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醒 來
作者:昨夜末班車      更新:2020-05-26 05:40      字數:2219
  嗓子裏幹的厲害,都感覺有些疼了。嘴唇好像已經有些爆皮了,我伸出舌頭慢慢地潤了一下,用牙齒在嘴唇上輕輕地刮下了一小塊。

  我微微的動了一下胳膊,綁帶依然無情的束縛著我。腿不知道是捆的,還是何慧壓的,感覺麻麻的。

  屋子裏一片漆黑,隻有門上的小窗戶透進些許走廊裏微弱的燈光。

  何慧坐在病床邊的一張椅子上,趴在我的腿上睡著了。真難為這可憐的姑娘了,昨天一定是把她嚇壞了吧。

  我抬頭望著棚頂的隔音板,那帶著一個個孔洞的隔音板像極了我千瘡百孔的生活,隻不過它的孔洞是有規律的安排,而我的生活,確都是防不勝防的瘡痍。

  我叫李立環,我爸在我出生時足足算了三天,看五行算筆畫,取意立於環宇之上的意思為我取了這名。

  活了三十四歲,連立於環宇之上的丁點跡象都沒看到,卻躺進了這隔離病房裏。

  命運似乎從我一出生就注定要考驗我,還不到半歲的我就被扔到了鄉下的爺爺家。

  大我兩歲的姐姐當時查出了先天性心髒病,我爸和我媽不得不到處帶著她求醫問藥。

  爺爺雖然喜歡我,但一個單身老男人,再怎樣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印象裏爺爺連做飯都是經常糊掉的,煮雞蛋拌醬油是我覺得他做的最好吃的菜。

  稍大一些,反而是我在努力地幫助爺爺操持家務。五六歲的時候,我已經學會了燒火做飯,學會了砍柴洗衣。

  當別的男孩子還在彈玻璃球,玩泥巴的時候,我已經懂事的跟在爺爺身後下地幹活了。

  美好的生活似乎總是不會屬於我,剛剛回到父母身邊上學,還沒來得及感受到來自父母的關愛,我爸就變成了陳世美,拋下我們母子三人,和單位裏的一個女同事結了婚。

  那時我爸是廠裏的高級工程師,單位裏的業務骨幹。是我媽嘴裏的驕傲,標準的知識分子。

  可就是這個老實的知識分子,不知是真的情投意合,還是真就是沒把持住,總之是在出差的時候酒後亂了性,爬上了女同事的床。

  那女人也真是夠大膽,居然挺著大肚子找上了家門。讓我媽好自為之,趕緊成全他們。

  我媽媽本來就因為我姐姐的病而心力交瘁,再無心和那對狗男女糾纏,幹淨利索的和負心漢離了婚。

  那時的我和他倆幾乎都談不上有什麽感情,對他們離不離婚幾乎毫無感覺。隻是總在夜裏聽到媽媽偷偷的哭泣。

  我媽從此開始努力的獨自撐起了這個家。為了給我姐掙錢買藥治病,下班後開始到處擺攤賣茶蛋,賣幹果。

  唯一能幫著幹活的我,又學會了煮茶蛋,炒瓜子,炒花生。再大一點,我又開始在放學後早早的替我媽占地盤、看地攤。

  別的同學玩的是變形金剛,遊戲機,我耍的是秤杆子和嘴皮子。

  我媽雖然默認了我的幫忙,但她更希望我能像我爸一樣,成為一個有學問的知識分子。她寧可自己請病假事假,也絕不允許我逃課不寫作業。

  我就這樣被逼著徘徊在地攤與書本之間,對付著讀完了初中高中,考進了一所本市不起眼的大專。

  姐姐的病雖然沒完全治好,但也勉強的維持住不再犯病。還在初中畢業後考上了幼師。

  如果一切都向美好發展,怎麽會是我的人生。我上大二那年,情竇初開的姐姐因為初戀的失敗,心髒病再次複發,倒在了手術台上。

  白發人送黑發人,我媽傷心過度,再加上多年的勞累,也跟著一病不起,不到四個月就追著姐姐走了。

  那半年累得我幾乎都絕望了,先是跟著我媽伺候我姐,然後又守著病床伺候我媽。等我媽撒手西去,我已經麻木的一滴眼淚都沒有了。

  整個大三我都是在別人同情的目光裏度過的,也正是這樣的同情,讓我的前妻走進了我的生活。

  我像一個落水者一樣,將這份同情當成了救命稻草,希望緊緊的抓住它。剛剛熬到畢業,就趕緊和她結了婚。

  現在回想起來,她當時對我隻是出於同情罷了,其實我們完全是生活在兩個世界裏的人。

  她追求的是未來和發展,她努力地考取各種資格證書,報各種各樣的學習班。我確更滿足於簡簡單單平凡生活。

  她羨慕著那些出國留學的同學,夢想著有朝一日自己也能踏上異國的土地,後悔自己沒能把握之前的學習時光。

  她拚了命的學外語,考托福,去公園的英語角尋找誌同道合的同伴。

  我確覺得那些都是虛無縹緲的空中樓閣,沒有牌桌上花花綠綠的鈔票來得真實,沒有酒桌上的醉生夢死來的歡樂。

  我們就這樣漸漸地變成了兩條背離的軌道,本就沒有了束縛的我更加偏離了本分的軌跡。我開始迷戀上了遊戲,打牌和喝酒。

  細想起來我好像對家本來也沒有什麽概念,人生的經曆即沒有教會我怎樣維係婚姻,更沒有教會我怎樣經營家庭。

  我們開始像大多數離婚前家庭一樣無休無止的爭吵,冷戰。有一段時間我倆也曾試圖努力的挽回婚姻,還天真的以為要個孩子就可以改變彼此。

  但孩子的出生並沒能改變我們對彼此的認可,我們依舊沿著原來的軌道漸行漸遠。孩子反倒成為了我倆互相指責對方,埋怨彼此對家庭不負責任的證據。

  她終於還是帶著孩子離開了我,和一個外國帥哥遠遠的離開了這座城市。

  也許她已經隨了願,去了國外吧。我也曾千裏迢迢的趕到另一個城市去看望孩子,但孩子早已對我沒了印象。

  再後來就是這個趴在我腿上的大四女生闖進了我的生活。那時的她才剛剛大三,那時的我正難耐離婚的寂寞。

  何慧輕輕的動了一下,大概是一個姿勢趴得太久了,感到有些累。她抬起身,換了一個方向,卻看見我正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何慧一下子坐直了身體,眼神裏充滿了恐懼和迷茫。

  “能鬆開我嗎?我想尿尿。”我沙啞著聲音低聲說道。

  “你沒事了吧?還記得昨晚怎麽了嗎?”何慧不置可否的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