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江護，六歲那年，冀州大旱，連續兩年冀州大地滴雨未下，水井幹枯，河流斷流，廣袤的黃土地上連一棵雜草都不長，放眼望去，一片片都是黃色的沙土地，每一刮風，已經完全沙化的土地上麵便會掀起一層沙子，揚起到十五六丈高的高空，遮天蔽日，天空除了夜晚的黑色，就是沙土的黃色，藍色的天空，自從大旱之日起就沒有見過了。

  有傳言冀州連續兩年滴雨不下，是因為在冀州誕生了一頭傳說中的旱魃，旱魃出世，赤地千裏，以冀州的情況來看，倒還是真的有可能，不然以前一直風調雨順，甚至稱為大商王朝的糧倉的冀州，怎麽可能連續兩年滴雨不下。

  不過這些都是傳言而已，誰知道是真是假，況且，就算是真的又與我有什麽關係？我畢竟隻是一個孩子，至於我的父母，則更不關心這些東西了，他們在乎的隻是怎麽活下去，並將我們兄弟姐妹六人養活。所以自從冀州大旱以來，我們一家八口便一直跟隨著逃荒的鄉親們走在逃荒的路上，而這冀州出旱魃的事情，自然成了我們兄弟姐妹幾個打發無聊的時間的奇談怪聞了。

  在逃荒的路上，很多人都熬不住或者餓死在路上，或者渴死在路上，除了自己至親以外，沒有人會幫助別人，在逃荒的路上，錢，是最不值錢的東西，就算用一大箱子黃金珠寶，也換不到哪怕一滴水，一粒飯。這是我親眼見到的，我們村最有錢的賈大戶，也是跟著我們一起逃荒的，賈大戶是地主，家裏還有不少的奴隸，聽說他家祖上還在朝歌城裏當過什麽官，不過這都是過去的了，但是賈大戶確實是一個很不錯的老頭。我們村子的地，九成九都是賈大戶家裏的，賈大戶見村子裏大家夥過的困難，把自己家的地分出來多一半租給大家夥種，每年隻要把地裏長的糧食交四成給賈大戶家裏當作租金就成了。相比於隔壁村萬大戶要九成

  的地租，賈大戶可謂是行善積德的大好人。自從賈大戶把自家地拿出來租給大家，我們村子再也沒有聽說過誰誰誰家餓死人了。

  但是這次逃荒，賈大戶要去投奔徐州的親戚，家大業大的賈大戶帶了好多黃金珠寶，畢竟不管在大戶之間還是平頭百姓之間，都流傳著盛世古董，亂世黃金的說法。但是在逃荒時，賈大戶帶的糧食吃光了，自然是想用錢買大家的糧食，用的，是金燦燦的黃金，然而，在這荒年裏麵，誰家能有多餘的糧食啊，誰也不知道這逃荒要逃到哪裏去，自然而然沒有人把賴以生存的糧食賣給賈大戶。

  我那個時候還小，不懂事兒，賈大戶拿了整整兩大根金燦燦的金條要買我手上的那張已經吃了好幾口的麵餅，我看著他麵黃肌瘦的臉，又想到了以前賈大戶經常給我們小孩子們糖吃，我想都沒想就把餅子給了賈大戶，那一刻，賈大戶對我千恩萬謝，硬生生的把兩根足足有一斤重的金條塞進了我的懷裏，看見他小心翼翼的把餅子揣在懷裏，把我咬過的地方掰下來丟進自己的嘴裏，又小心翼翼的把餅子均分了三份，分給賈夫人和賈小姐吃，遠遠看去，賈大戶一家好像都是麵黃肌瘦的，根本不是以前油光滿麵，白白胖胖的樣子了。

  當我把兩根金條遞給爹娘的時候，爹娘並沒有一點點的開心的樣子，而且看爹的臉色，好像是要打我的樣子，不過因為我的餅子是給了賈大戶，爹娘也不好說什麽，隻是自那次以後，爹總是要看著我把食物吃完才允許我到處玩一會。

  但是幹旱的地方太廣闊了，我們一幫人走了又走，走了又走，還是見不到有綠色的地方，爹娘帶的糧食已經剩的不多了，我們每天吃的東西都在減少，人也越來越瘦，好在我和兩個妹妹都還小，吃的少，像大哥二姐三哥他們年紀大，天天的從早到晚肚子都和爹娘一樣咕嚕嚕的叫個不停

  。

  我們走的路好像有人走過，一連幾十裏連個草根都看不見一根，仿佛被人刮地三尺把凡事能夠咽進肚子的東西都給啃了個遍。偶爾遇到一條還有水流動的小河溝，大家夥也不管水是清的還是混的，都是一股腦的往水袋裏裝滿，哪怕是鹹水也不放過。

  路上餓死的人越來越多了，幾乎每天都有人倒在路上再也起不來了，但是誰都不會去管這些人的死活，沒人知道下一個倒在路邊的會不會是自己，幹旱，風沙，烈日，每時每刻都在和人們爭奪著珍貴的水分，可以食用的東西越來越少，逃荒的人也越來越少，大多都變成了路邊的一具蒼白的骸骨，一些沒什麽存糧的無賴漢們拿起了菜刀鋤頭，攔在逃荒的路上當了劫匪，好在父親他年輕的時候和奇人學過一些拳腳功夫，在大哥三哥的幫助下勉強保護好了娘親我們。

  日子越來越難過了，我們一家人逃荒已經走了快有一年了，這一路我吃過狼肉，吃過樹皮，吃過草根，吃過老鼠，螞蟻，蒼蠅，凡事能夠填進肚子活命的東西，我們都會狼吞虎咽的塞進肚子裏，但相比於餓死在逃荒路上的人來說，我們是幸運的，因為我們一家人熬過來了，我能隱隱約約的看到前方有綠色，是了，我們終於走出了幹旱成大漠的冀州，來到了徐州邊界，那抹綠色，是一顆顆整齊排列在河堤上的柳樹，才剛剛長出綠葉不久。而剛剛走出一片黃色的冀州的我們，才知道現在已經又到了春天了。

  我迫不及待的從娘旁邊竄了出去，撲通一聲跳進了河裏，咕嚕咕嚕的從河裏往肚子裏灌水，絲毫不介意我身上的泥垢已經汙染了我周邊的水。然而還沒等我喝個夠，突然一條草綠色的大青魚從我腳下竄了出來，我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大青魚吞進了肚子，在眼前變成黑暗的瞬間，我聽到了爹娘喊我的聲音，然而我已經什麽都看不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