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寒假過後，秦書山從老家返回學校，打算去給洪教授拜個年。憑感覺以及同事們對前輩學者的私下裏的評價，秦書山覺得洪教授是個正直而且真正有學問、有長者風範的學者。由於知道洪教授不允許學生、晚輩節假日去他家，秦書山決定事先不同洪教授聯係。

  拎著從老家帶過來的特產——祁門紅茶，正要出門，手機響了。一看，是熊教授的，秦書山這才想起當初承諾給熊教授帶茶葉的事。很不情願地接了電話，熊教授不問他寒假過得怎麽樣、過年過得怎麽樣、父母身體怎麽樣之類，而是問秦書山假期看了哪些書、有沒有寫論文，希望秦書山用心於學術，盡早評上職稱，在學術上“立”起來。秦書山明白熊教授的意圖，說等哪天熊老師有空去給熊老師拜年。熊教授立即說道，今晚就有空。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

  掛了電話，秦書山決定先去洪教授家。因為沒有預約，怕去遲了不好。熊教授家，遲點就遲點，反正熊教授就是等著他送禮而已。因為沒打算去熊教授家，秦書山計劃從洪教授家出來後，再到超市買份毛峰應付熊教授。

  到了洪教授家樓下，秦書山突然聽到熊教授喊他的聲音，著實嚇了一跳。回頭望去，一個矮胖的身影從百米遠的地方急速移動過來。秦書山暗中叫苦，叫了聲熊老師好。熊教授說，他有晚飯後出來散步的習慣。年紀大了，走不了多遠，就在樓前樓後轉轉。

  失望中，秦書山跟著熊教授去了熊教授的家。上好的紅茶就這麽浪費了，秦書山心有不甘。進了熊教授家的門，開了燈，秦書山看見客廳裏擺滿了各種禮物，有不少好酒。熊教授開了燈之後才裝著看到秦書山提著的禮物，說了句來拜年就來拜年，幹嘛還這麽客氣，就仔細端詳禮物的包裝盒，說這包裝盒是特製的，是好茶。

  這次熊教授沒有給秦書山沏茶，寒暄幾句後，拿出一份隻有一張紙的打印稿給秦書山，說這是給秦書山的博士論文所寫的序，又說以他的地位、資曆，有了這個序，秦書山的博士論文出版時就能在學術界引起轟動。秦書山勉強接過來，說了聲謝謝。熊教授說，不論什麽承諾，都要說到做到，說好的，要給秦書山博士論文寫個序，再沒有時間也要擠出時間來寫。說完之後，熊教授又說，今晚要趕稿子，不能長談了。“編輯催得急，哪管我已經是老朽了，要求這兩天無論如何要交稿，說是等著排版。對我這種地位的人來說，論文寫不寫、發不發，都無所謂。關鍵是約稿，推辭不掉。這活接下來了，拚老命也要按時完成，不能影響人家刊物正常出版啊。”熊教授有點無可奈何。

  聽熊教授這麽說，秦書山立馬告辭。走到樓梯口，秦書山看見兩個人提著禮物上樓。其中一個人說，到了，熊老師家在403，東邊這個門。

  看時間還早，還可以去洪教授家拜年，秦書山快步向超市走去。超市買不到像樣的茶葉，秦書山決定買兩瓶好酒。還沒走出校園，居然在半路上遇到了洪教授。洪教授問他幹嘛呢，走得這麽急，他說沒啥事，就是散散步。洪教授說自己也是在散步，正好一起走走。

  洪教授告訴秦書山，學院有個畢業生經商多年，賺了不少錢，第一筆款就捐了一百萬，想設立出版基金，資助老師們出書。院裏教授委員會開會，決定先資助老教授們出版學術著作，實在沒有專著的話，可以資助出版一本論文集。他和熊教授等十位教授是第一批獲得資助者。書最近出出來了，哪天去院裏，帶一本給秦書山。洪教授又告訴秦書山，昨天院教授委員會又開了一次會，決定優先資助年輕教師出版第一部學術著作，其實也就是資助年輕教師出版博士論文。不過，這個比較嚴格，需要兩個教授寫推薦信，其中一個最好是自己的博士或碩士導師。

  “這個決定暫時沒有公開，你先做好準備，先請你導師寫個推薦信，盡量寫長一點，以後稍微改一下就是序了。出版博士論文，原則上是要請導師寫序的。”洪教授叮囑道。

  熊教授的書出版了，用的是院裏的錢。秦書山心裏不爽，倒是次要的。被騙三千塊錢，也不是什麽大事。最主要的是，熊教授出了書，在他麵前提都不提，去他家裏也沒送一本。他問洪教授，熊教授出的書是專著還是論文集。洪教授說當然是論文集，他姓熊的哪有本事寫專著。就算有本事寫專著，他也寫不出來。“真的學者做學問，假的學者忙賺錢。他一天到晚聯係這裏、聯係那裏，到處開會、講學，心思都花在賺錢上，哪有功夫真正看書寫作。”洪教授感歎道。

  “那他的論文集的目錄您看了嗎？都有哪些論文？”秦書山急了。洪教授馬上明白過來了，問道：“你是怕他把你的論文放進去了？”秦書山低聲回答道：“是的。還是我博士論文中的一章。”“他說要出書，然後從你要錢了？”洪教授追問道。“是的。要了三千。”秦書山老實回答道。洪教授忍不住說道，院裏隻要有新來的教師，他總是第一個打聽到，然後就騙錢、騙禮物、騙文章。騙騙自己的學生也就罷了，家醜不可外揚，學生忍氣吞聲，外人也不好說什麽。騙年輕教師，太不像話；騙年輕教師的博士論文，更是過分。

  “他這種人，不要沾，沾上他之後，脫不了身。”洪教授氣憤地說。說完之後，又說道：“沾上他之後，導師、同學、師兄弟都跟著遭殃。又要介紹去講學，又要介紹去開會，老婆還要帶去。不得消停。”

  “從此以後，不要搭理他。電話不要接，短信、微信、郵件等等不要回，或者幹脆把他拉黑。遠遠地看見他，繞著走。”洪教授體會出秦書山的痛苦，提醒秦書山。不放心，洪教授又提醒道：“對於他這種人，心一定要硬一點。”秦書山說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