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龍在淵 八回 歸程
作者:
立方客 更新:2020-05-28 19:59 字數:3986
深夜,長安街道旁的一處酒館內。
明修瑾與中年人分坐酒桌兩旁。
得知中年人的身份乃是族朝右丞散豪晴的幕僚——宋詠舊。
從他的外貌裝扮上來看年紀應該比修瑾大上不少,估摸著至少也有三十歲打底了。
但是在二人交談的時候,修瑾卻絲毫感覺不到年齡上的差距,反倒覺得二人之間的氣氛頗為融洽。
中年人臉上帶有數道皺紋,但更加吸引目光的則是斜著橫跨他額頭到右臉頰的一道刀疤,他的下巴帶有著密集的胡須,眼神犀利得讓人有些畏懼。
“滿上,滿上,哈哈哈……”
中年人打趣著將二人的酒碗倒滿,將其一飲而盡。
見得他如此豪爽幹脆,明修瑾倒也不顯猶豫,舉手仰頭,飲盡杯中酒。
“原來公子的父親是明修亦大人啊,果然是虎父無犬子啊。”
聽得中年人如此讚揚,修瑾不免些許喜悅。
“大人見過我父親?”
詠舊停頓了一下,臉上帶有些尷尬。
“額,那倒沒有。不過看公子今日與那係傳滕對峙的風采,便能夠推斷一二啦!”
如此一說,修瑾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原先嘴角泛起的喜悅有些不合時宜。
他略微低些腦袋。
“我也不想如此的,但他那兩個隨從實在是欺人太甚。我一時氣不過,就……”
話還未說完,詠舊匆忙放下酒碗,連連否認。
“別誤會別誤會,老夫並不責怪公子。隻是看著那係傳滕吃癟實在是大快人心呐!以後有機會,說不定老夫有可能還需要和公子合作對付他的呀!”
對此,修瑾心中倒是十分的不解。
其實從先前詠舊與傳滕二人相遇的時候,他就已經產生了這個疑問。
明明兩個人都是族朝大臣的幕僚,為何見麵的時候卻是如此劍拔弩張,好似兩個完全不對付似的。
看著一臉問號的修瑾,詠舊已是心知肚明,遂長歎一聲。
“公子有所不知。我與那係傳滕雖都是族朝臣子,但他侍奉的是左丞相散豪棕,而老夫侍奉的則是右丞相散豪晴。他們二人相互看不順眼,我們做幕僚的又豈能有所親近呢?”
說罷,詠舊又是滿上酒水,舉起酒碗,修瑾見狀二話不說就是共同舉杯,二人將其一飲而盡。
看來,修瑾自己是有些上頭了。
這是理所應當的,盡管修瑾已經弱冠,但從小到大他還是沒怎麽喝過酒水,更別說像今天這樣接連幾碗烈酒下肚,實在是讓他有些招架不住。
諾大的酒碗重抵在修瑾的嘴邊,烈酒迅速入喉,還有不少順著他的嘴角滑落,途徑脖頸,流淌而下。
反觀詠舊的狀態要好上不少,隻是臉頰有著些許的泛紅,僅此而已。
“砰!”的一聲,修瑾手中的酒碗重摔在桌麵上,隻見得他腦袋時高時低,身體則是搖搖晃晃的,像是在風中搖曳的樹木一般。
在打了一個長嗝後,他盡力地維持著身體的狀態,雙手撐住腦袋,肘部支撐在桌麵,麵帶笑容地看著詠舊。
“可是,明明都是族朝的重臣,有什麽好看不慣的呢?”
詠舊一聽,臉色顯得無奈與著急,趕忙解釋。
“哎呀,你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啊!如今這族朝猶如風中殘燭,搖搖欲墜。左丞覺得皇室應該減少開支,增加軍費,通過自身來強國。右丞則覺得時間就是金錢,如今的族朝耽擱不起,應當迅速借用其他勢力的力量,並以此作為後盾。”
修瑾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來,一手端著酒碗,另一手在身前來來回回地瞎指著,晃晃悠悠地走到詠舊的身旁。
正當詠舊以為他要說些什麽的時候,修瑾整個人卻是一
個踉蹌跌倒下去。
手中的酒碗應聲落地,自己整個人一股腦地摔在了詠舊的懷中。
“可是,借助別人的力量,就不怕引狼入室麽,如今……”
話還未說完,修瑾已是陷入了昏睡之中,短短數秒,就發出了一陣陣震天的呼嚕聲。
詠舊雙手緊抱著修瑾,接連搖晃呼喊著幾聲。
但除了不停的呼嚕聲,修瑾沒有任何的反應。
看著修瑾如此,詠舊的反應卻是超乎尋常,在嘴角處泛起了一絲邪魅的笑容。
反觀他的一手則是在修瑾的胸膛中緩慢遊走,看上去是在尋找著什麽東西。
窗外,傳來淅淅瀝瀝的細雨聲。
……
第二天的清晨。
連夜的細雨已經差不多停下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十分濕潤厚重的潮濕感,還有些許蒙朧朧的霧氣飄散在空氣之中。
客棧外,三兩小狗從門口外嬉戲著跑走。
房間內,修瑾迷迷糊糊地,異常疲憊而又吃力地睜開雙眼,像是被膠水粘住了一般。
稍稍遲疑片刻之後,他整個人像是上了發條,突然從床上坐起。
在用力地搖晃了幾下腦袋之後,匆匆環顧四周,看著陌生的房間,努力地在腦海中回想著昨晚發生的事情。
不經意間,感覺胸口處有些瘙癢,遂想伸手抓兩下,然遊走數下之後,修瑾眯成一條線的雙眼卻是猛然間睜大,臉頰上表現出十分驚訝震驚的模樣,好似突然想起了什麽令他驚嚇的事情。
口中更是在念念有詞。
“錢!錢呢!”
說罷,便匆忙起身在房間中四處尋找著。
然耗時許久,卻一無所獲。
回過神來的修瑾怒拍腦袋幾下,猛然想起昨晚和詠舊喝酒的事情。
隨即就是迎來了一陣徹頭徹尾的懊惱與無奈。
眼下,不光是火銃沒買到,就連自己身上都是身無分文了。
悔恨之際,修瑾在房間內來回著急踱步,絞盡腦汁地思考著應該如何是好。
匆忙走到桌邊,無意間,雙眼被桌上的東西給一下子緊緊吸引住了視線。
桌麵上,擺放著一紙書信,還有一個用布蓋住的物件。
修瑾遂上前查看。
書信上如此寫著。
“明公子,你我萍水相逢,雖年齡相去甚遠,但卻聊得很是投機。不過老夫還有事務需要處理,故不能相陪,先行一步。老夫知道你為火銃而來,故托關係為你購得一把。置於這錢,老夫就不請自拿了。還望公子不要忘了昨日老夫的建議。”
書信的署名正是宋詠舊。
修瑾小心翼翼地扯去蓋布,露出下麵那嶄新的火銃。
真可謂是山窮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原本心灰意冷,十分氣餒的修瑾看到火銃的一瞬間,整個人猶如晴天霹靂一般,受到了極大的衝擊,五官更是不受控製的誇張起來,光是那眼睛就是快要瞪大得像是要掉下來了一般,嘴巴亦是張大得驚人。
一時間,修瑾也是不知該有些什麽反應,身體下意識地慶幸著,遠遠看去,甚至都像是一隻興奮的猴子。
如今,修瑾既然已經得到了火銃,那他也是沒有什麽理由再在長安多待了,稍微準備了一下之後,便開始踏上了歸程。
隻不過,修瑾並未按照來的時候的路程返回,而是選擇了途徑洛陽的一條路線。
其實也沒有什麽特別的理由,隻是他之前聽聞洛陽是族朝遷都成長安之前的都城,所以也想去看一看,就這麽簡單,而且路程也和來的時候差不多。
……
數日之後,修瑾一路風塵仆仆地站在洛陽城外。
然而當他看到這洛陽城的時候,
還未踏入其中,卻已經是和長安產生了非常大的落差。
洛陽城外,人煙稀少,一路行來,隻有三三兩兩的農民。
城門處就連守軍都沒有幾個,大多數甚至還都隻是穿著著竹鎧的雜牌軍。
光是看著如此,修瑾心中就是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這地方真的是當初的都城?”
懷揣著這個疑問,修瑾步入洛陽城中。
至於盤查身份,守軍隻是漫不經心的問了幾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就放行了。
不過說到底,洛陽終究是個大城,街道什麽的還是能夠和長安相提並論的。
然而,也隻有規模能夠和長安比一比了。
其他的所有,別說是長安了,就連宛城都是能夠勝過他不少。
闊大的街道上,行人稀少,甚至其中的大多數都是乞丐裝扮,衣衫襤褸,麵帶土灰。
一路觀察下來,就連一個穿著正常服飾的人都遇不見。
這個時候,反倒是修瑾在此處顯得非常格格不入。
經過他們這些人的身旁,無數的雙手伸到修瑾的身前,握著一個個破舊的瓷碗,想要討點錢糧。
一開始的時候,修瑾並不打算拒絕,但當他的手摸著懷中所剩不多的餘糧,他顯得很糾結。
但看著麵前如此多人的懇求,他還是選擇了猶豫地掏出一個包子,遞到了一人的碗中。
如此,修瑾的臉上本來是要浮現出笑容。
但是接下來的一幕卻讓他無法如此。
一大幫子人看到那個包子,就像是看到了財寶一般,每一個人的眼中都迸發處前所未有的光芒,他們二話不說就衝向了拿著包子的那個人,短短數秒就已經將他淹沒。
而修瑾聽到的,除了哄搶時的嘈雜,還有的就是被搶那人的哀嚎。
還不等修瑾反應過來,一幫子人已經是一哄而散,被搶的那人,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爬行者,雙手拚死地在地上尋找著包子的碎屑,連帶著泥土送進了自己的嘴巴裏麵。
如此的場景,令得修瑾不免唏噓。
但這個時候,或許他應該多擔心一下自己。
那一棒子人重新集結,將目光鎖定在了修瑾的身上。
如狼似虎的眼神看得修瑾是不寒而栗。
雖不說話,但他已是明白了。
他將背上的火銃係得更緊了些,二話不說便是撒腿跑起,將擁擠的人群奮力撞開。
而他的身後則是跟著一大幫子人,他們像瘋了一般,恨不得將修瑾給生吞活剝了。
好不容易才是擺脫了那些人,他來到了一處角落中。
一旁是一條溝渠,稍稍看去,充斥在裏麵都是些肮髒不堪的汙水。
但令他驚訝的是,依舊有不少的人立在溝渠一旁,用那水在清洗著幹癟的蔬菜,盡管洗完之後,看上去更髒了,但人們對此卻好似已經習以為常。
原先城中的建築不少也已經荒廢,毀壞,還有幾處才是剛剛熄滅大火,焦黑的木材淩亂的分布著。
不少的孩童坐在那些破敗的建築上,衣不蔽體,像是在看一個怪物一般盯著修瑾。
那些孩子的身材瘦小的嚇人,能夠隱約看到身體的骨骼。
……
諸如此類,令人駭然的場麵一個接一個,對修瑾產生著強烈的視覺衝擊。
當時的洛陽如果非要修瑾來評價的話,隻需要三個字就足以完全說明。
髒、亂、差。
哪怕說是貧民窟恐怕也是一點都不為過的。
身在此處,連他自己原本十分期待的內心,也不免失落下來,顯得很是沉悶。
修瑾完全無法想象,這個地方曾經是人人都向往的絕美國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