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這世界上真的有鬼嗎？”一輛破舊的牛車上，一名僅僅隻有十一二歲的小道童放下手中的經書，一雙澄澈的雙眼之中滿是好奇之色的向半眯著眼睛的老道士問道。

  “鬼？當然有了，隻不過你以前一直跟師父我住在道觀裏麵，而道觀之中有祖師爺庇護，自然是見不到鬼怪的，撐死了讓你能見到一兩個得了道的狐妖貓妖什麽的。”老道士一身道袍洗的泛白，其上大大小小的補丁摞著補丁，回頭看了一眼小道士笑著說道。

  “額，師父你知道啊。”小道士聽見老道士的話，當即臉上有些微微發虛的訕笑道。

  “哼，你師父我雖然廢物，但怎麽說也是一觀之主，就你小子一撅屁股老子都知道要拉什麽屎，還想瞞過老子？”老道士一巴掌拍在小道士的後腦勺上笑罵道，“你小子給老子記住了，在山上，道觀裏，那隻小狐狸小貓咪跟你咋樣我不管，出來了，除了老子的話，別說是那些個妖魔鬼怪了，就是人的話，都不能信，知道了嗎？”

  “啊？師父，為什麽？”小道士不明所以的抬頭看著正色警告自己的老道士問道。

  “山下呀，妖魔鬼怪都會騙人，而且十分凶殘，有些還專門吃小孩子的心肝。至於人，有時候這凡間的人啊，比起妖魔鬼怪還要更加恐怖許多啊。”老道士拍著小道士的腦袋笑嗬嗬的說道，目光卻是望向了不知道何方。

  “啊？為什麽啊師父？人怎麽會比妖魔鬼怪還要恐怖呢？”小道士瞪大了一雙澄澈的眼睛，明顯對老道士的話有所懷疑。

  “你個小兔崽子，哪來那麽多為什麽？你十萬個為什麽嗎？”老道士狠狠的瞪了一眼小道士，狠狠的拍了一下小道士的後腦勺，然後方才緩緩說道，“妖魔鬼怪害人，就算是從早到晚一刻不停的害人，又能害死多少人？而人害人，可是比妖魔鬼怪害死的多多嘍。”

  “師父？這怎麽可能？”小道士明顯是不相信老道士的話，眨巴著澄澈的眼睛說道，“師父你一定是又在騙人了，人怎麽會害人呢？師父連騙人都不會。”

  “小兔崽子，老子什麽時候騙過你了？”老道士又沒好氣的給了小道士一巴掌罵道，“記住老子說的話就對了，這人啊，除了咱們道觀之中的人，絕大多數心都是黑色的，而且越是表麵上看起來笑眯眯的人，暗地裏心越黑的徹底。妖魔鬼怪吃人，也就是吃肉，這人吃人啊，那是連骨頭都不會給你剩下半根。”

  “啊？師父，這麽恐怖嗎？”小道士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有些怕怕的說道，“師父，既然外麵這麽恐怖，為什麽我們還要離開道觀啊，您不是說道觀之中有祖師爺庇護嗎，要不我們回去吧。”

  “回去？回哪？”老道士淡淡的瞥了一眼小道士說道，“雖然這塵世間的人大多心是黑的，但是終究有極少數人和我們一樣心是紅色的，他們混跡在紅塵間，和黑心人生活在一起，飽受黑心人的迫害，我們這次下山，就是要教會你辨識塵世中人的心的顏色。”

  “辨識塵世中人心的顏色？是把人心掏出來辨別顏色之後再裝回去嗎？”小道士伸出手憑空抓了抓，天真無邪的問道。

  “當然不是，你把人心掏出來，人就死了，人死了，再黑的心掏出來，你看到的都是紅色的。”老道士哈哈笑著用拂塵將小道士伸出的雙手敲了下去說道。

  “啊？那怎麽看啊？”小道士聽到不能把心掏出來看，不由得有些苦惱的皺起了眉頭。

  “用心去看。”老道士輕捋著自己尺許長的長髯，故作高深的說道。

  “用心去看？用誰的心看？”

  “自然是用你的心看了。”

  “用我自己的心看？用我自己的心怎麽看？把心掏出來嗎？那我不就死了嗎？”

  “所以才讓你跟我進入塵世之中，學習如何用心去看人心是黑的還是紅的啊。”

  “奧，我知道了師父。”

  一老一小兩個道士在破牛車上一問一答，拉車的老牛低著頭，不急不緩的邁著蹄子拉著牛車向前走去，偶爾看見有鮮嫩的草尖，還要伸頭過去將草尖扯斷放在嘴中緩緩的嚼著。

  破牛車兩隻輪子歪歪扭扭的在有些潮濕泥濘的林間小路上留下了兩條車轍印，夕陽漸隱，天色漸暗，小道士悄悄的靠在了老道士的身邊，有些怕怕的說道，“師父，天黑了。”

  “天黑了而已，怕啥？”老道士笑嗬嗬的給了小道士一個爆栗罵道。

  “師父，我怕鬼，阿狸和橘姐都說鬼可嚇人了呢。”小道士扯著老道士的道袍，一雙澄澈的眼睛之中閃過了一抹恐懼。

  “沒事兒的，雖然現在俗世間妖魔鬼怪比起你師父我小時候多了許多，但是也沒有到那種隨隨便便就能夠碰到的地步呢，而且你小子是道士啊，雖然說隻是一個小小的道童，怕個毛的鬼啊？”老道士撫摸著小道士的腦袋嗬嗬笑著說道，“那隻小狐狸和小貓，雖然成了精得了道，也不過隻有一兩年的道行罷了，看見鬼怪，當然是怕的要死，你小子是道士，應該是妖魔鬼怪怕你才對。”

  “可是師父，我還是怕。”小道士抬起頭對老道士說道。

  “靜心，若是連這些妖魔鬼怪都怕，那麽不久之後你見了黑心之人，還不得嚇死？”老道士有些不悅的訓斥道，“實在怕的話，默念靜心神咒。”

  “是，師父。”小道士微微點了點頭，閉上了雙眼在在心中默念淨心神咒，隱隱之間，小道士的眉心之間有著淡淡的金光閃爍。

  “唉，清林這小子，天資上佳，就是膽子太小了些。”老道士看著眉心間隱隱閃爍淡淡金光的小道士，在心中幽幽一歎，卻也是對小道士清林的膽小束手無策無計可施。

  “但願這次下山一行，能夠讓清林膽子變大一些吧，老道我，時日不多了啊。”老道士看著完全黑下來的天色，以及略顯慘淡的月光照射下來映出的樹木淡淡的陰影，緩緩的閉上的雙眼，任憑老牛拉著破舊牛車在林中緩步行走。

  半夜無事，除了晚風吹拂樹葉的聲音以外，森林之中沒有任何的聲音存在，仿佛整個森林之中，隻有老道士小道士以及老牛三個生靈一般，顯得十分的寂寥。

  “這森林之中，怕是不太平啊。”子時時分，老道士突然之間張開了雙眼，一雙閃爍著精光的雙眼掃視著四周寂靜的有些詭異的森林，在心中喃喃自語道。

  “道士？”老道士的話音剛落，一道高大猙獰的陰影便將緩緩的向著老道士的牛車籠罩而來，而原本走的不急不緩的老牛，直接嚇得直接臥在了地上動彈不得。

  “你，曾經為人？”老道士抬頭看著緩緩接近的高丈有餘，身上長著青色鱗甲，麵目猙獰的怪物，將小道士護在身後，身上浮現起一層淡淡的金光低聲吼道。

  怪物沒有回答老道士的話，張開血盆大口，緩緩縮小到常人大小，整個人看起來也並不是那般猙獰可怖了，隻不過依舊是渾身上下密布著青色的紋路，讓人看不清他的本來麵目。

  “道士，你是他們請來對付我的？”怪物走到老道士麵前，聲音沙啞而遲澀的說道。

  “閣下，貧道不曾受任何人之邀請，乃是攜貧道之徒兒曆練紅塵罷了。”老道士身上金光也微微隱下幾分，緩緩的搖了搖頭，回頭看了一眼尚且在熟睡之中的小道士清林，卻是並沒有對怪物出手。

  “希望如此，我看你們兩個的心還是紅的，所以我可以饒你們一命，希望你們不要多管閑事。”怪物仿佛是適應了說話一般，聲音不再像剛開始那般遲澀，但是卻是依舊沙啞陰沉。

  話音落下，怪物便再次化作丈許高低的青色鱗甲怪物，迅速的竄進森林之中消失不見。

  “人魔，竟然有人魔誕生，這俗世，到底的發生了什麽？”老道士麵色陰沉的坐會破牛車上，用鞭子將老牛趕了起來，繼續沿著林間小路向著前方走去。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刺破的森林之中淡淡的晨霧的時候，老牛不急不緩的拉著牛車走出了森林，一座算不上大，但也絕對算不上小的小鎮出現在了老道士的眼中。

  入眼之間，老道士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座被修繕的嶄新的土地廟，但是土地廟之中卻並沒有土地神的塑像，反而是恬靜的睡著一個甜美的十二歲少女。而在老道士看到少女的時候，剛剛好少女迎著晨光走出了土地廟，目光悠遠的看向遠山，對於突然出現在小鎮外麵的老道士和小道士，卻是沒有半點驚詫。

  “道長，如果你是鎮上人請來鏟除怪物的話，我建議你還是趁早走吧，至少還能保住性命，這六年來，幾乎每個月都至少有一個想要降妖除魔的法師死在小鎮之中。”少女清冷的對老道士說道，說罷，便不再看老道士一眼，繼續遙望著遠山。

  “降妖除魔？妖魔鬼怪雖然恐怖，但最恐怖的，還是人心啊。”老道士輕笑一聲，對恬靜清冷少女說道，“貧道帶徒弟遊曆天下而來，卻是對斬妖除魔沒有興趣。”

  “道長，你怎麽能夠這麽說話呢？”老道士話音剛落，便有一個早起扛著農具的老頭拉住了老道士訴苦道，“道長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們啊，自從六年前那怪物突然出現在了我們青山鎮之中，我們這全鎮上下幾萬人口是被這怪物給折騰的雞犬不寧啊！道長，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們啊。”

  很快，小鎮之中仿佛有人聽到了老頭的哭訴，幾乎瞬間老道士身周便圍繞了上百鎮民，聲淚俱下的對老道士哭訴道。

  “師父......”小道士被小鎮之人的哭訴吵醒，看著一名名聲淚俱下麵帶哀色的鎮民，輕輕的拉了拉老道士的袖子，卻是被老道士給一把拉開，跳上牛車絲毫不理會鎮民的哀求。

  “師父？”小道士疑惑的看著老道士，卻是不知道為什麽老道士見死不救。

  “自作孽，不可活啊。”老道士輕輕歎了一口氣對小道士說道，“這小鎮之中，除了這位女居士外，心都是黑的，黑心人，死有餘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