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國侯府大地震，一天之內，嫁了江清歌，病了老夫人，攆走了江木苒。

  江浸月看顧了老夫人一夜，天色發白的時候，心總算放了下來。

  那老大夫也陪著一起熬著，就睡在廳堂裏臨時搭起來的小床上，天麻花亮的時候，扶著腰，捧著一袋子錢走了。

  老夫人情況穩定了下來，天色稍亮的時候，迷迷糊糊的醒了過來。

  眼看著，床周圍就圍著一群人。

  王媽媽坐在小馬紮上，趴在她的腿邊，劉媽媽跪坐在床頭下麵，正拿著開水燙毛巾，準備給她擦臉和手，屋外有湯藥瓦罐滾開了藥的聲音，應該是薛媽媽在親自看著藥，兩個孩子就睡在旁邊的貴妃榻上，兩個小團團都快睡成了一團，江浸月坐在腳踏上，頭就在她的胸口旁邊。

  這裏是最讓她安心的地方，認真聽一聽，還能聽見老夫人的心跳聲。

  “...月丫頭。”

  老夫人手指動了動。

  江浸月一驚，連忙抬起了頭，定定的看著老夫人。

  老夫人撐著眼皮，回看著江浸月，微微渾濁的眼睛裏，有了淚意。

  “你...哎...”

  如果不是她生病，江浸月和孩子這會已經躺在了棺材裏，換句話說，若是江浸月心狠一狠，連著老夫人也中毒的時機，她和孩子再中毒，就顯的順理成章的多。

  她沒丟下她。

  “外祖母，有沒有覺得哪裏難受？”

  江浸月湊了過去，摸了摸老夫人的額頭。

  不燙，正好的體溫。

  “我覺著，渾身都疼。”

  老夫人從來沒有示弱過，這會抓著江浸月的手，竟然跟個小姑娘似的，說了這麽孩子氣的一句話。

  江浸月點了點頭，反而是放心了下來，對老夫人說道。

  “沒事沒事，待會喝了藥，就不疼了。”

  “你怎麽，沒走？”

  老夫人眨了一下眼睛，一顆淚珠順著眼角，落進了滿頭的白發裏。

  江浸月接過劉媽媽手裏的熱毛巾，擰幹了，擦了擦老夫人眼角。

  “外祖母說什麽傻話？浸月是馬上嫁給十二王的人，浸月哪裏也不去，浸月的家就在這裏。”

  有老夫人在的地方，才有家。

  江浸月昨夜裏想了很多，自己這麽長時間籌謀的跑路，其實變相來說，也是沒考慮到老夫人的感受，老夫人多少年生活在京城，老侯爺白向宇的牌位留在京城，老夫人的根也就在京城，她竟然三言兩語的，就讓老夫人去那麽遠的江南養老。

  而老夫人，竟然也同意了。

  老夫人對她的愛，遠比她作為一個子孫去愛老夫人的愛，要多的多。

  她不走了，哪裏也不走了。

  危險便危險吧，不能去闖蕩江湖也就這樣吧，她要守著老夫人，老夫人在哪裏，她便留在哪裏。

  老夫人抿著嘴，靜靜的看著江浸月。

  兩個人都是聰明人，三言兩句，其中包含的事情，包含的感情，就都能明白了。

  “哎，傻丫頭。”

  “不傻不傻，浸月覺得，從未如此明白過。”

  江浸月抹了一把眼睛，又湊著老夫人，跟她撒嬌。

  “外祖母，要快快的養好身體呀。”

  “我昨日，夢見你外祖父了。”

  老夫人被江浸月抓著手，聲音漸漸的有些弱。

  江浸月張了張嘴，想要讓老夫人休息一會。

  頓了下，她隻嗯的應了一聲，慢慢的，用熱毛巾替老夫人擦著手指頭。

  “你外祖父，還是當年的模樣，他拎著紅纓槍，騎在馬上，禦風而來。”

  老夫人說著說著，熱熱的淚就一直往外滾。

  “嗯，那一定很帥。”

  江浸月又淘了一把毛巾，替老夫人擦眼淚。

  老夫人抬眼，看著帷帳的頂端，感歎了一句。

  “是啊，特別英俊，他在朝我伸手，問我要不要跟他走。”

  “嗯。”

  江浸月自己的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

  她舍不得老夫人。

  老夫人跟著一起哭，緩緩的說道。

  “可我舍不得你啊，月丫頭，你雖然聰明，但是這以後，還會有好多好多的危險...我跟侯爺說，我不能跟他走，我不能讓我的月丫頭獨自走這段路。”

  老夫人說著說著，不說了。

  江浸月哭的不行，再看老夫人，已經虛弱的又昏睡了過去。

  剛剛那段話，是對江浸月說的，也是對老夫人自己說的。

  江浸月拿著毛巾，給老夫人擦幹淨了臉。

  她靠在老夫人的肩頭，流著眼淚小聲說道。

  “外祖，浸月很自私，您就，再把外祖母借給浸月幾年吧...浸月不能，失去外祖母。”

  “......”

  王媽媽和劉媽媽俱是紅了眼眶。

  屋外滾滾悶雷聲，陰著的天淅淅瀝瀝的往下砸雨，砸的瓦片叮當響。

  安置好了老夫人，江浸月出門看了看雨勢。

  孩子還沒起，薛媽媽著人熬的小米粥已經好了，便單獨的給江浸月端了一碗。

  “小姐，用完了睡一覺吧，這裏有我們呢。”

  “嗯。”

  江浸月接過粥碗，就站在廊下，端著碗用了一口。

  “小姐！”

  綠蘿冒雨衝了進來，衣服頭發都濕漉漉的，眼神卻亮。

  “江木苒，被伯爵夫人接回去了。”

  “伯爵夫人來接的？”

  “是呀，可寒酸了，就用了一把木頭轎子，伯爵夫人都沒讓她上大轎子。”

  “嗯。”

  江浸月點了點頭。

  昨夜太晚了，她還沒來得及告訴伯爵夫人那邊，沒想到這麽早，伯爵夫人就來逼著江有才做決定了，想來，也隻有李宗煜在裏麵做手腳了。

  江浸月把綠蘿打發去換衣服擦頭發，自個站在門廊裏，用了一口粥，緩緩的歎了一口氣。

  侯府的仇，好像是，就在這一天，該報的都報了。

  侯府的恩，卻再也報不完了。

  人生來便是千絲萬縷的羈絆，老夫人，江陵，李宗煜...有些人有些事，哪裏是說斷就能斷的？

  忽的，江浸月就想起來了李宗煜昨夜臨走時候說的那句話。

  他很歡喜。

  江浸月捧著粥碗，莫名的發了一會呆。

  其實她也不抗拒。

  來了這榮坤，遇見了不少的男人，想來想去，也隻有李宗煜讓她不抗拒沒有戀愛既成的婚姻。

  想到以後要跟李宗煜共同生活在一個屋簷下，要很多年...

  或許，也不是壞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