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稱為大十六
作者:我是一棵老樹      更新:2020-03-05 10:53      字數:2616
  十六

  宋明陽同周學工的另一個訪問學者朱之俊同一個宿舍。朱之俊年紀輕輕,已經是教授了。宋明陽想不明白,他來訪學幹什麽。

  比宋明陽早來三個月,朱之俊要為宋明陽接風。宋明陽頗有些感動,就說:“我來請各位師兄弟吧。我來的最晚,是小師弟。”朱之俊說:“不要客氣了。我來請,就我倆,其他人就不要叫了,叫了也不一定來。”

  宋明陽以為朱之俊在師門中跟其他人關係不是很和睦,就說:“你把他們手機號給我,我來一個一個請,看他們有誰不來。有飯吃、有酒喝還不來,書看多了,學傻了。”朱之俊說:“他們比我們精明多了。你剛來,不懂這裏麵的行情,這裏麵的水很深的。在你我看來,我們是周老師的學生;在周老師的博士生、碩士生看來,我們算不上周老師的學生,不是嫡係,不屬於真正的師門中人。”

  宋明陽不明白其中的奧妙,說:“為什麽?我們拜在周老師門下,怎麽不算周老師學生?我們的身份還要那些個小屁孩來認定?”朱之俊說:“我們是靠單位花錢送過來的,他們是憑本事考進來的。在他們眼裏師兄弟是打出來的,是戰勝競爭對手後的勝利者,我們不夠資格。”

  宋明陽沒料到剛進師門就受到歧視,心裏不爽,說:“他們不認我們,我們還不認他們呢。”朱之俊說:“你不要激動,到哪裏都有條條框框,都有歧視。你又不是剛進入社會的小年輕。”

  宋明陽說:“我不是激動,我是擔心師門內鬥不好,給別人看笑話。能聚集在一起都是緣分,出了師門大家天南海北的,各自一方,不說相互有個照應,見個麵都難,要珍惜。”朱之俊說:“師門內部再鬥,周老師看不出來,外麵的人也看不出來。大家在周老師麵前、在外麵都很會裝的。他們才看不起我們,才不需要我們照應呢。我們在他們眼裏就是來搶飯碗的。”

  宋明陽深感意外地問:“我們搶他們什麽飯碗?我們一年半載回原單位,又不像他們畢業後要找工作,不跟他們競聘同一個崗位。”朱之俊說:“我們投到周老師門下目的很明確,就是為了發論文。周老師雖然是主編,資源也是有限的。周老師那些研究生認為我們在《社科進展與評論》上發論文,是搶了本該屬於他們的資源。”

  宋明陽說:“明白了。理解了。這也難怪。原來歧視我們的背後還有這深刻的原因。”未等朱之俊說話,宋明陽又說:“假如我跟他們說我是來混的,不是來發論文的,他們不會歧視我了吧。”朱之俊被逗笑了,說:“有可能。如果周老師不是主編,沒有資源,他們就不會歧視我們了。說是歧視,其實是嫉恨。”

  宋明陽想起朱之俊剛才說的話,就說:“你說你來訪學是為了發論文,你都是教授了,年輕有為,不需要論文了啊。”朱之俊說:“我是四級教授,想上三級,差一篇一類論文。我們學校認定的專業性期刊中一類期刊就《社科進展與評論》這一個,我不來訪學不行啊。”

  宋明陽很關心地問:“在周老師門下,一般幾個月能發出來?”朱之俊不願提及自己的情況,說:“各個人的情況不一樣吧。去年來了一個訪問學者上周五剛走,就住在你的床位,他的論文到現在還沒發出來。估計希望不大了。不是每一個人都能發的,看運氣吧,論文質量倒是次要的。”

  宋明陽心不死,說:“你來三個月了,論文有希望嗎?你是教授,論文質量高,比我們容易些。”朱之俊麵帶愁雲地說:“周老師說這個月發,趙編輯也打了包票。”

  宋明陽驚喜地說:“效率很高啊。祝賀!你應該高興才是,看你臉色不對勁,你不說,我還以為沒發呢。快跟我講講這麽快能發的訣竅,我也學學。”朱之俊說:“發是發了,對我沒用啊,還不如不發,白浪費我一篇論文。”

  聽出朱之俊似有難言之隱,宋明陽說:“發了就好。發了總比不發好。走,我們喝酒去,這頓飯一定得我請,祝賀師兄大作問世。”朱之俊說:“說到祝賀,我就更難過了。跟你說吧,不跟你說你遲早也知道。我成了第二作者,你說我能高興得起來嗎?”

  宋明陽心頭一震,問:“誰是第一作者?膽子太大了。周老師知道嗎?他能同意嗎?你獨著的論文,別人加塞也最多隻能排第二。”朱之俊苦澀地笑道:“第一作者是周老師。上周三下午趙編輯為這件事特意把我叫過去跟我說的。估計打電話跟我說,怕我錄音,他精得很。”

  宋明陽驚恐地說:“天下還有這等醜事。趙編輯怎麽跟你解釋的?得給你一個說法。”朱之俊說:“趙編輯說我的這篇論文周老師看了,很喜歡,幫我改了兩遍,就加了自己的名字,叫他通知我一聲,不要看到期刊時才知道,心裏有想法。我跟他說,我是要靠這篇論文晉升三級的,他說他回去再跟周老師匯報。後來周老師給我發了個短信,說再給我一次機會,再發一篇。”

  宋明陽說:“周老師很有人情味,馬上就補救了。你也不要再難過了。”朱之俊說:“說句你不愛聽的話,你別幼稚了。我就半年的訪學時間,再過三個月左右就得滾蛋。我回去了,周老師還記得我是誰嗎?”

  宋明陽啞口無言了。朱之俊又說:“他講話從來不算數的,這是剛走的師兄臨走前跟我講的。師兄叫我切記,要發論文,必須在走之前搞定。”

  宋明陽勸道:“你抓緊這三個月時間,寫一篇論文對你來說是毛毛雨。”朱之俊說:“寫是能寫出來,寫出來發不出來啊。表麵的程序需要走,沒有這麽快的,除非周老師不走程序。我是他什麽人啊,值得他為我這麽賣力氣。”

  宋明陽再勸慰道:“你的論文是確實好,周老師愛不釋手,拿去了。我的論文太爛,送給他他都不會要的。他欠你一個情,會補償你的,補救措施都出來了,你安心寫論文,不要多想。”朱之俊說:“我上知網查了他的論文,發了兩百多篇,絕大多數都是合作的,合作的人估計上百,而且絕大多數他都是第一作者。拿學生的論文,他都已經習慣了。他一天到晚到處跑,腳不沾地,坐不住板凳,哪有時間寫東西。”

  宋明陽找不到安慰的話了,說:“事已至此,往前看,往好處想。”朱之俊仿佛沒聽清宋明陽的話,沉浸在懊惱中,說:“隻怨我自己大意了,訪學之前沒查他的論文,要是查了,我是不會跟他的。跟趙編輯都比跟他強。”

  宋明陽說:“趙編輯隻是一個小編輯,沒權吧。”朱之俊說:“趙編輯不把自己當學者,不寫論文,也就不要學生的論文,再加上他的學生少,所以更願意幫學生。他是周老師的師兄,周老師能不給他麵子嗎?他還幫周老師做事,權力是有的。”

  宋明陽故作驚訝,說:“趙編輯是周老師的師兄啊。你消息很靈通啊,把他們的家底都摸清了。”朱之俊說:“是趙編輯說的,他叫我保密。一時沒控製住情緒講出來了,你不要傳出去。”

  宋明陽說:“好的。師兄放心,我保證守口如瓶,管好自己的嘴巴。”嘴上說著這些,宋明陽開始擔心起自己來。想到自己的論文已經是兩個作者了,周學工不可能再插一腳,搞成三個作者,宋明陽忐忑不安的心暫時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