軋！

  姬仁推開房門，看著命數將近，即將歸逝的老婦人，微笑道。

  “老人家，您還有什麽心願放不下的嗎？”

  老婦人兩眼緩緩睜開，掙紮的深吸一口氣，微弱問道：“你是……？”

  嗒嗒嗒……

  男孩兒聽到奶奶的聲音，一頭紮進了房間，驚喜道：“奶奶、奶奶，這是我給您找的仙師，他法力高強，他一定可以治好您的。”

  老婦人微微一愣，用力的嗬嗬笑道：“好好好，伴兒真乖，真乖咳咳咳……”

  她話還沒落完，氣息便紊亂的直衝胸膛。

  男孩兒名叫伴，老婦人沒有讀過書，撿到他的時候，他正在荒郊野外。

  隻是希望他以後有個伴，所以就給他取名為伴。

  伴擔憂的跪在床前，緊緊握著老婦人的左手，“奶奶，您堅持住，這個仙師他會治好您的。”

  姬仁走到近前，抬指送入一道神力給她，“您有什麽話，便說了吧，一直拖著不去……對他、對您都不是什麽好事。”

  老婦人在得到神力之後，身體所有的不適都消失了。

  胸悶壓抑，心窩疼痛，四肢抽痛等等，皆於此刻消失無蹤。

  老婦人緩緩呼出一口濁氣，利索的坐了起來，完全不像是一個體弱多病的老人。

  “仙師大人，我是大限……真的將至了嗎？”

  伴愣了一下，問道：“奶奶，您說什麽，大限將至是什麽意思！？”

  姬仁轉身走出房間，回道：“嗯，你再拖下去，地界接應你的鬼使就要走了。”

  老婦人聽到這話，兩眼一花，眼淚忍不住的滑落。

  “這樣啊，伴兒，看來奶奶真的要走了。”

  伴驚道：“奶奶！您不能走！您走了，伴兒怎麽辦？伴兒不要您走……”

  老婦人笑了笑，安慰道：“伴兒聽話，一切生死自有天定，萬事切莫強求。”

  伴兩眼紅紅的流著淚，“奶奶……您不要走好嗎……”

  “聽話，等奶奶走了，你就離開這裏吧。”老婦人伸手替他抹去淚水，齜牙的露出還剩幾顆牙齒的笑容。

  “奶奶……”

  伴緊緊握住老婦人的手，埋頭哭著。

  老婦人輕輕撫摸著伴的頭，她在快速的回想著，這一生的所作所為。

  生兒育女，相夫教子，勤懇勞作，不怨不悔……

  我這輩子待人如己，不管是別人對我多麽不好，我也沒有怨過任何一個人。

  不論何時，就算孩子怨我罵我多管閑事，我也一一對著我的良心，勸他們回頭。

  雖然我做的事情都是無用功，但我至少對得起天地，對得住良心。

  我這一生，也算圓滿了。

  “伴兒，奶奶要走了，你記住要離開這裏，好好的活下去。”

  老婦人說完這句話，便笑著躺回床上，安然逝世了。

  “奶奶！”

  伴淚眼朦朧的抬起頭，哭喊的望著老婦人。

  奶奶——

  姬仁出了狹小房屋，坐在一旁看著空溜溜的巷子。

  “人的一生，無非也就求得好死。”

  “可求死容易，求得好死卻是難如登天。”

  他沒有急著離開，反倒是留在這裏繼續等裏麵的男

  孩兒。

  許久之後，伴痛心的抱出一具草席裹住綁實的屍體。

  他的身後用麻布綁著一把鋤頭，‘咯咯’的拖著，獨自走向城外的一座山腳。

  姬仁跟在他的身後，既不幫他，也不看他。

  伴就像帶路人一樣，帶著他去遊覽風景。

  說來也怪，周圍山水優美、風景怡人，理應養出來的人也不差。

  如果不是山水的問題，那就隻能是上麵的問題了。

  上麵的人一走，下麵的人自然就會跟著走了。

  姬仁跟著他來到一個小山山腳，抬頭凝望山頂，鬱鬱蔥蔥。

  一眼過去，歪歪斜斜的樹木挺多的，直直的也多，但相對來說挺少地。

  伴小心翼翼的放下老婦人屍體，隨便挑了個感覺好的地方，直接開挖。

  一鋤鋤的深磕地下，奮力的挖出山土。

  挖的山土多了，伴就用鋤頭拉到一旁，繼續加大淺坑的麵積和深度。

  姬仁在一旁無動於衷的看著，他還是挺欣賞這家夥的。

  老婦人至始至終都沒有拜托他，請求他照顧自己的這個孫子。

  而伴也始終不跟他開口，就連救他的奶奶，也是引他上門，雖然不怎麽好，但也能窺其堅定的內心。

  不過，不需要別人幫忙，就意味著自己會過的很苦。

  伴用手抹去滿臉的汗水，仰頭看著黃昏的殘陽，再看著自己所處的三米深坑。

  鋤頭一丟，他轉身慢慢走到草席旁邊，不舍的蹲下來，悄悄又抹了一把淚。

  咬著牙，強忍酸痛疲累的身軀和雙手，抱起草席走到深坑，緩緩放下草席。

  伴拿起鋤頭，終是放聲哭了出來。

  “奶奶……”

  “伴兒…伴兒…會好好的……”

  “您就放…放心吧……”

  姬仁見他邊哭邊掩埋草席，微微一笑，“放心吧，他很好。”

  在他的旁邊，一道看不見的老婦人虛影站著，後麵還有兩位穿著黑色壽衣，胸前後都有白色‘奠’字的地界鬼使。

  老婦人無言微笑，朝著姬仁彎腰拜了拜。

  姬仁回頭一眼，“帶她回去吧。”

  倆地界鬼使一怔，抱拳走到老婦人身旁，搭住肩膀原地消失。

  等伴掩埋完了，天也黑了。

  他看著沒有墓碑的小墳，不知該如何是好。

  最終，他將鋤頭埋在墳墓一旁，好等明日能夠再來這裏立個碑。

  突然，姬仁胸懷裏有東西跳了跳。

  他拿出一塊玉牌，傳來一道聲音。

  “稟告仁尊，我等已經到達青蒼郡了。”

  “嗯，戰況如何？”

  “不容樂觀，神魔大軍已達千萬之多，且前後連續對我等進行攻伐，幾乎不與我等休養喘氣的機會。”

  “嗯，那各城之間的重器怎樣？”

  “一城一炮，尚可抵擋數月之餘。”

  “數月太久了，撐不住的。”

  “那、那該怎麽辦？”

  “我明日可到，讓他們準備發起強攻。”

  “是！”

  姬仁收起玉牌，從靈船隊伍出發到現在，已經半個月過去了。

  剛才那道聲音，是專門和他聯係的供奉，並沒有什麽深意，隻是避免

  讓人知道他的行蹤而已。

  伴怔怔的看著他，剛剛玉牌和他的對話，他也聽到了。

  “你是……仁尊……對嗎？”

  姬仁轉頭看去，微笑道：“嗯，怎麽了？”

  伴努努嘴，強忍心酸的問道：“為什麽不救我的奶奶，你不是連魔都能打敗的嗎？”

  姬仁微微一怔，笑道：“為什麽？她的命數已經到了盡頭，我不會違反天道強留她地。”

  “況且，她走的也很安詳，我更不能打擾她。”

  伴欲言又止，雖然他聽不太懂，但他也隱約感覺到有這麽回事。

  “可是……我、我還沒能報答奶奶。”

  “你若是想要報答她，那就好好活下來。”

  姬仁笑著蹲下來，伸出一根手指，寫了兩個字。

  “從今天開始，你就叫半陽吧，帝都學院聽過嘛，去那裏等我，不論你用什麽辦法。”

  不等伴回話，姬仁已經瞬間消失在他的眼前了。

  伴又驚又傻的看著空無一人的麵前，他轉頭看了看左右，“人、人呢？！”

  又過了一會，他走到‘半陽’二字前，怔怔的看著。

  “半、半陽……”

  一刻鍾過去了，他終於還是接受了這個名字。

  半陽，伴陽，隻要他去到了帝都學院，那他就真的是有伴了。

  伴咬著牙，轉頭走回小城。

  我一定會去帝都學院的，一定不讓奶奶擔心我！

  ……

  ……

  青蒼郡，位於最是美麗可人的風景中心，那裏有著一塊號稱‘碧水青天’的綿長山脈，現在竟成了神魔的陣地。

  古往今來，多少佳人才子誕生的地方，如今居然變成滿目瘡痍的戰場。

  在山脈的百裏開外，一道赫赫顯目、依山而建的超級防線，觸目驚心的擋在黑白兩片天的麵前。

  放眼望去，防線之前，黑壓壓一片魔族大軍，虎視眈眈的守在那裏，旁邊的是神族，更是魔族的死敵。

  現在，兩方竟然相安無事的並肩攻伐人族，可真是讓人……聞所未聞。

  近百座新建的大城，落座於嵩山峻嶺、危峰兀立、高聳入雲的山巔之上。

  一城一座二十丈的巨大靈炮，靜靜鎮於城中心的巨大炮台之中。

  守城靈炮表麵鏤刻赤紅的火係靈紋、微黃的土係靈紋，內部又雕刻著風、雷兩係靈紋。

  如此一來，不僅威力巨大，還快如迅雷，勢不可擋。

  巨大漆黑的炮口裏，一絲絲寂滅的氣息蘊含其中，尚未靠近就已毛骨悚然。

  一批批暗青重鎧的將士們，肅立在城中待命，隨時聽候調遣。

  以及，城中四處都有熱火朝天打鐵聲與操練聲。

  個別地方甚至設有隔絕法陣，這些地方裏的建築，多是調畫靈符、靈紋的地方，最是需要清靜。

  在這道防線的後麵，是一座座毫無殺傷力的城池。

  其中一座最是高大，竟唬人的高達千丈，抬頭仰望也望不到的盡頭。

  那裏，便是青龍世家的地盤，也是他們的祖地。

  如果這道防線破了，那他們的祖地就危險了。

  但如果沒有強力的支援，遲早也會被神魔踏平這裏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