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八千裏路雲和月 第九十四章 行俠仗義
作者:柳語熙      更新:2021-03-14 08:40      字數:3623
  又是一年花開時。

  皇都城外一個不起眼的村子裏,劉喜柱一早醒來,發現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劉喜柱世世代代務農為生,祖傳了一手種地的手藝。到了他這一代,更是舉家搬遷到了田間,在地頭上蓋了整整一排青磚紅瓦的瓦房,將吃喝拉撒以外的時間全部用在了那三十畝地上。

  這三十畝地是他去年剛租來的。地主是皇都城中一個比芝麻還小的小官。但官小油水多,這些年來在城外置辦了不少田地。劉喜柱靠著一個遠房親戚牽線,以極低的價格從那地主手裏租了三十畝地,承諾收獲以後,雙方七三分成。

  劉喜柱對這個分成比例非常滿意。因為其他佃農辛辛苦苦一年,最多隻能分到兩成,有的甚至僅僅分到一成。

  若是趕上天災或者收成不好的年份,甚至連一成都拿不到。更有甚者,沒白沒黑的幹了一年,到頭來還要倒貼給地主。

  就像今年,從過完年到現在整整三個月,負責行雨的龍王就像出了遠門,至今一滴雨都沒下!

  劉喜柱每天早上第一件事,便是蹲在地頭上抽一袋煙,一邊抽,一邊歎氣,地裏的麥苗蜷縮著貼在地皮上,就像是被火燒焦了的頭發,散發出一種焦臭的味道。

  抽完煙後,劉喜柱照理會給老天爺磕三個頭,求老天爺可憐可憐他這拖家帶口的可憐人,好歹一降一場雨,給他一條活路。

  這樣過了半個多月,到了那些麥苗泛出黃色,眼見著就要旱死的時候,劉喜柱終於按捺不住內心的憤怒,發瘋一樣衝到地裏,指著老天爺破口大罵了一頓。

  罵完以後,一個人蹲在地上,嗚嗚咽咽哭了起來。

  他四歲的女兒從地頭來到田間,蹲下來問道:“爸爸,你怎麽哭了?”

  等了一會兒,見他沒有回聲,轉過身去抓了把土,塞到嘴裏咽了下去。抹了抹嘴,擠出一個笑容說道:“爸爸,你別哭了!熏兒不餓了!”

  劉喜柱看見掛在她嘴上的土,一把將她摟在懷裏,比剛才哭的更凶了。

  第二天黎明時分,劉喜柱迷迷糊糊中感覺空氣有些濕潤。他心裏一驚,一個骨碌爬了起來,連衣服都沒來得及穿就跑了出去。

  打開房門的那一刻,他徹底的呆了!

  三十畝地,就像一夜之間糟了一場洪水!皴裂的土地被洪水重新黏在一起!發黃的麥苗也都泛出了青色!目力所及之處,綠油油的一片,充滿了生機!

  劉喜柱忽然感覺有些不好意思,因為昨天剛把老天爺痛罵了一通!

  “老天爺那麽大,應該不會怪我吧!不都說宰相肚裏能撐船麽,老天爺的肚子肯定比宰相要大!”

  他點了一袋煙,沿著田壟不緊不慢的向前走去。對於這絕境逢生的驚喜,他要從頭到尾細細品嚐一番。即便是讓他從早上走到晚上,沿著那三十畝地跑上幾圈,他也絲毫不覺得累!

  中午時分,他終於走到了三十畝地的盡頭。

  “隔壁是劉大鋤頭的地,下了這場雨,應該可以種棉花了。”

  他又裝了袋煙,點燃以後深深吸了一口,悠長的吐出幾個煙圈兒,朝那片土地走了過去。

  “這——”

  他忙不迭向前跑了幾步,一不留神在田壟上絆了一跤,把手裏的剛剛填滿的煙鬥遠遠地摔了出去。

  但饒是如此,他依舊慌慌張張的爬起來,也顧不得撿那煙鬥,徑直朝眼前那片土地跑了過去。

  大地開裂,地皮向上卷起,被風一吹,就像樹葉落在地上一樣,嘩嘩作響。

  那是一片幹旱、貧瘠仿佛即將死去的土地!

  “這——”

  劉喜柱跌跌撞撞的走在田中,臉上的神色飄忽不定,瞳孔深處漸漸生出了恐懼。

  “這雨,怎麽隻下到我那邊了?”

  他想起昨天咒罵老天爺時的情景,像失了神一樣,一屁股坐在田壟上,陷入了深深的不安之中。

  “劉喜柱——劉喜柱——”

  他絞盡腦汁的想了片刻,剛想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卻聽見遠處有人喊他。

  他抬頭一看,看見了一張又寬又扁,像鋤頭一樣的臉。

  劉大鋤頭喘著粗氣跑到他身邊,臉上同樣帶著不可思議的神色,扶著腰道:“你——你——你怎麽到這兒來了?你知不知道,你租種的那三十畝地,被妖怪給盯上了!”

  劉喜柱心中一驚,站起來道:“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劉大鋤頭抹了把汗,指著遠處說道:“昨天夜裏,有人看見一個力大無窮的妖怪,舉著一塊十幾畝地大小的巨大冰塊,飛到了你那田地上麵。然後——然後你那三十畝地就全濕了!”

  劉喜柱半信半疑道:“什麽力大無窮的妖怪?誰看見了?”

  “村西頭的李瘸子,他昨天夜裏去爬崔寡婦家牆頭的時候看見的。嚇得他褲子都尿濕了,還是崔寡婦給他洗的褲子!”

  劉大鋤頭一本正經說道。

  “李瘸子在哪兒?走,問問他去!”

  劉喜柱不由分說拉起劉大鋤頭,深一腳淺一腳的跑了起來。

  “慢點兒,慢點兒,我剛跑了一趟,累的緊呢!”

  劉大鋤頭邊跑邊喊,但劉喜柱身上就像生出了無窮無盡的力氣,拽著他在地裏飛跑。

  ……

  李瘸子站在劉喜柱門口,踮起一隻瘸了個右腿,指著遠處對村民們說道:“就是那裏!那妖怪舉著一塊遮天蔽日的東西飛在空中,我以為是看見了女媧的後人,心想難道是要舉著這個東西去雲彩上麵補天?但轉眼一看,那東西突然化成暴雨,密密麻麻落了下來!當時那副情景,簡直就是瓢潑大盆——瓢大潑盆——瓢雨潑大盆!真可謂是滔滔不絕,連綿不止,一發不可收拾……”

  “行了行了!你肚子裏那點兒墨水都潑盆裏了,別比劃了!”

  一個拄著鐵鍁的村民直了直身子,衝李瘸子喊道。

  “大柱子,你這三十畝地,看來是被那妖怪給盯上了!那妖怪現在來給你澆水,等到了麥子成熟的時候,還得領著一群小妖來收你的麥子!搞不好,連你家裏的女娃娃都給你一塊帶走!”

  魏仙姑操著一口黃牙,搖了搖手裏的蒲扇,掐指一算說道。

  她是十裏八鄉有名的神婆,大家平時有什麽想不通的事情,都會找找她問問。

  “我看,還是都拔了吧!真要把那妖怪引來,別連累了大夥兒!”

  “魏仙姑算過的事情,肯定沒錯兒!大夥兒既然都在這裏,咱們都添把手,幫著柱子把這麥苗拔了吧!”

  “來來來,都來添把手!都別閑著!等以後那妖怪來了,誰也跑不了!”

  ……

  人群很快沸騰起來。甚至有幾個人,已經跑到地裏動起了手。

  “住手!都給我停下!”

  劉喜柱歇斯底裏的喊了一聲,一把奪過旁邊那人手裏的鐵鍁,衝到了地裏。

  “走開!都走開!誰要敢動我的麥苗,我就和他拚了!”

  劉喜柱瘋狂的揮舞著鐵鍁,把那幾個動手拔苗的人趕了出去。

  “我告訴你們,這三十畝地是我劉喜柱一家老小的命 根子!就是老天爺也不能動!你們誰要敢再拔一棵,我就讓他血濺當場!”

  劉喜柱就像是頭受了傷的野獸,雙目通紅,低聲怒吼,一遍一遍的在眾人臉上掃過。

  眾人瞧見他那副非死即傷的模樣,一個一個生出怯意,不輕不重的說了幾句閑話,各自散了。

  當天夜裏,劉喜柱守在地頭,一袋接著一袋,抽了整整一宿的煙,整夜未睡。

  他在地頭一連守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清晨,他見地裏無事,看見那些麥苗全部返了過來,而且已經看出了長勢。

  吃過早飯,終於放下心來,閉上了眼。

  這一睡,便是整整一天一夜!

  他聽見有東西摔倒在地,慵懶的打了個哈欠,睜開了眼。

  “狗日的王八蛋!我草你祖宗!”

  他看見妻子倒在地上,雙手被人綁在身後,立刻意識到大事不好,一個骨碌爬起來衝了出去。

  整整三十畝地,早把人拔了個幹幹淨淨!

  小女兒被人綁住雙手雙腳,塞住口,扔在了地頭。

  他雙眼一黑,感覺天地驟然轉了起來,張嘴吐出一口鮮血,昏了了過去。

  ……

  在劉喜柱與村民鬥智鬥勇的時候,皇都城東南三百裏出的小鎮上,也發生了一件事情。

  小鎮上來了個教書先生,年逾七十,突然起了興致,要效仿古時候“愚公移山”的傳說,帶領兒子、孫子移山立誌,立功德,造福世人。

  打定主意以後,那老先生便開始四處向人打聽,問哪裏有大小合適,而且位置不當,礙著出行的山頭。因為他所在的地方是沒有山的,既然要移山,要立功德,就要先找到一座山。

  功夫不負有心人。那老先生用了將近半年的時間,終於在皇都城三百裏處的一個小鎮上,找到了一座山。

  他把移山的消息和當地人一說,人們雖然不以為然,但誰也沒有反對。

  於是,那老先生就舉家搬遷,將全家老小十幾口,全部搬來了小鎮,開始了移山之旅。

  這事兒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傳遍了整個皇都城。眾人紛紛前來,有人帶來了錢物,有人帶來了工具,但大部分的人都是為了看個熱鬧。

  然而,就在皇都城中的所有人幾乎都知道了這件事情以後,在某一天的夜裏,人們忽然聽到了一聲天崩地裂的巨響,那老先生更是嚇得直接從床上滾了下來。

  第二天,人們發現那座山上開了個洞,從山這邊,一直通到了山的另外一邊!

  同樣是這一天,劉喜柱在昏迷了整整兩天以後,睜眼看見了一隻麻袋。而麻袋裏麵,裝了滿滿一袋金幣!足夠他直接買下那三十畝地!

  ……

  皇都城中,某個不起眼的客棧裏坐著一個少女,那少女十三四歲的模樣,一雙大眼活靈活現,就像冰雪一般澄澈明亮。

  那少女坐在門檻上,托著下巴說道:“小師弟,你這種‘行俠仗義’的方式,我怎麽感覺不大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