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蟻巢深處，十多米高的洞窟頂端，一團灰色的陰影倒吊在粗糙的洞壁邊沿緩緩爬行。

  灰影的手腳上套著精致的抓鉤，方便他牢牢固定。可抓鉤時不時碰到隨處可見的發光苔蘚，移動時苔蘚掉落，飄向地麵爬來爬去的嗜酸蟻。

  有隻工蟻的觸角碰到掉落苔蘚，抬頭向上看。可習慣黑暗生活的蟻群雙眼退化，對於頭頂的灰影視而不見。過了會，一隻飛蟻受命過來探查。灰影已經離開那片區域。

  在灰影下方的平台上，寒風城的‘煉金首席’法布羅正忙的滿頭大汗。蟻群能提供的試劑和設備太少，遠不能和他在寒風城的實驗室相比。他隻能絞盡腦汁用各種土辦法上馬。

  在法布羅身後是城主之子馬布裏和另外幾名屬下。他們被抓的時間更久，在周青峰麵前表現的趾高氣昂是為了維持所謂的‘貴族氣度’，實則更加心浮氣躁。

  “法布羅，到底還要多久才能配出正確的藥劑？”地下世界危機四伏又無聊透頂，除了蟻群就是苔蘚和蘑菇。馬布裏盯著法布羅，一天能催一百多遍。“你難道就不能加快進度？”

  “閣下，這必須有耐心。”進入工作狀態的法布羅倒是不諱言當前的困難，“我現在有些頭緒，但麵臨太多困難，請不要太打擾我。”

  “可我的祖父明明在他的日記中說有精妙的方法。”

  “也許您祖父錯了。”

  “我的祖父可是北地英雄‘長腿’利文。”

  “但您祖父並不是煉金術士。”

  “法布羅，是你從和諧村買到的黑森林地圖，也是你出主意要借助飛行術直接找到銀葉城遺址，結果我們卻被困在一個螞蟻窩裏。知不知道光是購買飛行術卷軸花了多少金幣？你居然這樣跟你的資助者說話？”

  “所有人都應該明白，對未知領域的探索不但有回報，更多的還是風險。”

  在馬布裏失去理智前，他的隨從苦勸將其從法布羅麵前拉走了。空蕩蕩的洞穴平台上隻剩下專注而苦惱的法布羅，一大堆嗜酸蟻弄來的藥劑，外加大量實驗報廢的蟻屍蟻卵。

  以及洞頂吊著的灰影。

  幾天不眠不休的辛苦，法布羅的蟻巢實驗室裏堆積了大量報廢的藥劑和測試失敗的蟻卵。腐壞的氣味充盈整個實驗室，可‘煉金首席’已經嗅而不覺。

  小醜阿德裏安待在這簡陋實驗室的洞頂，靜靜觀察了好幾個小時。法布羅在他眼皮子底下反複做實驗，嘀咕著莫名其妙的配方，推翻各種猜想。

  “我需要毒甘藍，需要鬼顛茄，需要三頭蒸餾器，我需要我的實驗室。”法布羅的眼睛已經由發紅到發黑，可他依舊沒能成功。“我明明可以做到的，可這樣的條件怎麽繼續？”

  在抑鬱和重壓之下，‘煉金首席’的情緒處於崩潰邊沿。他突然抓起台麵上的藥劑皿，高聲叫道：“這是我見過最可笑的煉金器械，一窩螞蟻用口水和黏土給我造的。

  用這些東西，我怎麽可能煉製出合格的藥劑？我找到合格的配方又有什麽用？我什麽也做不了，沒辦法再繼續試驗了，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法布羅劈裏哐啷的亂砸，發泄心頭不滿。吊在洞頂的阿德裏安將灑落的幾張紙頁悄悄收起，瞧了幾眼卻看不懂。

  大家都麵對困境，誰也不比誰好過。阿德裏安從洞頂爬下，小心的靠近到法布羅幾米的外，低聲喊道：“尊敬的煉金首席，您似乎遇到困境了。”

  法布羅因為多日工作，法袍被烏七八糟的藥材藥劑弄得髒兮兮。發黑的眼眶顯示他正處於極度的疲憊和窘迫之中，聽到有人喊，他甚至以為是幻聽。

  阿德裏安又喊了幾聲，頂著毛糙亂發的法布羅才轉過腦袋來。他看到了洞壁上掛著的灰影，意識卻沒恢複正常，隻愣愣問了句：“你是誰？”

  “我叫阿德裏安，為維克多雨果閣下工作？”

  “哦？”法布羅總算有所反應，“維克多雨果，那個邪惡的家夥派你來做什麽？”

  “雨果閣下想問問，您願不願意跟他合作？”

  “合作？一個小村子的頭領居然來招募我？”法布羅忽而暴怒的跳起來，“我是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煉金術士，一個脫離惡俗思想的信徒。我怎麽可能為惡人工作？

  你們太小看我了，這種隨意的招募是對我的侮辱。我就是死，死在這個蟻巢，被嗜酸蟻吞噬，也絕不會向維克多雨果低頭的。你們做夢去吧！”

  法布羅操起一個螞蟻打造的培養皿，惡狠狠的朝阿德裏安砸了過去。小醜根本沒閃避，隻後退隱藏沒入洞頂的黑暗中，留下一句

  “那真是太遺憾了。雨果先生說，你麵對的詛咒是神靈降下的，冒然破解隻會引來神的憤怒。”

  法布羅扔了一個還想再扔第二個，可聽到‘神的憤怒’，他立刻停手喊道：“你說什麽？誒，等等！這招募太沒誠意了，一句話就跑？”

  阿德裏安還真就點到即止，悄然隱退。他從洞頂返回周青峰等人所在的監牢，將搜集來的幾頁莎草紙遞過去，“雨果閣下，我找到了法布羅。不過那家夥的狀況不太好。”

  周青峰將莎草紙遞給了老博格。侏儒巫醫懂些藥劑學，仔細看過後既點頭又搖頭，“這些是煉金術的記錄，跟藥劑學差別很大。法布羅的品行不好，但似乎還有些能力。”

  老博格翻閱一遍後忽而將紙頁拋向半空。他單膝跪下，口呼‘疫病之母’的稱號，大聲喊道：“吾主，請鑒定這些記錄是否能對抗嗜酸蟻的詛咒？”

  紙頁飄飄，憑空燃燒並迅速化作灰燼。

  一直沒動靜的‘疫病之母’塔洛娜忽然做出了回應。燃燒的灰燼沒有落下，反而組成一個紫色背景，帶三顆琥珀淚珠的三角。淚珠又轉化為眼睛，注視了跪在下麵的老博格。

  老博格大唱讚歌，興奮到戰栗發抖。他的呼喊聲帶有某種韻律，在深坑所在的洞穴來回震蕩——在淚珠眼睛的目光下，這個老糊塗般的侏儒獲得了晉升。

  周青峰冷冷旁觀，心中有種懷疑——人類不知道的知識，神靈也不知道。隻有人類發現了什麽，神靈才能掌握。這跟之前的推想完全相反。

  現實世界的文明隻發展了幾千年，人類都開始探索外太空了。這異界文明發展了幾萬年，怎麽還如此的落後？好像永遠在原地踏步。

  祈禱結束，化作灰燼的紙頁又再次出現。莎草紙化作羊皮卷，原本抄錄的知識被重新匯總，有所精進。

  老博格如獲至寶，稱頌不已，再次讚歎法布羅有才華，有突破——向神靈提供有價值的信息才能獲得如此獎勵。

  但是，老博格還是加了句，“疫病之母說法布羅設計的藥劑隻能對付普通的詛咒，對於神靈降下的詛咒隻有些許表麵效果，無法根除。”

  “隻有表麵效果？”周青峰沉思片刻，“有表麵效果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