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煜是耍了賴，先進的閨房。

  屋內的喜婆俱是去前麵瞧熱鬧去了，還沒來得及趕回來，一時間，竟然是閨閣裏，隻剩下坐著的江浸月和對麵站著的李宗煜。

  “贏了？”

  隔著臉前的金珠蓋頭，江浸月抬著笑臉，問向李宗煜。

  李宗煜的臉上，難得有了少年人的蓬勃氣，心虛的摸了摸鼻子，低聲說道。

  “太久了，我便耍了賴。”

  “那應該晚點過來。”

  “我怕你等的急了。”

  江浸月抿了抿嘴。

  不管是早來還是晚來，總歸她要跟他走的。

  話還沒說，喜婆嬤嬤們匆匆忙忙的已經進了門，慌張的給江浸月再蓋紅蓋頭，再說一連串的吉利好話。

  門口這會才聽見禮官唱喝的聲音。

  “開門！迎親！”

  所有大門，順著紅綢的方向緩緩打開，門裏門外人山人海，江浸月被紅蓋頭擋住了視線，隻能微微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前院見李宗煜已經見到了新娘子，便提前開了席麵，兩個人站在熱熱鬧鬧的人群中，行了一連串的儀式，又被塞著吃了亂七八糟的瓜果棗子，鬧哄哄的環境裏，江浸月握著紅綢禮布，感覺李宗煜始終都抓著禮布，一副生怕她跑了的模樣。

  鬧了好一會，李宗煜被擁簇著去前院吃席麵，江浸月這邊的姐妹桌也已經擺好了。

  “走！小十二！早便聽聞大哥江陵的酒量驚人千杯不醉，今日我要好好討教了。”

  江浸月拉了拉紅綢，示意李宗煜可以放手了，紅綢先放在她這邊，等到吃完飯了，再拿出來就好。

  大家都在等李宗煜表態。

  李宗煜起初沒放手，抿了抿唇，頓了下，才湊近了江浸月的旁邊，小聲的問她。

  “那我，出去了？”

  “......”

  新娘子不講話才是淑女。

  江浸月點了點頭。

  李宗煜把紅綢折好，遞進了江浸月的手裏，又小聲的說了一句。

  “我很快會回來的。”

  再快也得等吉時到才能走！

  江浸月拿著被李宗煜捏到有些皺巴的紅綢，耐心的又點了下頭。

  眾人哄堂大笑，喜婆更是連說好話。

  “瞧我們新郎官，多會疼人？”

  “是呀，吃個飯都要跟新娘子匯報。”

  張似錦叫的最凶。

  “新郎官，你別急呀，我還得拉著我這妹妹多說幾句話呢。”

  眾人又笑，好不容易你拽著我，我拉著你一起出了門，江浸月這才拿下了紅蓋頭，順手把紅綢也丟進了榻上。

  姐妹桌上都是平日裏比較爽朗的姐妹們，張似錦更是活躍，直接帶著一幫小姐們喝起了果酒。

  馬球場上倒是比你來我往的詩會更容易交真心朋友，幾個姐妹都比較投緣，一個個酒杯都偷偷的舉了起來。

  按著習俗，江浸月不能喝酒，也不能吃菜，可是看著一群姐妹們伸手舉杯，祝她白頭偕老兒孫滿堂的時候，心頭便翻滾出了些許豪氣來。

  結果就是，前院都已經吃完了，新郎官在外麵等著接人拜別了，江浸月還跟張似錦這些小姐妹們把酒言歡，妝都沒來得及補。

  喜婆大叫我的娘，急忙進來，把果酒點心都撤了，又給江浸月補了妝，蓋上了紅蓋頭，這才對著門外說道。

  “新郎來接人吧。”

  好在都是果酒，喝不醉人，江浸月被喝的小臉紅撲撲的，手也熱的厲害。

  已經進入了秋季，秋高氣爽，氣候宜人，在前院裏拜別過了夏姨娘和江有才，江浸月被李宗煜牽著，反而往院子內走。

  彎彎繞繞的繞過了花園，眾人麵麵相覷，江浸月蓋著紅蓋頭，迷茫的跟著走了好一會，等明白過來李宗煜帶她要去哪裏的時候，心突然也跟著燙了起來。

  王媽媽在江浸月的院子裏幫忙，薛媽媽已經提前送了孩子們先行去了王府，對比前院的熱鬧，老夫人院子隻有劉媽媽在熬藥，很是冷清。

  藥香滿院，老夫人坐在廊下藤椅，閉著眼睛，沒什麽聲響。

  劉媽媽耳朵靈，等看見門口出現的人時候，突然愣住了。

  早有機靈的小廝拿了蒲團過來，一直到兩人走近了老夫人的麵前，雙雙跪了下來，老夫人這才睜開了眼睛。

  老夫人也懵住了。

  “孫女江浸月，今日婚嫁，特來拜別外祖母，願外祖母長命百歲，福壽綿長。”

  江浸月跪在蒲團上，朝著老夫人，輕輕的磕了一個頭。

  李宗煜也跪在旁邊，跟著磕了一個頭，無聲無息的陪伴著江浸月。

  老夫人垂著眼睛，看了好一會，刹那間紅了眼眶。

  “哎，月丫頭...不是讓你不要來了嗎？”

  “這大喜的日子，給你過了病氣，這可如何是好？”

  老夫人掙紮了一下，根本就站了起來，坐在藤椅上，有些手足無措。

  劉媽媽備了兩碗茶過來，遞進了江浸月和李宗煜的手裏。

  “從今日起，浸月是吾妻，吾定當敬她，愛她，用此生最大的力氣去保護她，外祖母，請您放心，喝下孫女婿李宗煜的茶。”

  李宗煜抬手，把手裏的茶碗端到了老夫人的麵前。

  “嗯，好好，外祖母知道，你是個好孩。”

  老夫人接過茶碗，聲音微微哽咽，喝了一口。

  江浸月半提紅蓋頭，早已經是淚流滿麵，捧著茶碗，到老夫人的麵前。

  “外祖母，您，用茶。”

  “哎，好好。”

  老夫人幾乎是奪過的茶碗，咕咚咚的喝了兩大口去。

  喜婆在後麵小聲的提醒。

  “二小姐，吉時快到了。”

  “嗯。”

  嫁出了這個門，也就意味著，日後江浸月再也不能稱定國候府為家了。

  李宗煜起了身，又把江浸月半抱著扶了起來，對著老夫人深深的鞠了一躬。

  即將轉身離開的時候，老夫人忽然伸手，抓住了江浸月的手腕。

  回過頭才看見，老夫人在這一刻，有些失態的哭了。

  “月丫頭...哎...你要好好的，在王府，要好好的。”

  江浸月稀裏嘩啦的流眼淚，反握住了老夫人的手。

  老夫人反而是推了她一把，扭過頭，不看江浸月，輕聲的說道。

  “走吧...走吧，快去吧！”

  280

  從老夫人的院子裏出來，江浸月這才被李宗煜領著到了中門。

  人家盲婚啞嫁的夫妻二人，丈夫去迎親的時候，沒有人帶著，甚至可能在花園裏迷了路，李宗煜這倒好，熟門熟路的，直接從前院去了老夫人院子，又穩穩當當的把江浸月從老夫人院子裏帶回了前院。

  吉時已到。

  江浸月被江陵背著，慢慢的走向花轎。

  李宗煜就在身邊，一步步緊緊的跟著。

  “就依稀記得，你昨日還是那個溫柔又小小的小姑娘，今日突然的，就是別人家的人了。”

  江陵背著江浸月，聲音沉沉，走的很穩，也很慢。

  “我的小姑娘啊，今日出嫁了，哥哥有好些話想同你說，你要記得，你應該是快樂又明媚的，不會為一些不值得的人掉眼淚，也不該受誰的委屈而憋著，你就應該肆無忌憚，想喝酒便喝酒，想吃糖果就吃糖果，買好看的胭脂水粉，買漂亮又時新的綾羅裙子，你不能傷心，你隻要快樂。”

  喜轎壓下，綠蘿挑起了門簾。

  江陵輕輕的把江浸月放了下來，摸了一把後頸，全是江浸月這一路掉下來的眼淚。

  “不哭了啊。”

  隔著蓋頭，江陵輕輕的拍了拍江浸月的額頭。

  “大哥永遠是你堅強的後盾。”

  紅蓋頭下的江浸月已經淚崩了，眼淚順著臉頰都落進了衣襟裏麵。

  她滿心滿眼的舍不得，舍不得老夫人，舍不得江陵，舍不得定國候府，就連平日裏滿是摩擦怨恨的江有才，今日看著都順眼了不少，竟然也有些舍不得。

  江陵轉過了頭，看向了李宗煜，先是說道。

  “即使你是十二王爺，但是隻要讓我知道，我這妹妹在你那邊，受了一點委屈，掉了一滴眼淚，我便會把她接回來，我養得起，我們侯府也養得起。”

  李宗煜應該是在點頭。

  “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他衝著江陵保證。

  江陵還緊緊的護著江浸月肩膀，頓了好一會，才萬分不舍的說道。

  “十二王，李宗煜，妹夫，我這個妹妹，就此交托給你了。”

  “多謝大哥。”

  “走吧，我送你們。”

  朦朧的淚眼裏，江浸月眼前一片紅光，靠在李宗煜那邊的掌心裏，突然被塞了一件東西。

  這光天化日的這麽多人，江浸月一緊張，手一握緊，握住了李宗煜伸過來的那根手指。

  即使隔著蓋頭，江浸月也能想象得到，李宗煜如何的情深義重道貌岸然，與江陵再三保證，可私底下，竟然用長袖掩蓋，偷偷的做這種小動作。

  江浸月頓住了眼淚，快速的甩了一下手，把李宗煜的手指丟了出去。

  視線下移，隻能看見李宗煜的那雙靴子。

  這個變態，肯定是在笑。

  上了足足有八人抬的喜轎，簾子放了下來，敲鑼打鼓的，起了轎子去新王府。

  江陵和江梓騎馬在後麵跟著，吹吹打打的過了好一會，都快要到新王府了，江陵和江梓才過來講話。

  “我回去了。”

  “大哥。”

  “要好好的。”

  “嗯。”

  江浸月捧著蘋果，鼻子又酸了起來。

  馬蹄聲漸遠，沒走多會，轎子就停了下來。

  鬧哄哄的笑聲都圍了過來，沒一會，有人踹了一下轎門，被李宗煜捏到有些皺巴的紅綢又遞了進來。

  李宗煜的手指修長，或許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成親，紅綢微微的顫動。

  “我們到家了。”

  他說。

  江浸月握住了紅綢，隻能看清腳下，被李宗煜帶著往前走。

  “有台階。”

  李宗煜慢下了腳步，沉沉的提醒。

  其實江浸月垂著眼睛能看得見腳底下，甚至都能看得見李宗煜的腳，喜婆在旁邊扶著她，在耳邊小聲的提醒。

  喜婆嬤嬤笑出了聲，小聲的對江浸月說道。

  “王妃真是好福氣，看王爺如此貼心，日後定能和和美美。”

  敲鑼打鼓的喜慶聲音裏，江浸月感覺周圍都是人。

  吉時已到，王府這邊沒有過分刁難江浸月這個新娘子，稍微意思的說了兩句笑話，討了兩個喜慶，便讓新娘新郎進了門。

  禮官高聲唱喝裏，他們拜了天地。

  因為高堂還在宮內，兩人就朝著皇宮的方向拜了拜，最後送進了洞房。

  人群哄哄鬧，十一王拉著李宗煜不讓走。

  “小十二，今日你不喝個三五壺，就別想進新房。”

  留在王府裏的九王這會走了出來，笑著拉十一王的手臂。

  “別鬧騰！讓小十二趕緊去掀蓋頭，看看我們新娘子長什麽樣子。”

  “九哥你常讀聖賢書，做聖賢人怕是還不知道，我們小十二手腳可利落了，別說新娘子長什麽樣，我們那小侄兒小侄女，都能脆生生喊你九伯伯了！”

  十一王和九王笑成了一團。

  李宗煜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推著十一王和九王往外走。

  “按規矩來，走走走！”

  頓了下，他又跑回了頭，站到了江浸月的麵前，小聲說道。

  “我，很快就回來。”

  “嗯。”

  江浸月點了點頭。

  十一王笑的尤其大聲。

  “小十二，看不出來啊，你那平時一副糙漢子見誰都是嚴肅臉的人，原來在媳婦麵前這麽乖啊？”

  江浸月這會也紅了臉，還好蓋頭蓋著也看不出來。

  李宗煜回過頭，粗裏粗氣的對著十一王吼了句。

  “十一哥，你還沒娶王妃，等你娶王妃的時候，看我怎麽鬧騰你。”

  “哈哈哈，我不娶王妃了，你鬧不著我！”

  十一王的聲音很是討打。

  李宗煜笑著想要追去，頓了下，又跟江浸月說道。

  “你若是餓了，就讓綠蘿來找我，我拿東西給你。”

  江浸月被這一天鬧的頭暈眼花，不管李宗煜說什麽，都隻顧著點頭，希望他趕緊走，她好坐下來掀了蓋頭休息會。

  “蓋頭我晚上才能掀，等下沒有人的時候，你可以拿下來透透氣，在自己家，不用守這些規矩了。”

  “.....”

  江浸月抿著嘴，又是點頭。

  好半晌，李宗煜還沒走。

  喜婆嬤嬤都看不下去了，催促道。

  “王爺，前院還有不少事情等著您呢。”

  “知道了。”

  李宗煜橫了她一眼。

  這下沒人敢說話了。

  江浸月站在李宗煜身邊，出門前王媽媽千萬叮囑，女子出嫁當天盡量少話，隻管著微微笑就好，江浸月忍了一天，這會終於忍無可忍。

  “王爺，要留下來吃晚飯嗎？”

  “....我走，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