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裏，方致堯夢到杜雯雯晶瑩的眼眸凝視著他，嬌嗔著問道：“說，你到底有多少個女朋友？”說完她笑了起來，嘴角上翹，露出一對迷人的小酒窩。

  睡夢中，他大著膽子抓住她的手，指天發誓道：“從今天起，我隻有你一個女朋友。”

  她不相信他的誓言，靜靜地看著他，不聲不響。

  方致堯手足無措，不知道如何安慰對方。

  毫不預兆地，她眼中吧嗒吧嗒地湧出眼淚來，“我有什麽辦法？一家人要靠我養。”

  他將她擁入懷中，摟得緊緊的，“沒事，有我，我有錢。”

  醒來，他再也睡不著，在床上輾轉發側，腦海裏卻始終有一張帶酒窩的笑臉。

  第二天好不容易熬到放學，他開車衝上餐廳去找杜雯雯，本想一訴衷腸，卻被經理告知，雯雯請病假回家了。

  拿著經理給的地址，他在郊區淩亂的城鄉結合部找了很久，才找到一處破舊的樓房，方致堯的那輛車與周邊的嘈雜格格不入，周邊的人齊齊拿眼睛看他，笑嘻嘻地議論紛紛。

  他剛把車停好，杜雯雯就出現在車旁，歪著頭問道：“你到這裏幹什麽？”

  正值傍晚，天際的雲彩被夕陽染得燦爛無比，她穿著洗得發白的白T恤，牛仔褲，頭發束成高高的馬尾，一雙眼眸清澈見底，比天邊的雲彩還要徇爛奪目。

  “我來找你！”方致堯恨不得像夢裏那樣把她抱在懷裏，可是在她的秀麗讓他震驚，他收斂起往日的嬉皮笑臉，變得一本正經。

  “找我有事？”

  他絞盡腦汁想出一個好理由來，“昨天打傷你的兩位女孩讓我向你道歉。”

  她爽朗一笑：“沒事，我臉消腫了，抓傷的地方也結疤了。”

  見她欲走，他鼓起勇氣問道：“你家哪一間？我送你上樓。”

  “不用。”

  正在他失望之際，這時有穿校服的小學生來拉雯雯的手臂，“姐姐，媽媽問你這是誰”女孩黑黑瘦瘦的，紮著羊角辮，一臉警惕地瞪著他。如今想來，那是剛上小學一年級的杜芊芊。

  想到父母那些見不得光的打算，雯雯尷尬地雙臉通紅，手足無措。她知道母親一直盼著她攀上一個有錢人，拯救全家於水火之中。可是方致堯不過是個富家子弟，換女朋友的速度堪比換衣服，她又怎麽敢與之深交。

  方致堯從車裏找出巧克力，蹲下來遞給小女孩：“我叫方致堯，你姐姐的朋友，你讓媽媽放心，我不是壞人。”那本是他平時哄女孩開心的道具，此刻派上了大用場。

  小女孩表情鬆弛下來，撕開包裝咬了一大口，真好吃，她朝抬頭朝大哥哥甜甜地笑，笑起來眼睛彎彎的，酒窩深深，像極了雯雯。

  雯雯見小妹被一塊巧克力收買，不滿瞪她一眼。

  小女孩毫不在意大姐的警告，注意力都在手中的巧克力上麵，那是她吃過最好的零食。

  這時有熟悉的鄰居上來熱情地打招呼，雯雯喚她陶阿姨。

  陶阿姨四十多歲，身材臃腫，街頭常見的泡麵卷發，不消一分鍾，老練的眼睛已將方致堯打量個遍，男孩很年輕，一看就知道家境頗好，長相過份漂亮，顯得沒什麽內涵和擔當。

  方致堯一頭濃密的頭發染得金黃，燙得蓬鬆，蓋住整個額頭，隻露出亮晶晶的眼睛。回家方太太見到驚掉下巴，責令他立即換回黑色短發，理由是一看就不是正經人。嗬，誰要做芸芸眾生中的普通人？浮誇一點又如何？他要的就是眼前一亮的效果。

  陶阿姨眼中一閃而過的嫌棄被他輕易捕捉，他後悔不已。

  “雯雯，交男朋友了？”三姑八婆一開口，永遠是八卦。

  雯雯臉皮薄，聽到大人這樣調侃，臉色一變，連連擺手否認：“不是，他是店裏的客人。”

  方致堯臉皮厚，抓住機會，順杆子往上爬，“我喜歡雯雯，希望能成為她的男朋友。”

  這下，雯雯清亮的眼眸沾染了夕陽的光芒，有燦爛的光亮在其中閃爍。

  小女孩亦主動叫道：“我也喜歡大哥哥。”巧克力糊了她一臉一手。

  陶阿姨沒想到方致堯這樣坦白，先是驚詫，隨後一笑，閑閑道：“你爸媽還總盼著生兒子，我看啊，生女兒才好，養到十七八歲，幹淨漂亮，自然有男孩子開著豪車來追求。昨天你爸還說雯雯沒考大學可惜了，照我說啊，讀書有什麽用，還不如趁著年輕貌美，早早找個靠山。”

  話說得如此直白，粗俗，雯雯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大氣不敢吐一口。

  見喜歡的女孩被人擠兌，方致堯當即臉一垮，針鋒相對：“阿姨這樣說就不對了，我會出錢讓雯雯去上大學。”

  陶阿姨瞟一眼那輛跑車，笑道：“看看，都說年輕女孩最有辦法，一個翻身就讓人不敢小覷。雯雯啊，先不提讀書，你先買套房子孝敬爸媽吧，你們家租住的鐵皮房像什麽樣子，夏熱冬涼，下雨天還漏水，兩個妹妹瘦得跟麻杆一樣，你發達了要照顧好全家啊。”

  方致堯驚詫地抬頭看麵前的老樓房，果然，頂樓有一間小小藍色的鐵皮房，難道雯雯一家五口就住在那樣狹窄的空間裏？那樣的房子竟然能養出明媚如花的女孩，真是奇跡。

  不知是方致堯的真心實意打動了女孩，還是杜家人盼著早日脫離苦海，雯雯很快成為他的女朋友。

  方致堯不是小氣的人，立刻掏出全部積蓄，給杜家買了一套三室兩廳的房子。杜家搬進市中心的豪宅後，歡喜雀躍，對大女兒的男友更是感恩戴德。不知是因為房間不夠，還是想要進一步綁牢方致堯，杜家人隨後慫恿讓雯雯搬出去與他同居。

  看到女友拖著行李箱前來投靠，方致堯萬分愧疚：“是我不好，以往總愛亂花錢，爸媽給的零花錢加起來給你家買套別墅綽綽有餘的，可惜被我花得差不多了，隻夠買一套小房子。你放心，我以後的零花錢統統給你。”

  從那以後，方致堯不再一擲千金，戒了各種高檔消費，甚至舍不得買衣服，總去大哥衣櫃裏撿他不穿的衣服，省下的錢統統交到雯雯手裏，由她掌管。

  方家父母見兒子換了清爽的發型，穿戴整齊，不再去酒吧胡鬧，規規矩矩起來，以為兒子長大懂事了，欣喜之餘，悄悄加了兒子的零用錢。到後麵，夫妻倆知道這些錢都進了杜家人的口袋，簡直哭笑不得。

  兩人戀愛後，雯雯不再上班，方致堯送她去私立高中複讀，誰知她隻呆了一個月就主動退學了，身邊的同學非富即貴，跟她格格不入，再加上她已經習慣自由自在，哪裏受得了高三枯燥的備考生活。

  見女友每日閑在家中無所所事事，方致堯送她去學車，拿到駕照後，直接把跑車的鑰匙交到她手上，“你想去那裏就去那裏。”

  雯雯剛拿到跑車鑰匙，很是瀟灑了一陣，沒過半年，逐漸消停下來，成天化好妝，裝扮一新，與一溜小姐妹逛街購物。方致堯見過那群小姐妹，總覺得她們身上有濃濃的風塵味，勸雯雯遠離她們，誰知雯雯卻覺得隻有她們懂她。

  他勸不動女友，隻得聽之任之，這樣放任的結果就是一年的蜜月期結束後，兩人開始爭吵，越吵，兩人距離越遠，漸漸地，雯雯意識到男友對她不再那麽迷戀。

  察覺到危機後，她開始施展從小姐妹處學來的小心機。

  方致堯換鞋準備出門，雯雯從背後抱住他不讓走。

  “乖，我去上課。”他歎口氣，拍拍她的手，示意她放開。

  “不嘛，我想你在家陪我，我不想一個人孤零零在家。”

  雯雯撒嬌地拿柔軟的胸部在他背上蹭啊蹭，換作以往，他會屈服，可是臨近期末考試，他以往因為貪玩荒廢太多學業，最近正忙著上自習補回來。

  “我再翹課，掛科太多，會被學校開除的，到時候爸媽肯定會斷了我的經濟。”

  理由合情合理，切中了雯雯的軟肋，她隻得無奈地鬆開手臂。

  都說相愛容易相處難，相處愈久，兩人之間的問題愈多。

  漸漸地，方致堯發現下課後，他不想回有雯雯的那個家，他開始找借口回父母家吃飯過夜。

  不知為何，雯雯居然變得通情達理起來，不再粘著他不放手。

  有一日，雯雯雲淡風輕地提起有一個優秀的男士正在不懈地追求她。

  聽到有情敵出現，方致堯第一時間不是緊張，反倒是鬆了一口氣。忽然，他聽到一道聲音說道：“分手吧，雯雯不是你相伴一生的那個人。”那是真心的聲音，這個想法讓嚇一跳，

  分手對其他女孩而言不過是摔了一跤，雖然狼狽，傷心一段時間，就可重整旗鼓，意氣風發地開始下一段人生路程。方致堯很清楚分手於雯雯而言，不亞於傷筋動骨。

  一年下來，雯雯已自己化身為菟絲子，牢牢長在方致堯身上，她所有的一切，都是方致堯給與的，離開他，雯雯隻有死路一條。不僅雯雯，杜家一家五口都在未來托付在他身上。不是他扛不起這副重擔，以方家的財勢，養活杜家區區小事。

  最關鍵的是方致堯不願圈在小世界裏，為了雯雯能跟上他的腳步，他送她去成人大學就學，雯雯混了半年，平時遲到早退曠課，學期末門門功課不及格，過往寒假，索性不再去學校上課。

  當初那個頗具靈性的女孩，自從跟了方致堯之後，變得頹廢，不思進取。

  那雙清澈的眼眸早已不見，取之而代的是濃密的假睫毛和大大的黑瞳片。

  每次和她對視，他都要被猶如洋娃娃一般的眼眸嚇一跳。

  眼前這個濃妝豔裹，不甘不忿的女人是誰？那個清純可愛，嬌俏可人的女孩去哪裏？

  他調轉視線，不敢與她目光接觸。

  刹那間，雯雯恍然大悟，他厭倦了，想要甩了她。這個念頭讓她瑟瑟發抖，她早已習慣了一切有他，習慣了隨心所欲，不止是她，她全家都依附他生活，他怎麽可以拋下他們，一走了之！

  憤怒讓雯雯喪失判斷力，找熟悉的小姐妹商量怎麽辦，不知她們故意，還是無意，推她走上了一條錯上加錯的路。

  當雯雯因愚蠢，自食惡果時，她本能地抓緊方致堯，就像是落水的人，心慌之下雙手亂抓，隻要能抓住的一定抓住不放。

  方致堯被她抓得越緊，越想要掙脫開來，雯雯的無理取鬧，胡攪蠻纏，一步一步挑戰著他的耐心。終於有一日，他不耐煩了，摔門而去，留雯雯一人在房間憤怒地嘶吼，謾罵。

  他故意磨蹭到淩晨才回家，打開房門，一地的鮮血，雯雯躺在血泊中央，臉色比紙白。他手腳發軟跌倒在地，撥打完120急救電話後，他打電話向父母求救。

  後續，方家父母出麵解決問題，為雯雯的自殺，支付了杜家一筆巨額賠償。不是方致堯膽小怕事，而是他因自責患上了嚴重的抑鬱症，靠著氟西汀才不致於發瘋。

  杜家人拿了錢，根據合同舉家搬遷，從未有一人出現在方致堯麵前。

  如今，杜芊芊堂而皇之地出現在方致堯麵前，不管她是何意圖，這一次，方致堯不會躲在父母的身後，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被抑鬱症折磨得差點自殺的年輕人，他有足夠的能力和手段解決這件棘手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