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浸月一愣。

  離源指尖摩挲著手裏那一塊冰冷的水玉，這塊水玉他恰好還認得，是他親手挑出來的。

  水玉的成色雖然一般，但是雕工栩栩如生，那上麵一半鏤空一半實心，雕刻的是一大片的高低瀑布，湖水是從源頭起，瀑布的旁邊，有幾片花瓣飛舞過來，最邊上還有半隻鳥展翅高飛。

  他當時看見了這塊水玉，就覺得特別對眼緣，再等到給還沒有到來的江浸月配衣物時候，還專門為了這塊水挑了好幾身的衣物。

  “是你嗎？江浸月。”

  離源覺得不真實。

  雖然這塊水玉在手中的觸感特別清晰，嘴裏還有剛剛藥碗裏藥汁殘餘的苦澀味道。

  可他還是覺得不真實。

  主要是實在太意外了，他沒有想過江浸月會留下來，不管是為了什麽目的留下來，他都欣喜若狂到感覺不真實。

  “啪！”

  還沒等離源想到如何鑒別此刻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的方法，江浸月一巴掌直接打在了他的手背上。

  “我聽綠意說，這塊水玉可值錢了，你別把它弄壞了。”

  “…”

  離源看見了江浸月眼睛裏的嗔怪。

  手背上有被巴掌拍過火辣辣的觸覺。

  這塊水玉成色很一般，幾乎是他給江浸月挑選搭配的所有配飾裏最不值錢的一個，應該是綠意看著他特別喜歡這塊水玉，這才騙了江浸月。

  江浸月也不識貨，隻要綠意說值錢，她就信了。

  都給綠意從榮坤騙到了大漠，沒想到她還是不長記性。

  江浸月這個人其實矛盾的很，精明起來的時候就是有十個人也不如她一個算計多，等到笨起來，就是被人騙過，幾乎是下意識的也不懷疑真假。

  離源笑，一雙眼睛閃閃發亮。

  這確實是江浸月。

  江浸月瞧著他那魔怔一般的模樣，捏著托盤，頓了下又坐了下來。

  離源眼神緊緊跟著江浸月，見她忽然又不走了，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離源，我不想欠你太多。”

  “…”

  離源一愣。

  江浸月斟酌了一下，對著離源快速的說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我這次留下來，不是因為心裏對你有什麽超出姐弟之外的其他感情，我隻是不想欠你太多，你當時傷成那樣，我不救，你不一定能這麽快醒過來。”

  “這個藥裏麵加了安神的藥材，你等一下就會困了，想睡覺，我就長話短說。你不想討論我到底會不會喜歡你的這個話題，那我便不說了，但是我還是希望你明白，我是真的喜歡李宗煜，我很愛他，也很愛我的兩個孩子，我不會移情別戀，就算是他死了，我大不了一個人過，我不想你因為我對你的態度轉變而產生一些不必要的誤會。”

  離源愣住。

  江浸月聲音聽不出什麽情緒，隻是快速的說道。

  “我是真的有急事，我們所有人對南突厥那邊的情況都一無所知，綠意也應該跟你說過，孩子們被南突厥的使臣先帶進了南突厥，李宗煜以為我跟著一起，所以也跟著過去了，換一個角度，如果我站在李宗煜的位置，我是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南突厥那邊不可能把白子昂和白子荔放出來，李宗煜如果是調過頭過來尋我，誰又能知道等他走了之後，南突厥到底會發生什麽？但是他可能到現在都不知道我到底在哪裏，就算知道了，他也一定很擔心我的安危，現在的每一刻，對於我來說是煎熬，對於李宗煜來說，也同樣是糾結煎熬。”

  對於離源，也是一樣。

  江浸月垂下了眼睛，最後說道。

  “你放心吧，我這兩天不會走，我也希望你能夠想開，等到你的傷好了一點，送我出大漠，如果你不願意送，我還會想辦法自己逃出去。”

  “你……就這麽喜歡他嗎？”

  離源躺在床上，看著江浸月，剛剛的喜悅感一掃而空，隻剩下了無窮無盡的無力感。

  江浸月堅定的點了點頭，此時此刻的無聲，倒是比在離源麵前說著自己到底對李宗煜如何的山海不移還要讓人絕望。

  離源皺著眉頭，神情耷拉下來，像是一隻委屈巴巴的小狗一般。

  “你到底喜歡他什麽？他身上有的，如果我身上沒有我可以學。”

  “不是。”

  江浸月搖頭。

  甚至在提到李宗煜的那一個瞬間，她的神色都變得無比溫柔。

  “離源，你年紀小，還不知道，喜歡一個人從來不是看在他身上到底有什麽異於常人的地方，喜歡就是一種感覺，這個人就是這個人，即使是換成相同樣貌，相同背景，相同的性格，但若是少了這種感覺，就什麽都不對。”

  “喜歡這個事情啊，就是說不上哪裏好，但是誰也替代不了。”

  江浸月笑了笑。

  這是她來大漠到現在，對離源最溫柔最和顏悅色的一次，但也是最殘忍最讓人痛苦絕望的一次。

  離源伸手，無措的拉了拉身體上的被子，索性把整個頭都悶在了裏麵。

  江浸月以為他不想再聽也不想再說了，站了起來，端著托盤要走出去，還沒走出兩步，她就聽見離源蒙在被子裏悶悶的聲音傳來。

  “我懂的。”

  “什麽？”

  江浸月一愣，沒明白離源這句突然說出來的話是什麽意思？

  離源聽見她的腳步沒動，抿了抿嘴。

  “我說我懂的，我懂喜歡一個人的感覺。”

  就是因為太懂得喜歡一個人的感覺了，這個時間延續的太長，懂得的太早，所以這麽長的時間裏，他遺忘不了，繞在心底裏麵成了一種偏執的心魔，任由誰跟他說根本不值得，他也聽不進去。

  江浸月其實也沒有多好，身上的缺點也有很多，可他就跟魔怔了一般，淡不了忘不掉，任何是誰都替代不了。

  “離源……”

  江浸月總算是明白了離源這句話的意思，遲疑了一下想要再說，結果就聽見離源負氣的聲音傳了出來。

  “我困了我要睡覺，你快走吧，你站在我旁邊一會兒我就讓我難受，江浸月你可真是太厲害了。”

  “…”

  江浸月搖了搖頭，端著托盤和藥碗一步步的往外走。

  就在這時候她突然聽見，離源已經喊出來卻又恨不得收回去的話。

  “我不是讓你現在就離開大漠，你總要給我一點點時間，外麵雪災這麽嚴重，路都沒有通出來，你想要出大漠，都不一定會不會碰到比那隻大老虎還要厲害的東西，你再等等，等我清理出了官道……”

  “反正你先出去吧，我要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