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仆們匆忙地上前收拾打掃，而翟亦承就以這種方式草草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翟亦隴伸手擦拭去臉頰上濺到的鮮血，眼神之中滿是同情與憐憫。

  他喚來幾名兵士，吩咐了些什麽，隨後轉身向著大殿的方向走去。

  許久未出現的明修瑾，已經在大殿外殿階下等候多時。

  看到修瑾的身影，亦隴臉上隨即浮現出笑容：“回來啦。”

  不過修瑾隻是看著遠處正在迅速動作的軍隊，卻是話鋒一轉：“你要動手了麽？”

  “嗯，亦承已經死了，不用多久那個人就會知道的。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先發製人。”

  剛說完，亦隴便是接連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咳……”

  這一次看上去要比以往嚴重許多。

  他的臉上因為咳嗽的力量，充斥著深沉的紅色，腦袋上的青筋也都突起，像是快要爆開了一般。

  “撲通！”一聲，亦隴已雙膝跪地，左手撐著，五根手指用力地抓撓著地麵，泛著明顯的血色，右手死死地捂住口鼻處，不斷地咳嗽著，猩紅的鮮血不斷地從手指間地縫隙滲出，看著很是瘮人。

  修瑾見狀，心中一驚，二話不說就是衝上前，蹲了下去，略顯吃力地將他攙扶起來。

  ”你的病……“

  修瑾看著麵前狀態很差的亦隴，很是擔心。

  而亦隴隻是略顯無力地笑了一下，並且稍稍搖頭，輕拍了幾下修瑾的手掌：”別擔心了我了，你父親向來與那個人親近，得知此事，必然不會坐視不理。你趕快回去攔下他。“

  ”好。“

  修瑾麵色有些凝重地點了點頭，隨後將亦隴小心地交予宮仆照看，自己則迅速地離開了國宮之中。

  一路匆匆忙忙地趕回明府後，修瑾也遲疑不得，迅速衝了進去，但他並沒有立刻尋找父親，而是先讓家仆幫忙，找來了母親。

  見得母親出現，修瑾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母親，這回你可以定要幫幫兒子！“

  修瑾母親一看兒子突然如此，自然心中不解，但看著修瑾這般正經著急的樣子，她也情不自禁地一本正經起來：”到底怎麽了？“

  ”母親，國主已經殺了翟亦承，馬上就要引兵截殺翟稻散。父親與翟稻散親近，得知此事她一定不會坐視不理。但此事翟稻散已成死局，去了就是自取滅亡。為了父親，為了明家，為了您自己，您都一定要幫我留住父親才行！“

  ”怎會如此？翟亦隴不都已經是國主了麽？何必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修瑾母親十分地疑惑。

  但這種緊要關頭，修瑾一時間也解釋不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哎呀，這件事太複雜。以後再和您解釋！“

  說著，他便是拉起母親的手，向著大堂外走去。

  “可是兒子，你怎會提前知曉此事？難道……你是國主一派？”

  修瑾沉默不答，固執地向前走去。

  然才是行處數步的距離，修瑾母親卻又是突然停下了腳步，一臉慎重：”兒子，聽娘的。這件事情我們還是不要插手為妙。國主才剛剛即位不久，朝中不少人依舊與前國主親近，此番惡鬥，雙方必然兩敗俱傷，我們還是保持中立才好！“

  聽得母親如此的解釋，修瑾更顯著急，臉

  色異常的激動：”母親你也太天真了！覆巢之下豈有完卵啊！“

  說罷，正欲再度拉著母親離開，但他母親在這個時候卻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堅定。

  看著自己的母親，修瑾都是有些無奈與疲憊了。

  ”兒子，聽娘的。不要插手，我們隻要攔住你父親就好。到時候若是前國主勝了，明家就萬劫不複了啊！“

  這一番話，一下子徹底將修瑾給激怒。

  激動的他像是一頭有些失去理智的野獸一般，雙手不斷地在麵前來回晃動，衝著母親咆哮：”他們沒法兩敗俱傷！翟稻散也不可能贏！“

  此話一出，修瑾母親臉色驟變，頗為擔憂：”你什麽意思？“

  這個時候地修瑾頓感無奈，長歎一聲，顯得很是懊惱：”因為從一開始翟稻散的退位就是我和國主一手策劃的，就連先前國內有組織的遊行暴動都是國主推動的。打從翟稻散退位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半個身體踏入了深淵！國主從來沒打算放過他！“

  修瑾的這番話說出口，確實是挺具有震懾力的，修瑾母親也是完全呆滯在原地許久都沒有反應過來。

  ”母親！母親！“

  在修瑾接連的呼喊聲中，修瑾母親嚇了一跳，整個人抽出了一下後才是匆匆反應過來：“快！快！快去找你父親！不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去送死！”

  她趕忙拉起修瑾的手向著大堂外走去，想要在明修亦得知消息前將他攔下。

  不過，二人才是慌張地行至大堂門口處，一陣狂風卷入，將大堂的木門完全吹開。

  木門瞬間被撞開，一個熟悉的身影展現在二人的麵前。

  大堂內的兩個人呆呆地看著門外，表情很是僵硬。

  ”相公……“

  ”父親……“

  話音未落，明修亦緩步而入，朝著修瑾的方向步步緊逼：”怪不得，怪不得那段時間你天天早朝結束都要解手，原來就是為了確定翟稻散路過茅廁的時間。也難怪你要突然說退位的事情，原來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們一手策劃的。“

  ”父親，不是這樣的。我隻是選擇了一個我願意相信並跟隨的人，就像父親願意跟隨翟稻散一樣……“

  修瑾極力地解釋著，但這些話在此刻說出口，卻是顯得如此地蒼白無力。

  明修亦臉上一陣苦笑，身形連連後退：”嗬嗬嗬……也難怪那段時間你天天纏著我帶你入宮，原來為父也隻是擬計劃裏麵的一顆棋子……“

  說著，他臉上的笑容逐漸自然起來，略帶欣慰地看著修瑾，點了點頭：“瑾兒，你真的已經長大了。”

  “父親……”

  明修亦越是這般說話，修瑾心中卻是越發難受。

  “可是，你有你相信並追隨的人，為父也有自己相信並追隨的人。”

  話音未落，明修亦身形突然改變，以驚人的速度一個箭步向外衝了出去。

  修瑾也不甘示弱，趕忙是追了上去。

  他母親更是憂心忡忡，接連高喊囑咐：”瑾兒，一定要將你父親給帶回來啊！“

  ……

  可惜，天公偏偏，不隨人願。

  盡管修瑾極力追趕，可依舊是被甩掉了。

  他帶著家仆以最快的速度四散開去尋找許久，依舊不見人影。

  既

  然城中找不到，那就說明明修亦可能已經出了城。

  但等到修瑾想要出城看看的時候，宛城全城已經在亦隴的命令下實行戒嚴，沒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城。

  正當修瑾急忙想從亦隴那求得一紙軍令的時候，亦隴已經率領著人數眾多的大軍出了軍營，來到了距離城門口的不遠處。

  修瑾見狀自然是喜出望外，畢竟這個時候他已經沒有辦法再耽擱下去了。

  但接下來亦隴又是給他澆了一盆冷水。

  眼下修瑾能與軍隊一同出城，那他自當是打算率先離隊，想要抓緊時間，攔下父親。

  但這一請求卻遭到了亦隴的拒絕。

  對此亦隴隻是很無奈地看著修瑾：”你父親一定是去提醒那個人的，你若在這眾目睽睽之下離隊去找他，事後你必然成為眾矢之的，百官也對你群起而攻之。那個時候，別說你父親了，就連你我都不一定保的了。“

  盡管修瑾心中有十萬個不情願，但一番仔細斟酌之下，亦隴說的也的確很有道理。

  此事過後，就算父親被抓起來下獄，那修瑾還能憑借自己將他揪出來。

  但若是此番離去，成為眾矢之的的話，到時候恐怕就連他自己都自己身難保，就更別說身處困境的父親了。

  在短暫的思想鬥爭之後，修瑾也果斷放棄了離去的想法。

  他隻是一而再再而三，非常慎重地請求了亦隴：”不管怎樣，他始終都是我的父親，求你不要傷害到他。“

  對此，亦隴淡然一笑：”放心啦，我怎麽會傷害我好朋友的父親呢？“

  盡管得到了亦隴的承諾，但不知為何，修瑾的心中總是有一種莫名的擔心縈繞在自己的心頭揮灑不去。

  ……

  另外一邊，明修亦果然是找到了此時還在深山中隱居的翟稻散，將宛城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部告知了他。

  而翟稻散在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便是氣不打一處來，咬牙切齒：”逆子！逆子啊！“

  這個時候的他，可沒有多餘的時間讓他對翟亦承的死表示心痛，畢竟他自己都處在危險的邊緣。

  不過幸好，翟稻散畢竟實在亂世摸爬滾打這麽多年的人，不管是之前宣告退位時的一個”暫“字，還是緊急召回翟亦承，他始終都對亦隴提防了一手。

  也因此，翟稻散其實也在暗中秘密培植著自己的勢力，為得就是防止這一天。

  隻不過，這一天來得比他預想的要早上太多太多。

  也正因如此，縱使翟稻散使出渾身解數招攬，但是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能夠召集到一起的力量實在是少之又少。

  深夜，亦隴領軍越發靠近翟稻散隱居的賀山，並且在遠處安營紮寨休息，為明天的戰鬥做好準備。

  之所以如此的放心，一方麵，是賀山腳下有一長河，翟稻散若率軍渡河夜襲，必會引起不小的騷動。另一方麵，亦隴也早早地分派兵力，嚴防死守翟國的每一處關卡，防止翟稻散率軍逃跑。

  寒風呼嘯，枯樹林立，天地之間充斥著一股異常淒涼的感覺。

  修瑾立於枯樹之下，心事重重地看著遠方燈火通明的山中，沒有什麽睡意。

  在如此的夜晚中，十二月的最後一晚悄然過去了，時間來到了毅慧五年，一月一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