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經過了那晚的事情，離源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來大殿，江浸月日複一日的坐在床榻上麵發呆，甚至有些不知道今夕何夕。

  大漠的冬天比她想象中漫長的太多太多，那個風雪停了又落落了又停，偶爾她未聽見有侍女在門口經過的時候抱怨，說今年的雪下的特別大，即使是大漠這裏，也很難下這樣大的雪，聽說來大漠的所有路上，都堆積著足足有膝蓋深的雪，什麽東西都進不來，什麽東西也出不去。

  又聽說，離源是個明君，即使是這樣小的年紀，也知道防範這樣的天氣，糧倉裏麵有許多許多的糧食，足夠大漠再過一個冬天，如今糧食已經被各個部門一層層分發了下去，大漠這一年是這麽多年來，過得最安逸的一個年。

  還聽說，離源帶回來住進主殿的那位娘娘，身上風寒的厲害，整日裏大殿門窗都是關緊的，沒有一點點的風能透進去，大多數人都沒有見過這位娘娘到底長什麽樣子，見過的又沒有一個人敢說，隻是隱隱的傳出來風聲，說這位娘娘真正擔得起國色天香四個大字。

  再過了幾日，江浸月的咳嗽好的差不多了，隻不過人還是虛弱的厲害，什麽也都沒有胃口，每日裏吃的越來越少，綠意急的眼淚天天在眼眶裏打轉。

  “小姐，求你了，再用一口吧。”

  “不了。”

  江浸月淡淡的，從飯桌旁離開，又重新縮回了床榻上，抱著腿，慢慢的發呆。

  綠意又想哭又想歎氣，頓了好一會，才很小聲很小聲的問江浸月。

  “小姐你有什麽想問的，你就問我吧，我一定把我知道的全部都告訴你。”

  “沒什麽想問的。”

  江浸月淡淡的回了一句，坐在床榻上繼續發呆。

  綠意眼淚又掉了下來，放下的手中收拾的碗筷，整個人跪在了床榻邊的腳踏上，伏在了江浸月的麵前，紅著眼眶問道。

  “小姐…那日少爺……”

  “你想問什麽？”

  江浸月一愣，看向了綠意。

  綠意抽噎了一下，反握住了江浸月的手，隻是無聲的掉眼淚。

  江浸月抽回了手，整個人往後縮了縮，離綠意遠一點，然後慢慢的說道。

  “他沒對我做什麽。”

  那夜她哭了喊了，甚至還傷了離源，離源最後也是沉默著離開，至始至終都沒有凶她一句不是。

  “對不起小姐……我……”

  綠意話還沒說，門口就傳來了侍女請安的聲音。

  “大王。”

  除了鳳字軍的人，其他王宮內的人都叫離源為大王。

  綠意迅速地擦擦眼淚。

  離源站在門口，頓了一下竟然沒有進來。

  綠意把桌子上的碗筷收拾好了，小聲的問江浸月：“小姐你想見他嗎？”

  “…”

  江浸月一時間沒回答，一直等到綠意要出去回絕了離源，她才點了點頭。

  綠意應聲，端著托盤慢慢的退了出去，走到了門口對離源小聲的說了一句。

  “少爺，小姐請您進去。”

  “嗯。”

  離源點頭。

  門沒有關，透進來一點點的太陽，屋外雪沒有化，除了大殿的門口，再往外看一點，遠遠的像是整座城池都被泡在了白色的冰雪裏。

  門又關了。

  江浸月眼中的亮光，好像也在那一瞬間徹底熄滅。

  離源站大殿中，離床榻稍微遠的位置，背著手站了好一會兒，才問江浸月。

  “咳嗽好了嗎？”

  “好了。”

  江浸月抱著腿，悶悶的回答了一聲。

  離源意外的看了她一眼，然後點了點頭繼續問道。

  “那，王宮的飯好吃嗎？”

  “還行，不如榮坤的好。”

  江浸月不算點頭也不算搖頭，離源也未必真的是想要問出個結果來。

  兩人之間莫名的沉默了一會兒。

  過了好久反而是江浸月開了口。

  “外麵還下雪嗎？”

  “不了，今天出了太陽，冷還是冷的，但至少不下雪了。”

  離源回答，他看了眼江浸月的神色，小心翼翼的繼續著話題：“大漠也鮮少有這樣大的雪，一連下了這麽長的時間，外麵都已經積成雪災了，好在糧倉裏還有糧食，我前幾日剛剛讓人在雪中間鏟了通道，送給了每家每戶。”

  “…你是個好皇帝。”

  江浸月坐在床榻上，屋內的地龍燒的溫暖如春，跟屋外的冰天雪地一起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離源笑了笑，這是江浸月很難得的誇了他這麽一句，可是他心裏卻很難受。

  “不管多好的皇帝，也是當初殺了成千上萬的人換來的權力最高頂端，我其實不愛這些。”

  他已經想到了李宗煜為了江浸月，放棄了唾手可得的帝位，反而是拱手讓人，跟他一起去江南，準備過那種平靜又安穩的日子。

  他站著沒動，卻小聲的說道。

  “我也可以的，你想要什麽樣的日子，我便能給你什麽。”

  “……”

  江浸月沒說話，抱著腿，頭磕在膝蓋上麵，也沒抬頭也沒動作，隻是垂著眼睛安靜的看著自己的腳尖。

  兩人又沉默了一會，離源在殿中站的筆直，小心翼翼的不敢有任何動作。

  屋外有一陣風吹過，江浸月聽見屋頂上麵的學曆是隨著風劈裏啪啦奔跑的聲音。

  “雪災了嗎？”

  “是的，大漠境內，沒有人能進來，也沒有人能出去，雪最低的地方都足足有膝蓋深，更別提高的地方了，這個時候馬進不來的。”

  離源其實不愛說話，也十分的不擅長說話，這樣囉裏吧嗦的解釋，還是第一次。

  也就在江浸月麵前，離源才會思考製造氣氛的可能性。

  江浸月點了點頭。

  “哦。”

  綠意送了一趟茶水進來。

  茶香繚繞，綠意見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一時間也沒有開口，靜靜的倒了兩杯茶，便退了出去。

  離源指了指茶杯，問江浸月。

  “要喝熱茶嗎？”

  “…”

  江浸月搖頭。

  她的眼中，昔日亮閃閃的光才盡數黯淡，整個人看起來甚至有一點呆呆的。

  離源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卻又無計可施。

  “要不然，我帶你出去看看吧？”

  離源指了指外麵，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有一點點期待感。

  “我帶你去屋頂上，那裏是高處，大漠這裏城池不大，如今被雪覆蓋銀裝素裹，一定……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