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綠意已經讓人傳了飯，離源早起的時候吃過了一些，此刻坐在了餐桌對麵，也不過是為了陪著江浸月。

  江浸月說不怕，那是假的。

  她一想到離源的手腕，就有些發抖。

  李宗煜也同樣聰明，但是他那個人有很多人生底線，人也忠義，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絕對不會做出損人不利己的事情，他的大多數計謀都偏向陽謀，人也足夠坦蕩。

  但離源不是。

  他太狠了。

  狠到讓人戰栗。

  他的計謀發生的無聲無息，若不是今天他主動坦誠了，江浸月可能這輩子都想不明白，肖守君為什麽在成親當日，一躍登台當上皇後的那個關口，向新帝捅了刀子。

  離源真的太狠了，在明知道肖守君可能因為有不忠的苗頭後，在對方還沒有完全背棄的時候，直接快準狠的出手，先把對方推入了萬劫不複的位置。

  想想肖老太君與肖首輔，這麽多年來從來沒有走露過任何的風聲，可想而知的忠義，又是自己鳳字軍的老將，都已經混到了敵國首輔的位置，肖守君甚至第二日就能做上榮坤的皇後，到時候敵國的軍情稍微一打聽就能了如指掌，未免肖守君一人反水牽動全家，直接伸手切掉了這一部分。

  真是，太狠了。

  沒有給對方留任何的一次爭取機會。

  “你昨晚沒有吃飯，昨天中午吃飯又吃的早，現在肚子裏應該很難受，我早上起來的時候讓人備了醒酒湯，你先用一點，用完再吃早飯，頭不會疼。”

  他坐在餐桌旁邊，一邊說著，一邊為江浸月收拾麵前的地方擺飯，完全不用綠意插手。

  江浸月下了床榻，跪坐在了餐桌的對麵，直白而又坦蕩的問他。

  “離源，天下人都在你的算計之中，你可有算不準的時候？”

  離源手上一頓。

  好一會，他沒抬眼，把白玉筷放在了江浸月的麵前，笑了笑問她。

  “怎麽了？是不是這樣的我有點嚇到你了？早知道你這樣膽小，我便不告訴你了。”

  “不是，我隻是覺得驚心，你太聰明了，我想不到你還有什麽是算不準的。”

  江浸月垂下了眼睛，盯著麵前的白玉筷子。

  她對離源，一直感覺她她是一個身世淒慘，性格孱弱的弟弟，小小年紀偏偏固執得很，想要什麽就一定要得到，有的時候甚至要哄著。

  結果聽見這樣的話之後，江浸月猛然驚覺。

  眼前的這個人，早就不是那個在她院中，男扮女裝文文弱弱韜光養晦的離源了，又或者，就連那時候跟他那樣相處的離源也不是真正的離源。

  這個男人，是大漠之王，是神擋殺人，佛擋殺佛，機關算盡，把天下玩成一盤棋的大漠魔神。

  江浸月捏起了桌子上的白玉長筷，頓了下，冒著惹惱離源的風險，抬眼對他說道。

  “離源，你有沒有想過，陳老國公當初說自己不喜歡棋局遊戲的那段話，其實是說給你聽的，沒有人生來就被規定好了以後所有的路，就算是老天爺，他也有失策的時候，你這般……把每個人規定好了角色，讓他們走你給他們準備的路，難道就不怕有朝一日，這些對你來說的棋子會跳起來反咬你一口嗎？”

  離源笑了笑。

  “被一顆棋子反咬，我最多丟塊肉，留點血，可是棋子丟的可是命，你說哪個劃算？”

  “…”

  江浸月皺眉，看著離源。

  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有些可憐。

  “你這樣不累嗎？”

  “等你站在了我的角度，懂我心裏想要的東西，並且為這個東西必須要靠這些手段去爭取，或許你就會理解我。”

  離源把醒酒湯端到了江浸月的麵前。

  醒酒湯早上吩咐的下去，現在才剛剛出鍋，醒酒湯冒出來的熱氣騰騰氤氳，飄在兩個人中間。

  離源見江浸月還沒動彈，催促了一聲。

  “快吃吧，等一下冷了，現在吃了醒酒效果最好。”

  “…”

  江浸月心情有些複雜，總有一種自己抱了一隻小奶狗，帶回家自己養，結果養了沒多久，突然發現那是一隻大灰狼的無措感。

  離源見江浸月還不動，微微的有些無奈，笑著把勺子也塞進了江浸月的手裏。

  “我也不是什麽事情都能算的準，就像是你說的，就算是老天爺，也難免有失策的時候，你也不要把我想得太恐怖，多的是我把握不了的事情。”

  “你還有算不準的時候嗎？”

  江浸月拿著勺子，小口的喝著醒酒湯。

  離源聲音忽然變得有些遙遠。

  “有啊，有些人的心思難猜的很。”

  江浸月一愣。

  離源笑，也拿起了勺子，喝了口自己麵前碗裏的醒酒湯。

  江浸月似乎有些明白離源在說誰，垂著眼睛含糊的說道。

  “我以為遇上這種人，你會直接選擇把這種不可把控的人殺掉。”

  “我倒是想殺。”

  離源咬著勺子，認認真真的回了這麽一句。

  江浸月原本就被嚇得有些抖，這會聽見他如此直白的說出這句話，湯勺嚇的一晃，裏麵的醒酒湯盡數翻出。

  “你看看你，你總是不受我的掌控，很多時候我自以為很了解你了，確定你會做出如何的決定，結果你走到了我猜測的，完全相反的方向，麵對你，我的多數情緒都是忐忑，不確定，對你的完全不可掌控，不明白你心裏到底在想什麽，不然也不會費這麽多的心思，隻想要讓你到我身邊來。”

  離源忽然就笑了。

  他好像就是為了故意嚇江浸月一樣，見她真的怕了，又忽然有些心疼了。

  “騙你的，如果能殺的話，你現在可能已經死了，哪裏還有機會在我麵前說這麽多的話。”

  “…”

  江浸月有些僵硬。

  離源端起碗，慢悠悠的喝了一大口醒酒湯，頓了一下，沉沉說道。

  “江浸月，可能你不相信，也有可能有朝一日連我自己都不相信，但是此時此刻，你是我的命，就算是殺我自己，我也絕對舍不得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