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幻想即興曲
作者:浪子明      更新:2020-03-05 11:30      字數:3319
  第三天的傍晚,盧勒按照約定走進白色月亮酒吧。

  約定的位置依然是小眾愛好者的聚集地,酒吧的一層是揉雜了地蘭本地與東海岸中世紀的部分風格中和的複古裝潢,古典歌單走到肖邦曲目,為這裏增添了些年代感。嚴格來說這一層並不都是喜歡懷舊風格的人,因為那個時代早已過去,親曆者如今永遠躺在過去,來到這一層的隻是一些喜愛古典氣息的愛好者。

  觸碰昏暗燈光中的牆壁如撫摸潮水褪去的岩石,冰涼潮濕又光滑。

  遠方櫃台垂下半卷的黑絨幕布,遮擋昏黃燈光讓陰影正沒過櫃台後的麵孔,僅有工整的燕尾服,穿在那人標準的站姿上就如同掛於衣架。沒有客人時他就如此沉默,不知道在思考什麽,與酒吧的景致融為一體。

  黯淡光線使許多本應驕傲地展露在外的隻有在湊近櫃台時才能看清,硬木櫃台除去邊線外僅有一點描摹的風帆圖案,整潔的櫃台依次擺放十個模樣不同的玻璃杯,在燈光裏折射出不同的角度。

  燙銀黑皮封麵的酒單安靜地陳列在櫃台上,僅有一份不與一排高腳凳對應,想來這一層大多是喜愛安靜的熟客,憑記憶便能點出喜愛的酒名。

  貼牆壁擺放的酒櫃上有各式的瓶瓶罐罐和標簽,明明距離不超過兩米,卻因為光線照不進來還是什麽布置的原因,看上去卻像在另一層。

  處在光與影交界處的調酒師終於在古典樂中開口,他問:“這位客人,您要來點什麽?”

  “兩杯太陽鳶尾。好久不見,丹尼斯。”

  盧勒曲指敲敲櫃台,食指和中指夾著一張麵值一百二十的地蘭紙幣遞過去。

  “好久不見,老夥計,這段時間我給自己放了個長假。”

  調酒師眯了一下眼睛,似乎是沒有從暗處緩和過來適應這時的陽光。第一層的客人一隻手數的過來,這裏並不是主流喜歡的去處,也沒有到酒吧最熱鬧的時間,工作的確有點無聊……到悠閑的程度。

  “聽起來不錯,你去了哪裏,度假莊園還是紅山?”盧勒問道。

  “都不是,我去了西海岸,打算在沙灘上度過一段愉悅的時光。”丹尼斯一邊進行著手上的動作一邊抱怨,“但是我想我必須得給你說一下這愚蠢的天氣,它讓我的度假計劃破產了,該死的雨。所以,你看,我的皮膚還是這副樣子。”

  盧勒低頭看了一眼他的手,櫃台剛好把下層的工具遮住,隻能看到他五指頎長骨節分明的雙手上下飛舞,皮膚依然白皙。

  “我明白,雨天出行的感覺真的糟糕透了,前段時間上貨櫃船工作,得像背著幾袋水一樣穿著雨衣。”

  “夥計,那你可得小心那些集裝箱。它們並不總是排列整齊的,有的時候隻是堆積起來像一群沙丁魚擠在一起一樣,砸下來可不是件小事。”

  “沒關係,我的隊伍裏麵有可以穩固貨架的家夥,非常可靠。”

  盧勒比出一個大拇指,說。

  “那你太走運了。你的隊伍裏有沒有能讓雨停下太陽出來的角色,借我兩天?”

  “你又開始白日做夢了。”

  盧勒聳聳肩。

  “沒辦法,西海岸這幾天來的家夥突然變多了,那邊人手有點忙不過來,我要幫忙去照看一下。”

  丹尼斯把兩杯調調好的酒盛在托盤裏,壓上一張麵額六十的紙幣

  “你的酒,找錢六十。”

  “你不是已經從傭兵管理處退休了麽,怎麽還要回去工作?”盧勒抽出那張鈔票,問道。

  “我還想問問你是怎麽成了珊瑚主隊呢,幾年前還是我這裏的一個小家夥,沒想到現在已經是我看不到的高度了。”

  丹尼斯搖了搖頭。

  “你是怎麽知道珊瑚的?”盧勒好奇的問。

  “你看。”丹尼斯拿起一張原本塞在櫃台裏的報紙,攤開指著其中一個板塊說。

  “幾天前報道的案件旁邊就是珊瑚部隊介紹,我知道地蘭的特殊部隊都是經過國會審查要報道負責人的。”

  “好吧,我本來以為這是一個保密組織。”盧勒攤手,隨後端起裝酒的托盤準備離開。

  “喂,夥計,你又要去見你的女孩嗎?”丹尼斯呼道。

  “什麽我的女孩?埃莉諾這段時間幫了我不少忙。”盧勒皺眉,感到莫名其妙。

  “工作結束後你可以帶她去東海岸的博物館看看,我想她會喜歡的。”

  “那也得等工作結束再說。”

  埃莉諾同往常一樣早早落座等候了。這次不同的是她點亮了桌子上的煤油燈,亮度調的很低,昏黃的燈光堪堪照亮兩個人的麵龐,輪廓還隱藏在漆黑裏,像是被一層麵紗裹住一樣。

  “抱歉,讓你久等了。”

  盧勒微笑著把托盤放到桌子上,自己取走一杯,隨後埃莉諾取走了另一杯,悠閑的品嚐。

  “你可算來了。東西帶來了麽?”

  埃莉諾往後一仰,手中拿捏的玻璃杯酒也隨之在極限的幾乎要搖出去的幅度晃動。

  “這是你的報酬。”盧勒從大衣裏襯裏取出一個略微鼓起厚度的信封,放到桌上。

  埃莉諾完全沒有要打開驗看的意思,直接收了起來,抿一口酒說:“你還算是有點正事。”

  “回收和報酬都在這裏。我調任以後部門不發工資和獎金,資源是用經費名義安排的。”

  “我是不是還要感謝你願意劃撥一部分經費?”埃莉諾彈了彈玻璃杯,她已經完全明白當初取走對方那一份報酬是被耍了。

  “你不打開驗查一下嗎?”

  盧勒很是意外,同樣喝了一口酒,說。

  “我又不在意裏麵到底有多少,和那些瘋子亡命徒不同,我賺錢是為了花費的。現在我隻想盡快拿走離你越遠越好。”埃莉諾慢悠悠地說,她充滿靈性的眸子通過玻璃杯最上層酒漿沒有盈滿的透明地方盯著盧勒,像是貓在看一樣。“今天看到報紙我還想問呢,你就不怕我把珊瑚的情報說出去?”

  盧勒鎮定自若地舉起酒杯品過一口酒,等到埃莉諾話音完全落定才開口。

  “事實上,我有過把你列入珊瑚預備隊的想法。”

  埃莉諾拿杯子的手

  頓時一僵,目光冷了許多。

  “我又不是向日葵。”

  如果按照正常邏輯而言像她這樣的以個人為單位的雇傭兵得知了珊瑚部隊的一些情報並參與合作,接下來長期的合作也是順理成章的,拒絕合作的話往往有著各項手段緊隨其後,要保證秘密不會泄露。

  珊瑚的負責人信息向大眾公布,不過具體內部的信息可是不允許通過任何形式報道,僅呈現在地蘭國會的會議上。而當初她談成這樁生意的時候還不知道盧勒已經調到了珊瑚工作。

  簡單來說,就是莫名其妙上了賊船。

  “我非常樂意與你共事,但你知道的,埃莉諾,在這件事中如何選擇,這是你的自由。”

  “自由?”

  埃莉諾細細咀嚼這個奇妙的詞匯,反問道。

  “你所說的自由不會以犧牲他人的自由為代價吧?”

  酒吧音樂走到緩慢的抒情部分,借助昏暗的燈光大致能夠看清楚埃莉諾的懷疑表情。

  實際上盧勒一度也很疑惑,路易斯議員明明知道珊瑚主要負責的是秘密工作,為什麽還要專門登記到正式部門上麵,這些手續通過私人名義,最終同樣能夠走到終點。包括這次雇傭兵的事情也是,盧勒起初有過想要吸納埃莉諾加入的想法,路易斯議員卻對此顯得毫不在意。他不會不知道這意味著一些安全隱患,但這又是為什麽呢?

  這些與形勢完全不符的一條條信息最後全部匯指向路易斯議員,那個始終有著迷一樣的想法的議員。

  “不會,我向你保證。”盧勒斟酌一番,慢慢壓下疑問,決定等下次麵見議員的時候問個清楚。

  “那麽好的,我還是會選擇當一個雇傭兵。你知道的,我是帶刺的。”

  埃莉諾手指把控酒杯左右傾斜出幾個驚險的弧度,有些意外的說。

  “不能總看著玫瑰帶刺,還要想到荊棘叢裏沒有一枝花啊。”

  盧勒笑道。

  “我明天就要準備定往首府去的火車票,打算離開這座城市了。”埃莉諾拿杯子敲敲托盤,說著。

  “也是一件好事。”

  樂曲一首接一首地切換,不長的時間裏盧勒與埃莉諾攀談了一會兒,終究還是到了分別的時候。

  盧勒有些傷感,這個時候分別,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見麵了。

  一向安分的白潮山公司寧可承擔如此大的風險也要做出這種事情,西海岸突然增多的自由雇傭兵注冊,路易斯議員在這個時間點突然重新拉起珊瑚部隊的番號從各處抽調人員進行重組,騰揚天下主動借出鋒利牙齒示好,這一切其中是否有一定的關聯,如果有,又是因為什麽而引發的呢?

  眾所周知耀銀新月與幽河權杖不合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但也從未這樣惡劣過。

  她也是聽到了什麽風聲,才決定離開的吧。

  杯子裏的酒已經盡數飲下,餘留的兩塊冰在煤油燈的照射下顯出輪廓。

  盧勒伸手關掉了燈。

  他明明有如此大的權力,卻什麽也握不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