蘇菀看清車旁站立的男子，大吃一驚：“是你！”

  對方的驚詫更甚於她，整個人愣在當場，好一會兒才發應過來，努力擠出笑容：“蘇總，你好。”

  他正是蘇菀的前男友秦凱。

  世界真小，轉個彎就能碰到你以為一輩子不會再見麵的熟人。

  上了車，蘇菀問道：“你是周總新招的公關人員？”

  一句話讓秦凱更尷尬，隻能含糊地應一聲。

  最初，他確實在振星工作，後來三總鬧分家時，他被張偉視為人才帶走了。跟了張偉沒幾天，他就察覺到新公司脫離振星後，業務開展艱難，發展前景並不樂觀。

  他又想起了吃回頭草，主動找到了新上任的周總，要求回振星。

  周思源直接讓他第二天跟著老板去Y城辦事，囑咐他見機行事，照顧好老板就行。

  沒想到，老板居然是他的前女友，蘇菀。

  此一時，彼一時。

  如今的蘇菀從容不迫，舉手投足間，派頭十足，哪裏還能聯想到大學時期那個羞怯容易臉紅的蘇菀。

  秦凱一邊開著車，一邊從後視鏡偷瞄坐在後座的蘇菀，內心心潮起伏，要知道蘇菀畢業後會接手振星，當初他就該抱緊蘇菀這條大腿，打死不撒手。

  想當初，他是蘇菀心目中的男神，一個電話就能讓蘇菀夜裏十點打車出去為他買宵夜，一個信息蘇菀就能給他轉錢。可今天，自上車起，蘇菀就沒拿正眼看過他。

  自小學起，秦凱都很受女人歡迎，一是他身材高大，濃眉大眼；二是熱愛打籃球的他，身材一流，男人味十足；三是他性格樂觀，能說會道，熟悉女人心理，一句話，一個動作，甚至一個眼神，就能看出對方是否對他有意思。

  很明顯，如今的蘇菀對他毫無興趣，甚至連多看他幾眼的興趣都沒有，這讓秦凱丟了信心，不敢在她麵前賣弄口才。

  還是蘇菀率先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尷尬，“今天你的任務很簡單，就是去消防大隊裏聊聊天，弄清楚卡在哪個環節，哪個負責人就好。”

  公事公辦的口氣，一點沒有念及舊情。

  “好。”秦凱臉上有掩飾不住的失落。

  開車到Y城需要四個小時，到那邊已是中午吃飯時間，他們先去工地見留守當地的一個主管。

  龐大的商業城已見雛形，氣勢十足，隻可惜還未完工，工人，設備早已撤走，空落落的。周邊的商圈已經發展起來，車水馬龍，看著一片繁華。蘇菀有信心，商業城一旦建成，必定成為這一片的中心，不缺客源和生意。

  留守的王主管看見蘇菀連忙迎了上來寒暄。

  蘇菀直奔主題，“跟徐總約好了嗎？”

  工程公司的老總徐江，是Y城本地一個不大不小的黑幫背景的小頭目。

  王主管露出為難的表情：“徐總這幾天沒空。”

  托辭，就是不想見蘇菀。

  蘇菀還不放棄：“你把徐總的電話給我。”

  王主管臉色尷尬，“隻有辦公室的電話，沒有手機號碼。”

  “沒關係。”

  電話被接通了，是一個聲音非常動聽的年輕小姐，聽完蘇菀說明來意，秘書溫柔地說道：“徐總這一個月都不在Y城。”

  蘇菀不放棄，“徐總的手機號碼可以給我一個嗎？”

  秘書根本不搭理她：“有什麽事，你可以打這個電話。”

  可笑，打這個電話有什麽用？打去和她談情說愛嗎？

  蘇菀急了，聲音嚴厲起來：“難道你可以代表徐總解決問題？”

  對方一怔，像是第一次被人這樣不客氣地對待，隨即扯高聲音，威脅道：“你知道我是誰嗎？敢這麽跟我說話！”

  一個看門的小鬼也敢跟蘇菀叫板，她毫不留情地回道：“你一個接電話的秘書，難道地位比徐江還高？！”她直接點出徐江名字，意在告訴對方，我連你老板都不怕，我還怕你不成？

  秘書被蘇菀的氣勢震懾道，不敢和她接著吵，“徐總不在，你有什麽事等他回來再說。”她這次變乖了，不敢私自抬高自己身份。

  “請你告訴徐江，振星實業的蘇菀想和他見一麵。”

  秘書突然嗤笑一聲：“每天都有女人給徐總打電話，想要和他見一麵。”

  蘇菀氣得臉色發白，恨不得隔空給女人一耳光：“我是振星實業的老總。”

  “好吧，我會給徐總說一聲。”說完，秘書毫不客氣地掛斷電話。

  攔路的小鬼最是難纏，蘇菀被她氣得雙手直抖。

  秦凱在一旁悻悻道：“早知道是個女的，應該我來打這個電話。”

  蘇菀冷冷看他一眼，“那你接著打。”

  秦凱不敢再出聲。

  大冬天的，王主管急得額頭直冒冷汗：“蘇總，你別生氣，接電話的秘書是徐江的小情人，小人得誌，就這樣。”

  難怪一個秘書這麽囂張。

  主管又說：“徐總根本沒離開Y城，他名下有一個福記茶樓，平時沒事，他就在茶樓上麵喝茶打牌。”

  “好，我們去那裏找他。”

  三人開車到了茶樓，進門直接問第一個遇到的服務員：“我們想見一下你們徐總。”

  服務員上下打量著三人：“你們幾位是？”

  “振星實業的，麻煩你了。”

  “徐總不在。”後麵傳來一道冷冷的聲音。

  蘇菀轉回頭去看到一個身高馬大，身體強壯的男子，看樣子，他是茶樓的負責人。

  王主管臉上堆滿討好的笑容：“齊老板，是你啊！我是振星的老王啊，我們以前見過麵的。”

  “是嗎？”

  這位齊老板板著麵孔，根本不買王主管的賬，直接把他晾在一邊。

  又是一個攔路小鬼。

  王主管還準備腆著臉上去說點什麽，卻被蘇菀拉住：“算了，老王，有些人就愛抓住機會玩弄自己的權力，好給外人顏色看看，不必跟這種沒禮貌的人多說。”

  聲音不高不低，就是準備讓那位齊老板聽到，果然，他回過頭來，刀鋒般犀利的目光射向蘇菀。

  蘇菀並不害怕，朝著他盈盈一笑：“老板，我們想在這裏就餐，有位置嗎？”

  齊老板沒想到在陰沉沉的冬天會見到這樣一張色若春曉的笑臉，心一動，剛才凝聚的憤怒全散了。

  他給三人找了一個視野開闊的位置，又介紹了幾道店裏的特色菜。

  這下，連王主管都看出些許苗頭，嘿嘿怪笑起來。

  齊老板隻是輕輕看了他一眼，他立刻收住了笑意，做深思狀。

  吃飯的時候，總像是有視線有意無意地飄向三人，王主管和秦凱都察覺到這一點，聲音壓倒最低。

  “他們在盯著我們。”

  “徐江知道了我們在這裏。”

  見兩人神情過於緊張，蘇菀安排道：“吃完飯，老王帶著秦凱去消防大隊，主管科長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看你的了。”說到這裏，她特意看了眼秦凱。

  秦凱頓時臉燙了起來。

  王主管擔心地說道：“你一個人在這裏？會不會……”後麵的話，他不敢說下去。

  蘇菀信心十足：“大白天的，能出什麽事。再說了，我又不是徐江的殺父仇人，他頂多給我臉色看，不敢對我怎麽樣。退一步說，我和徐江還有合作賺錢的可能性，他不會亂來的。”

  秦凱像是想起了什麽，說道：“出門前，周總發話了，讓我照顧好老板，要寸步不離地跟著。”

  蘇菀斜著眼看他：“我現在要去衛生間，你要不要寸步不離？”

  秦凱一時無法回話。

  以前怎麽沒發現她有這樣伶牙俐齒的一麵？他想起來了，兩人分手之前，他根本沒認真聽蘇菀說話。

  飯後，王主管帶著秦凱去了消防大隊，留蘇菀一人在茶樓等著。

  她也不急，叫一壺龍井，一副閑散悠逸的神情，慢慢喝著茶，看著窗外的風景。

  沒多久，齊老板坐到了她的對麵，無奈地說道：“徐總不會見你的。”

  蘇菀抿一口茶杯的龍井，抱怨道：“這是我喝過最差勁的龍井。”

  齊老板啼笑皆非，“這個價錢，你還想喝正宗的乳前龍井啊！”

  蘇菀一聽，連連咂舌：“別！這奶奶輩的龍井挺好，我可不想喝帶著汗味的乳前龍井。”

  齊老板強忍著笑意：“你可真挑剔！”他一招手，有服務員過來，他附在對方耳邊吩咐幾聲，男人一臉驚奇，看一眼蘇菀，離去。

  蘇菀也不問他，他也不解釋，兩人都沉著氣，故作玄虛。

  不一會兒，幾個服務員陸續捧來香榧茶盤，一整套功夫茶茶具，青瓷罐封著的茶葉，燒水的爐子，特供水，甚至還有香爐。

  齊老板這是打算賣藝了？他還真開始焚香煮水烹茶。

  蘇菀指著那一罐看著就不便宜的水，故意問道：“這莫非是你五年前收集的梅花上的雪水？”

  齊老板被問住，訕訕道：“這就是一般的山泉水。”

  “那就好。”蘇菀拍拍胸口：“我以為你要學紅樓夢裏的妙玉，請我品梅花雪。雪花從一萬米的雲層落下，一路上沾染了多少灰塵啊，多髒啊，用來煮茶，寶玉吃了還說‘輕浮無比’，難道灰塵的味道格外美味？”

  齊老板再一次忍不住笑起來，過一會兒，他輕輕說道：“讀過書就是不一樣，喝茶都能說出典故來。”

  蘇菀用手托著下巴，“你又錯了，讀過書的人就是矯情才對，矯情到和你吵一天，也絕不會動手。基本上能動口，就絕不會動手。”

  齊老板卻說：“動口的都成了老板，動手的都成了跑腿賣命的員工。你看那個老板動過手？”

  蘇菀調皮地看著他：“齊老板現在不正動手煮茶嗎？”

  齊老板微微笑：“還是讀書人厲害，能讓老板動手。”他愛茶藝，卻隻有少數幾個人能喝到他煮的茶。

  蘇菀聽了，想了想，說道：“也對，是我占便宜。”

  茶泡好，齊老板斟一盞給蘇菀：“嚐嚐。”

  蘇菀接過，淺淺嚐一口，開始掉書袋子：“妙不可言。”

  “說人話。”

  “好喝。”

  蘇菀研究起茶盞來，在光線照射下內壁發出七彩光芒，隨著視角的改變色彩變幻莫測，驚道：“建窯曜變茶盞！”

  “識貨！”齊老板閑閑地說道：“喜歡可以帶走。”

  蘇菀皺起眉頭，“嫌我喝過的茶盞髒？”

  齊老板一怔。

  蘇菀把玩著茶盞，接著說道：“劉姥姥喝了妙玉的成窯茶杯，妙玉覺得髒了她的茶杯，要砸了，寶玉馬上說，好好的東西，你不要，給劉姥姥吧。”

  齊老板解釋道：“我是看你喜歡。”

  “我知道，謝謝你，但是，”蘇菀鄭重放下茶盞：“君子不奪人所好。”

  齊老板繼續泡茶，忽然說道：“你不要怪徐總，有人給他打過招呼。”

  蘇菀心中一驚，表麵卻裝作若無其事，說道：“理解，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齊老板壓低聲音說道：“小心姓唐的。”

  蘇菀內心震撼，久久說不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