敗興而歸。

  二鬼子怒氣衝衝從‘聖光’總部大樓出來，心態爆炸。要不是打不過卡爾那個大胖子，他非得跟那家夥拚上一場。

  大家都是來天陽搗亂的，怎麽你個德國佬叛變投敵不算，還苦口婆心的說些‘不合時宜’的話？

  該死的德奸！

  這國家的人自己都在否定自己，就猶如蘇聯公知拚命詆毀自己的祖國。說不定哪天又是一場成功的顏色革命。

  自由的人民啊，又要複辟了。

  結果卡爾居然看在錢的份上，反而以過來人的角度給與鼓舞。他就差跳到台上給這個國家唱讚歌了。

  他知不知道自己這番話影響會有多大？這要形象經營的好，興許哪天就成了‘中國人民的老朋友’。

  卡爾，你這個混蛋真不要臉，為了十萬塊的月薪居然把靈魂出賣給魔鬼。我怎麽就沒看穿你個卑鄙齷齪的內心，居然背叛了民主的世界！

  二鬼子氣死了。他不是什麽專業特工，沒法克製心頭憤怒，火大了就掉頭走。他走出‘聖光’總部也不知道要去哪兒

  大樓外冷不丁停下一輛‘長安之星’。側滑門一開，老鬼子渡邊雄從裏頭鑽了出來。

  在迎賓大廳接待記者團時，渡邊副總裁還在鏡頭前秀了一口日語，再用漢語表示自己身份。

  不管後世的人樂意不樂意，但現在的老百姓還真就吃這套。電視台和紙媒都對渡邊雄非常有好感。

  二鬼子之前也看到了渡邊，兩人裝作不認識。可秦昊剛剛在大樓內被卡爾一通刺激，見到老鬼子就好像劫後遇到戰友。

  “渡邊閣下。”秦昊大喜過望的撲上去，“渡邊閣下，我相信你總不會背叛的。你們日本人可是美利堅最忠實的盟友。”

  老鬼子個不高，人又比較瘦，比二鬼子還矮一頭。有人竄到眼前，他來不及分辨，倒是先立定不動，鞠躬再說。

  等鞠躬再起來，渡邊副總裁就麵無表情了，“秦桑，好久不見。沒想到，你還在天陽呀。”

  “是啊，是啊。”秦昊點點頭，心想：“渡邊，別低頭裝著跟我不熟。

  當初就是你出的主意要來天陽搞事的。你才是我們中的頭，現在卡爾那家夥被收買了，你總不能坐視不管吧。”

  秦昊直勾勾的盯著，渡邊雄似乎也非常慚愧。後者腦袋一低，“秦桑，有什麽需要我幫助的嗎？”

  二鬼子左右看看。這‘總部大樓’外人來人往，認識渡邊雄的人又多，至少門口幾名保安已經盯過來了。

  這實在不是個說話的好地方。

  秦昊想著該如何跟渡邊好好談談，‘長安之星’又下來四五個人。他們都跟老鬼子差不多年紀，有四五十的，也有五六十的。

  這幾人下車後也不散開，隻靜靜的站在渡邊雄身後，沉默不語。雖說他們長相和穿著也尋常，但秦昊非常敏銳的察覺這些幾個肯定不是中國人。

  氣度就不一樣。

  再對比渡邊雄。

  這是幫日本人。

  秦昊滿肚子話不得不塞回去，不解的問道：“渡邊閣下，這些是？”

  場麵尷尬，渡邊雄的腦袋更低，還長長歎了聲，“最近集團又要成立航空公司，業務在快速擴展。

  總裁閣下對我信任有加，我作為集團副總裁，在管理事務方麵倍感壓力重大，非常不安。

  我前不久申請招聘更多的專業人才，尤其是管理方麵。總裁閣下對此表示不必局限於國籍和出身，隻要有能力就可以引進。”

  秦昊一時間還沒聽懂，過了幾秒才蹦起來叫道：“渡邊，你又拉了一批日本人來給‘聖光’幹活？”

  在管理方麵，歐美有一套專門的體係。但社會發展程度不同，歐美體係生搬硬套用在東亞就不太合適。

  日本在工業化方麵走在東亞各國的前列，將傳至歐美的管理體係做了改良。韓國也好，新加坡也好，台灣地區也好，都算是日式管理的延展。

  國內在技術方麵還有些老底子，但在政府管理方麵學了一段時間的新加坡，在企業管理方麵就隻能學日本了。

  聽秦昊驚叫，老鬼子隻能歎氣，“非常慚愧，但事實確實如此。”

  一句‘慚愧’，二鬼子覺著心好傷，好痛。

  “為什麽你們都這樣？”秦昊覺著無法理解，他壓低聲音，從齒縫裏擠出半句，“日本人什麽時候墮落到要來中國找工作？”

  渡邊雄也是麵色如土，痛苦的回答道：“因為現在日本經濟不好啊！”

  91年啊！

  現在是91年啊！

  請記住這個曆史時間。

  八十年代日本經濟本處在巔峰，但因為日美貿易摩擦，日本在美國壓力下進行了金融自由化和貨幣寬鬆政策，日元大幅升值，經濟過熱。

  接下來，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了。

  為了遏製經濟過熱，日本央行突然將基準利率從百分之二點五提升到百分之六。市場資金突然失去流動性。

  經濟泡沫被戳破了。

  89年12月，日經指數從最高點暴跌。兩三個月時間跌去了百分之二十，十個月後跌去一半。

  90年3月，日本政府又發布新政收緊房貸，房市也立馬暴跌。

  如果說此刻國內經濟站在懸崖邊緣，日本經濟就已經在朝地獄疾衝。無數日本人的資產就在股市和樓市，結果一夜間紛紛破產。

  很多昭和社畜賣命幹了一輩子，眨眼的功夫自己不但成了窮光蛋，還倒欠銀行一筆永遠還不清的巨款。

  公司被清算，自己被裁員，房子被收走，老婆突然消失，哪怕是社畜也受不了。他們要麽自殺，要麽就隻能跑路了。

  日本的低欲社會就是從此刻開始的。年輕人不生孩子，消費大幅下降，老齡化極速加劇。

  可但凡有活路，人終究還是不想死的。有些老社畜被逼無奈，隻要能擺脫銀行債務，去哪裏都可以，給口飯吃就行。

  因為在日本銀行不會親自追債，而是將債務轉包給專門的債務公司。而債務公司都是‘雅庫紮’開的。

  被黑幫性質的‘雅庫紮’追債，這在日本絕對是個生不如死的體驗。

  渡邊雄表示願意從日本幫‘聖光’招募些‘熟練工’來，工資要求都相當‘低’。但這些人人身自由受限，出不來。

  這事換別人還真搞不定，但它難不住周總裁啊！

  周大爺可是有一支專門的走私船隊朝日本送文娛產品的。低欲社會下，漫畫錄像帶什麽的，反而更好銷了。

  渡邊雄身後幾人都是在大株式會社幹了半輩子的老社畜。經營管理，技術研發都算一把好手。

  半生拚搏，現在又走入風雨。

  老社畜們被逼無奈，從東京坐走私船抵達hk。索菲亞給他們提供了‘偽造’的真證件，由‘聖光’提供擔保，讓他們能一路坐飛機到天陽來。

  這隻是第一批。如果一切順利，後麵來幾百上千號社畜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按照渡邊雄的說法，現在日本每天因為破產而結束生命的人都不止這個數了。

  自殺的，抑鬱的，進精神病院的，失蹤不知去向的，數不勝數。

  日本人有種不願麻煩別人的心態。一旦麵臨絕境，他們往往會走進深山就此了斷。誰也不知道他們的結局。

  以日本的人均壽命，願意選擇到天陽來的老社畜已經算精神強大，至少還能驅使個十來年。

  算得上‘性價比’極高。

  別人是不曉得，周大爺是差點沒樂開花了。

  倒是秦昊問清楚這事，指著渡邊雄已經要說不出話來，“你，你，你怎麽能這樣？”

  “很抱歉，給您添麻煩了。”老鬼子一個鞠躬下去，“可‘聖光’集團已經是資產超過一億美元的大公司。

  我作為集團副總裁，必須堅守自己的職責。所以我不能放棄，因為很多人還需要活下去。”

  渡邊一鞠躬，後麵的老社畜也跟著鞠躬。

  整齊劃一。

  秦昊更是抓狂了，“別這樣啊。你們怎麽能搞砸了就鞠躬道歉呢？這有什麽用？這一點用也沒有啊!”

  渡邊雄帶著老社畜們再鞠躬。

  秦昊氣的蹦起跳腳了——別老鞠躬道歉啊，拿出點負責任的態度來，好不好？你們有沒有考慮過我怎麽辦？

  總部大樓外，幾名保安早就盯著。大家都很好奇，為毛副總裁一個勁的鞠躬，顯得誠意十足。

  那個在跳腳的是誰呀？

  是渡邊先生的恩人吧。

  這都已經鞠好幾次躬了還沒停，這恩情看來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