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由於王敏整天追問論文的事，宋明陽從院裏回家，見了王敏就說論文發表了。王敏很高興，說：“這回得感謝劉自信，沒有劉自信你教授夢都不敢做。他家柳樹這次也不錯，沒攔著他，不讓幫忙。哪天我見了柳樹主動套套近乎，講幾句感謝話。女人嘛，都吃這一套。”

  宋明陽說：“我就說柳樹人不錯，你平時講到人家就氣呼呼的。說句你不中聽的話，你別氣，你們女人就是嫉妒心太強了。往後你和她好好相處，我和劉自信再怎麽說也是同學，又在同一個教研室共事。”王敏因為宋明陽的論文發了，心花怒放，仿佛宋明陽的教授馬上就要到手了，不計較宋明陽的話，就說：“你不是教授，我心裏不平衡，等你當上了教授，我心裏平衡了，見到誰我都笑嘻嘻的。”

  宋明陽說：“比來比去，不覺得累嗎？什麽事都看得開，簡單一點就開心了。”王敏見宋明陽老是批評自己，來火了，說：“這種話不應該你說，你不夠資格，因為你啥也沒有。教授說教授不重要，人家有資本說；副教授說教授不重要，就是自我安慰。你上了教授，我就不比了，看得開了，簡單了，開心了。”

  宋明陽被說得無話可說，準備進書房。王敏像忽然想到什麽似的，說：“你說你論文發表了，沒看你拿雜誌回家啊。是不是劉自信忽悠你的。”宋明陽說：“不要不相信人。我是在知網上看到的。雜誌還沒到。”

  王敏說：“你打開讓我看看，讓我也高興高興。”宋明陽怕王敏見到劉自信的名字要發飆，就裝作沒好氣地說：“我都跟你說了，你還不信嗎？不信，你自己查去。”

  王敏真的生氣了，說：“你論文發表了就了不起了，是不是？你欺負我沒讀多少書不會查是吧？”宋明陽軟了下來，說：“我來查，我來查，你不要動不動就生氣。人老了，動不動就生氣，不好。”

  王敏說：“你不作，我哪會生氣。女人生氣，都是男人作出來的。”宋明陽說：“看就看，看了不要生氣。”

  王敏嗅出宋明陽話中有話，有一種不祥之感，說道：“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莫非是騙我的吧？”宋明陽說：“發了就發了，沒發就沒發，我有什麽好騙你的。”

  王敏說：“你論文發了，是好事。你卻說看了不要生氣，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你當我是傻子啊。”宋明陽邊上知網，邊說：“劉自信署了名。”

  聽說劉自信在宋明陽的論文上署了名，王敏怒不可喝，說道：“你的論文，他憑什麽署名？一篇論文署了兩個人的名字，你不就隻算一半了嗎？你還憑什麽教授。他這不是故意害你嗎？同學，同學，同學害同學，一害一個準……”宋明陽看老婆情緒激動，越說越難聽，就勸阻並解釋道：“你就是愛瞎說。他署名，排第二，不影響我。我是第一作者，評職稱隻看第一作者。”

  王敏說：“我瞎說？我說錯了嗎？他為什麽要把你的論文拿走一半？一篇論文，一個人寫的跟兩個人寫的能一樣嗎？我是評委的話，我就先評一個人寫的。”宋明陽說：“都是編輯搞的鬼，硬加上去的。劉自信事先也不知道，也是看了知網才知道的，不能怪他。沒有他，這篇論文不可能發表的。”

  王敏說：“這話誰說的？是編輯親口跟你說的？你連編輯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聯係方式都不知道，別騙我說是編輯跟你說的。”宋明陽說：“是劉自信跟我說的。”

  王敏說：“你剛才不是說劉自信事先也不知道嗎？怎麽現在又說是他告訴你的？你說謊都不長腦子。”宋明陽說：“他看到自己的署名也很生氣，跟我說是編輯擅自加上去的。”

  王敏說：“他這種話你也信？他加了自己的名字會告訴你？那他不成了大笨蛋嗎？你相信他是大笨蛋嗎？我告訴你，他就是大笨蛋也不會跟你講實話的。他把你當傻子耍，你還真傻了。”宋明陽說：“這事我在路上也想過。你看啊，《社科在線》這樣的老牌名刊，一般是不發我這種無名大學的老副教授的論文的，編輯為了讓我的論文能在主編那裏好通過，就加了劉自信的名字。這是有可能的。這麽理解就通了。你不要冤枉劉自信，他為人真的不錯。”

  王敏說：“你不要自欺欺人了。哪個期刊隻看作者，不看質量的？我在菜市場買菜，也是隻看菜好不好、新鮮不新鮮，不看賣菜的人是老是小、是醜是美的。”宋明陽說：“劉自信一開始講要推薦我論文到這個期刊時，我都不敢相信，也懷疑他的能力。這個期刊太有名了。我在網上搜過這個期刊發的論文，作者要麽是教授，要麽是名校年輕的副教授，我這種無名大學的老副教授很少。學術界跟菜市場不一樣，你就信我一回吧。”

  王敏說：“說了半天，吐沫都講幹的了，氣也氣了，到頭來還都是我的錯。你有理了，劉自信成了受害者。不跟你講了。”宋明陽說：“消消氣，過一會我做飯。”

  王敏說：“做什麽飯？出去慶賀一下。”宋明陽說：“好。喝兩杯。”王敏說：“不準喝酒。你還差一篇論文呢，這篇寫出來，教授評上了，你這輩子都不寫論文了，我都不管你。一鼓作氣，不要鬆懈。一旦鬆垮下來，就不想寫了。”

  宋明陽說：“好端端的心情被你破壞了。不喝就不喝，聽你的。論文就不寫了，休整休整，給自己放一天假總是可以的吧。”王敏說：“你的論文寫得差不多了？有空閑了？給你三分臉色你就上房揭瓦了。”

  宋明陽說：“不差這一天兩天的。年齡大了，老是緊繃著對身體不好。我血壓高，你不是不知道。就給一天假，明天保證準時進書房。”王敏這時候心疼了宋明陽，嘴上還是不饒人，說：“就一天假，不得偷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