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年後

  修真界有一仙尊被稱為人間至寶，此寶非法器非珠寶非靈石，而是一個人。

  世人尊此人為啟明仙尊。

  小的修仙者被喚為仙君，稱為尊的便已經是有大成就貢獻的，而啟明仙尊，無疑是這代修真界的中流砥柱。

  幾年下來有眾多眼高手低的都會在瓦間陋巷中不可一世的狂談一句，“這世間難不成沒了君如故還不行了？”此時便會有人回懟一句，“不錯，沒他就是不行！”

  啟明仙尊原名為君漫，家中世代皆為醫者。

  但是極大多數人都不知道她這個名字，甚至不知道她竟是個女兒身，隻喚他君如故或是一句仙君。

  君漫是漫山人，自出生時便有仙氣繞體清香嫋嫋，據說那日臨近過年還有三日，本已經是冰天雪地的漫山一瞬之間恍然若春，枝條伸展萬物複蘇，竟是早早的進入了春季。

  是凡見過她的人都要誇一句莫不是仙人下凡？臨塵普度眾生？

  普通的妖邪從未近過她的身，凡和她處的近的人們從未得過病受過傷痛，就連他們家院子裏生長的花花草草都是亭亭玉立比旁處開的更勝。

  某些道士和算命的半仙慕名而來他們這小村子也都會被她這一身“仙氣”吸引過去瞧個究竟。雖然他們瞧不出個所以然來，但是這生來便帶有如此仙氣的孩子是世間屈指可數。即便是帶著觀看吉祥物的心態也得來瞧瞧到底是個怎樣的奇人。

  但是這位被稱為仙人下凡的君漫看著他們卻不是如此，君漫從小便看得見邪祟，看得見鬼魂，如若一個人將死，她甚至還能瞧得見那人搖搖欲墜的魂靈。但是苦的是，她無法阻攔任何一個人的離去。

  八歲時，人魔戰爭帶走了她的家人。從此八歲的君漫便被一名遊曆的高人收養。這位高人倒是年輕的很，外表看上去不過三十來歲的年紀，不過高人嘛，歲月留下的痕跡總是可以掩藏。至於年齡究竟幾何興許也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沒人知道這位高人是誰，也鮮少聽君漫提起過這位師父。不過能教出君漫這般的高人，也定然是個鴻儒碩學登峰造極之人。說不定是何方神聖，也說不準真的就是天上下來的神人。

  君漫的靈力純淨，靈根清奇是難得一見的好苗子。用句粗俗易懂的話說，她天生就是為了修習飛升而生的。

  君漫二十歲時正式出師，師父教給了他高強修為，賜予君生靈劍。

  君漫的另一個名字君如故便是他師父取的，那日是他十六歲生辰，寒冬臘月即將過年。師父走在前，君漫在後。師徒兩人的腳印一大一小一深一淺的在山道上印下長長的痕跡。師父道：“漫兒，你不小了。過去都已經過去，日後若是在四方行走，便不要用漫這個名字了，你若是不嫌棄，為師給你取一個吧？”

  君如故從出生時身體就不好，也虧的家裏每人都是大夫，沒日沒夜的看護滋補，好歹也是養大了。不過君如故自從帶上了師父給的那枚指環後，便能感覺身子比之前要好的多了

  這種大恩就好比是再生父母了，無論師父說什麽他都不會拒絕。

  而且修真界的不少人都不願提及那些不堪的往事，也有眾多像她這般，拜師改名或是出師改名的，為此君漫也沒有多想，立即俯身等著師父賜字，師父看著漫天大雪深深歎了口氣，“盼君偃息當年事，回首故年莫歎息。你的名字，就叫如故吧。”

  “謝師父賜名！”十六歲的君漫在雪中笑的璀璨，萬千白雪都不及她純粹。仿佛從來就沒經曆過生離死別。

  常年來風吹雨打也沒有在這個少年的臉上留下太多的粗礪痕跡。君漫一張小臉白皙如玉，俊眉舒展鳳眼含笑，挺翹的鼻梁下是被雪佛過留寒的粉唇，君如故展顏一笑，露出了兩邊俏皮的梨渦。

  這等長相俊美的人兒，豈是一個笑魘如花就能形容的。

  師父看著她也微微一笑，召出了一柄長劍，“今日是你生辰，為師贈你一把靈劍，這把劍叫做君生，日後就是你的靈器了。”

  “謝師父賜劍！”君如故幾乎是顫抖又興奮的接過了師父的賜劍，他心裏激動不已。殊不知，師父的也在一瞬間趨於亢奮，似乎是在等待和確認什麽。

  這把君生長約三尺三，劍寬半指，亮金色的劍鞘和劍柄上都印著赤色鳳紋，金色的劍柄上掛著一條半尺長的白玉流蘇。

  君如故興奮的摸了好幾下君生，感受到了劍鞘傳來的暖氣後才抽出了這把靈劍，在最近的山壁上舞了一招。一道寒光閃過，那石壁上出現了幾道深淺不一的劃痕。

  師父看著山壁上的痕跡，竟然戰栗般的長笑數聲，眼眶內激起了瑩瑩水光。摸著她的頭道，“你劍術和法術都還需多加練習，務必做到收放自如。”

  君如故答應著，一個勁的道多謝師父，然後歡歡喜喜抱著君生小跑跟在師父後麵。

  在君如故沒看見的轉身，師父深深歎了口氣，用君如故聽不見的聲音小聲低語抽泣，“難盼君如故……難盼君如故啊！”

  君如故二十歲時，戰爭又起。

  師父看著她每日皺眉心有旁騖，練功也無寸進，便道，“罷了，你且下山去吧。”

  “師父……”君如故跪倒在了師父身前，此時二十歲的君如故已經有一米七的身高，身子也越發結實，勁瘦的腰身中充滿了力量。

  十多年了，師父卻還是往日的模樣，似乎從未改變。

  “魔族殺了你的父母，你應當的是恨的。”師父說著，目光卻一點點的暗下去，似乎不敢同她對視。“但是漫兒，師父願你不被仇恨所羈，莫要有執念。”

  師父站起將手掌覆在了君如故的肩膀，一道溫暖靈流緩緩輸進了君如故體內，“江湖深遠，為師贈你修為，你好自珍重，記得為師這些年來對你的教導。”

  “記得，魔界鬼界亦有善惡。切勿濫殺無辜。”

  “記得，君生莫弑凡人。”

  師父拍了拍君漫的左手，探了探她的脈搏，確定一切無恙後才轉過身，擺手道，“且去吧。”

  “如故，拜別恩師！”

  君如故下山後，魔族和人間的戰鬥已經打了六月有餘，已然到了水深火熱不死不休的地步。

  要說師父贈的這半生修為甚是奇異，尋常人至少需要個九九八十一天或者七七四十九天的的才能將其融會貫通，而師父贈給她的這修為卻如同本身就是屬於她的那般，不過在路上走了半日便已然融入本身應用自如了。

  君如故行到之處斬妖除魔四處施以援手，又過了月餘，有人說在最北邊匯聚了各派修士，恐怕是最後一役了。

  君如故禦劍到了他們所說的北方，找到戰役最慘烈的一處，此時修士這邊苦苦支持，已有頹敗之勢。

  她如謫仙般落下，手持長劍君生，氣若長虹淩冽破空，以濃厚精純的靈力浩蕩的擋下了魔界的一記爆攻。

  君如故心如稚子，年輕好勝，又是大仇在心，揮刃斬敵自是沒有半分疲憊之意。

  這是她第一次殺戮，但是她沒有一絲的心軟。她的家人死於非命不得善終，她這十二年受的喪親苦痛均來自於魔族，她日夜廢寢勤於修煉，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夠報仇雪恨。

  眼看著人界殺出一人愈戰愈勇，魔界之主暴戾的出現在君漫身前。兩人一言未合舉劍便劈，君漫憑借著師父傳予的半生靈力擊退了魔界尊主伊州。兩敗俱傷後，各處修士立即反撲壓製住了魔界人馬，這一場勝的十分痛快。

  各處都是歡呼唱聲，而君如故這個擊退了魔尊的功臣，卻被晾在了一旁。沒人管他是否受了傷，需不需要治療。

  後來一位身披金甲的仙君把快要倒地的君如故攙扶到了他的營帳內，給她包紮，為她療傷。

  “在下林如賦，閣下身手高強，敢問大名？”

  君如故看著他，發現他這人長相老實又有點憨厚，便也溫聲道，“君如故。”

  就這麽一個小小的舉動，君如故便如受到了極大恩惠，以至於這位林如賦之後即任尊主時處處受挫。君如故也舍命為他拚出了一條血路，送他繼承了尊位。

  人魔戰爭結束後，君如故告別了林如賦。回到了自己與恩師相伴十二年的山頭，這原本就是一座人煙稀少荒山，如今看起來竟是更加荒蕪。

  君如故禦劍上山，推門進院。

  院內卻早已經滿地塵土落枝，君如故有些心慌，懷著忐忑的心推門進了屋。

  果然，屋內早已結起了厚厚的蜘蛛網，擺放依舊如此可卻沒有人在了。

  想來師父在自己走後，便也離開此處了。

  深冬的天氣格外清冷。君如故保持這個推門的姿勢許久。她沒有言語，隻是默默流淚。一陣微風吹來，君如故打了個哆嗦，這才反應過來天都已經黑了。她拿著掃把抹布裏裏外外打掃房間，清理的幹幹淨淨，最後關上院門，磕了幾個響頭，飄然離去。

  兩年來，她依舊以男身除奸扶弱，隻不過看多了世間百態，成長了太多。

  師父這十多年來從未讓她見識過何為人心，與其說他是將君漫收做徒弟或者女子，倒不如說師父是養了個祖宗。師父從不讓這位祖宗幹過什麽活，萬事靠自覺，啥也不幹混吃等死也行，或者說師父是巴不得他能當個蜜罐裏的乖女子，別成天舞刀弄劍練功的。

  也不知道這為老不尊的師父說圖的什麽，成天不是一句話也不說就是作妖變著法的捉弄她。

  君如故才不理他的，該幹什麽幹什麽，一天練功能花上去五六個時辰，和師父的交流也不多，一般都是她問什麽師父答什麽。這個師父仿佛就沒有什麽是不知道的，上到天上的星星有幾顆，下到誰家的母雞少了條腿，他都能閉著眼睛說上來。

  有時候君如故隻感覺這個師父不說話時候安靜的像尊神像，但是畢竟整個山上隻有他們兩人，他又希望師父能多和他說句話。常年累月的這般下來，反倒把君如故養成了一個有事憋在心裏自己研究糾結的性子了。

  春去秋來，二十二歲的君如故，坐上了桃源一夢的大長老高位，奉為啟明仙尊。

  桃源一夢尊主曾當著所有弟子的麵鄭重宣過，“啟明長老於我有大恩，見她如我不可褻慢。”

  君如故本無爭名奪利之心，怎奈萬般推脫不下，尊主林如賦又道不過是個虛名，君如故這才應下。

  要說君如故是個什麽樣的人，沒見過她的都說她清傲嚴肅不可侵犯，與她同行過的隻感覺這人不合群。但是桃源一夢內的弟子們就不一樣了，與她共同下山懲奸除惡的小朋友們隻感覺這位大長老完全就是一隻護犢子的老母雞。而桃源一夢的尊主林如賦更是不同，說君如故，脾氣好長得美有擔當好欺負，是個實打實的美人。

  這話不能讓君如故聽見，不然他可能要將林尊主扒下一層皮。

  當然，沒人知道這個好欺負是怎麽來的，眾人基本上都見過或聽過君如故是如何在戰場上力挽狂瀾一役定雄風，但是大多數人都沒有仔細看過君如故的臉。

  當時灰天暗地濃雲壓城，各方人物都忙著自保或是立功，哪有人閑的無聊去看一個年輕人的死活？

  所以這位君如故一般都是活在人的嘴裏，隻聽人說過她有千萬般好，卻沒人能完整的描繪出她的模樣。

  “雙瞳若水，金劍秀雅。”這是百姓對君如故的印象。可各大門派可未曾見過君如故如何溫文儒雅的，他們隻見過那一人一手劍法使得讓天地為之變色，靈力炸開時恨不得整個戰場都山崩地裂炸的一塌糊塗，壓根聯想不到什麽俊秀文雅。

  至於啟明這兩個字，據說是大戰的那夜裏沒有一絲光亮，是她破開濃夜禦劍而來斬出一絲光亮，將世界重新劃開一道茫。從此便被稱為啟明仙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