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沉默下來，除了祖姑婆之外，誰都沒動筷子。祖姑婆端著碗給小女孩兒一口一口喂著飯，當小女孩兒拒絕的時候，她就像所有奶奶一樣變著法兒的哄小女孩兒吃飯，不知道的看見這副場景，還會以為這是親祖孫倆。

  過了一會兒，小女孩兒總算不鬧脾氣了，祖姑婆給她碗裏夾了點兒菜，就讓她自己吃。

  隨後，祖姑婆依舊語氣輕鬆地和黃悅翎搭著話，時不時還對著我問兩句。

  沒過多久，飯桌上的氣氛重新變得融洽起來，這個時候，祖姑婆已經把我們這一路的遭遇基本上打聽清楚了。

  “嗯，子木，你比我有出息，這麽短的時間就能查出這麽多東西，不簡單，要是咱們祖宗在天有靈，知道有你這樣一位能幹的子孫，他們也能安心了。”

  在祖姑婆和黃悅翎交談的期間，我沒有吃一口菜，也沒有回答一句話，每次祖姑婆問話時，都是黃悅翎替我回答了。

  這一回，我依舊沒有理會祖姑婆。

  這時，小女孩兒忽然把碗裏的飯菜倒在桌子上，拿著筷子一點一點挑著玩兒起來，這是一個小孩兒吃飽了的信號，大家都知道。

  祖姑婆見狀從兜裏掏出個手機，打通之後對著手機說了句“你過來一下！”

  沒多久，我就看見從外麵小跑進來一個西裝革履的人，祖姑婆把小女孩兒交給這個人，輕聲哄道：“跟叔叔去遊樂園好不好？”

  小女孩兒高興極了，拍著手大聲叫著：“遊樂園！遊樂園~~”

  穿西裝的人一句話都沒說，抱著小女孩兒便走出房門，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之後，我知道，該來的總算要來了。

  “翎兒，收拾一下！”祖姑婆向往常一樣吩咐道。

  而黃悅翎也非常順從地站起身，收拾起桌子上的碟碗。

  “好了，說吧，找我什麽事？”之後，祖姑婆扭過頭對著我問道。

  我這才想起來自己是有事要求她來的，剛才被那小女孩兒吸引走了注意力，一時之間我居然給忘了。

  我腦子一下轉不過彎來，猶豫片刻之後，我低聲說道：“邱妍不見了，可能是去找陳方圓了。”

  祖姑婆點點頭，“嗯，難怪她今天沒來，說說看，怎麽回事兒？”

  祖姑婆此話一出，我便知道邱妍沒有聯係過向偉。

  於是，我便把我們從雲南離開之後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

  祖姑婆聽完之後歎了口氣，“哎，這個結果是必然的，我一早就提醒過你，你們根本不是一路人，可當時你完全聽不進。”

  我一聽這話怎麽和黃悅翎當時講的那麽像啊，而且我記得祖姑婆好幾次表示過她不喜歡邱妍，不希望我和她在一起，可什麽時候她說過我和邱妍不是一路人？

  不過這個現在不重要，重要的是，似乎除了我自己，其他的所有人都料到我和邱妍會有這樣一天，我感覺到萬般無奈的同時，又覺得憤怒無比，既然這些人都知道，為什麽不早一點提醒我？

  這時祖姑婆問道：“所以，你是希望我幫你找到邱妍？”

  黃悅翎此時已經把桌子收拾幹淨了，便給我和祖姑婆一人倒了一杯水，然後在我身邊坐下。

  此刻我的心情很複雜，一方麵，我當然希望祖姑婆能幫我找到邱妍，而另一方麵，我不想因此欠下祖姑婆的人情——上一次我不顧祖姑婆生命垂危把黃悅翎從她身邊帶走就已經讓自己很愧疚了，這一次，我更不能因為祖姑婆的人情而放任她繼續危害其他人的生命。

  權衡了很久，我狠了狠心，問道：“祖姑婆，說邱妍的事之前，咱們還是說說那個小女孩兒吧！”

  我此話一出，祖姑婆的眼裏馬山閃過一絲厲色。

  黃悅翎此時似乎害怕了起來，她悄悄的在桌子底下拉了拉我的衣袖。

  不過，我知道這句話一問出來就沒有退路，所以索性不管了，繼續問道：“祖姑婆，我能問一下，在悅翎兒之前，你身邊有過幾個這種小女孩兒嗎？”

  祖姑婆端起茶杯喝了口水，不緊不慢地回答道：“算上翎兒的話，三個，不過子木，我可沒有強迫過任何人，她們都是自願的！”

  “向偉也是自願的嗎？”我緊接著問道。

  祖姑婆大概是沒料到我會問起向偉，她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沒錯，”祖姑婆重重地把被子放在桌上，“對向偉我的確使了一些手段，但你應該知道為什麽！”

  祖姑婆的話瞬間把我的回憶帶到了那天，那天祖姑婆生命垂危，我不顧一切帶走了黃悅翎，原本我以為祖姑婆就那樣離世了的，卻沒想到她活了下來。我能想象祖姑婆當時的絕望，或許她當時已經放棄了，可是後來她的求生欲讓她撥打了求救電話，這個電話應該是打給某位大老板的，剛好這時向偉為了報仇找上門來，於是祖姑婆就取走他的魂魄給自己續了命。

  盡管祖姑婆當時真的是迫於無奈，可是並不代表她就能隨意取走別人的魂魄而危及別人的性命，這是借口！

  “祖姑婆，您是想把這個責任推到我的頭上？因為我帶走了悅翎兒，您迫於無奈才選擇向偉的？”我滿是輕蔑地問道。

  “難道不是嗎？”祖姑婆此時翹著二郎腿，斜眼看著我，這句話和她的這個樣子瞬間便把她之前留給我的所有印象給帶走了。

  “祖姑婆，我不知道您九十多歲的年紀清不清楚當前的形勢啊，現在，傷害別人的性命，哪怕是這個人沒死，都叫謀殺，輕一點也是故意傷害，是要坐牢的！弄不好還會判死刑，您不知道嗎？”

  祖姑婆重新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後滿不在乎地笑道：“我當然清楚，我不僅清楚殺人會判刑，我還清楚現在辦案是要講證據的。”

  祖姑婆的話噎得我半天沒能說出話來，她那副悠然自得的樣子現在看起來更是可惡。

  “可是祖姑婆，您這樣做，您就心安理得？您就不擔心祖宗會怪罪？”硬的不行我隻好來軟的。

  祖姑婆依舊輕鬆地笑了笑，“我當然會擔心祖宗怪罪啊，但是隻要我一直活下去，那祖宗即使要怪罪不也找不到我的人嗎？”

  再一次，我覺得自己就像一隻在老貓麵前得瑟的小耗子，我哪兒是祖姑婆的對手啊！

  我絞勁腦汁想著祖姑婆話裏的漏洞，想來想去，我總算想到了，於是我接著問道：“好，祖姑婆，就算沒人能奈何得了您，可是您剛才說了，說她們都是自願的，我倒要問一句，他們真是自願嗎？”

  祖姑婆似乎對這個問題早有準備，她信心十足地回答道：“當然，她們中的每一個人都知道結果，而且我在她們懂事之後就不止一次的告訴過她們，隻要她們不願意，我不會勉強她們的，不信，你可以問翎兒。”

  黃悅翎聽見我們的對話提到她，便馬上抬起頭來，驚慌失措的來回看著我和祖姑婆。

  我看了黃悅翎一眼，拍了怕她的胳膊以示安慰，然後搖頭說道：“不對，祖姑婆，您是利用了她們的弱點，知道她們有報恩的心理。而且您在她們很小的時候就告訴她們，您知道以她們當時的年紀根本無法做出獨立的判斷，她們隻是知道您是她們唯一的依靠，所以即使她們不願意，也不會做出忤逆您的決定。之後，您一而再再而三地跟她們提起，實際上就是給她們心理暗示，這樣做的目的，就是為了當她們到了合適的年紀時，就算反悔了，也會因為不想背叛您而貢獻出自己的生命。您很清楚這一點，而且您在這些女孩兒身上運用得一次比一次熟練，對嗎！”

  這一次，祖姑婆久久沒能說出話來，她麵無表情地把玩著手裏的茶杯，似乎在玩味我的話。

  過了片刻，祖姑婆忽然扭頭看向我，“行了，你還想找邱妍嗎？”

  此話一出，我便知道我拿準了祖姑婆的要害，她一再告訴我黃悅翎她們是自願的，其實就是在給自己心理安慰。但是祖姑婆這句話也是在告訴我，想要找到邱妍我還是得仰仗她。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幾乎沒怎麽想就脫口而出：“本來我是想求您幫我尋找邱妍的，現在看來，不用了。”

  祖姑婆和黃悅翎都沒想到我會這樣回答，兩人同時驚呆了望著我。

  忽然，祖姑婆低頭一笑，問道：“你決定了？”

  我堅定地點點頭，“決定了！”

  “哈哈哈哈，好，何子木，我倒要瞧瞧你有多大的能耐！好了，你們走吧！”

  我站起身來，看了祖姑婆片刻，隨後我彎下腰來，鄭重地給她鞠了一躬，“祖姑婆，您的照顧和教導子木一輩子都不敢忘，不管結果如何，您都是我敬重的祖姑婆。”

  黃悅翎不明所以，也跟著彎下腰來，然而祖姑婆不再搭理我們，起身看了我倆一眼，然後走進她的房間，把門給關上了。

  我見狀馬上拉著黃悅翎的手走出屋子，然後給龍全打了電話。

  路上，黃悅翎不解地問道：“大外甥，你決定什麽了？決定自己去找邱妍嗎？”

  我扭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江麵，江風帶著些許的腥味，在我臉上摩挲著，我閉上眼享受了片刻，隨後回答道：“不是，我決定要阻止祖姑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