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的東部行省眾多，伊西多對照“先驅報”的新聞，將其中遭到暴雨侵襲的那幾個圈了起來。

  洛林卡、梅爾赫斯特、安娜堡、卡索爾河穀。

  需要調查的目標一下子被縮減到了四個。

  其中洛林卡毗鄰“埃利都”。

  作為兩大教皇國之一，除了南部零星的幾個島嶼之外，“埃利都”中不允許有非“天空與大氣之神”的信仰存在。

  這導致了不少遭到迫害的“異教徒”冒著巨大的風險，向西越過國界，進入赫倫王國的東部行省。

  為了管理這些“偷渡客”，不讓他們對本國的居民造成影響，內政部在洛林卡開辟了一塊工業區和若幹個牧場，將他們聚集在這裏，從事一些簡單的生產。

  因此洛林卡的環境相對複雜，大部分區域還算安穩，而“埃利都人”的聚集區就不是那麽太平了。

  逃亡至此的“埃利都人”信仰繁多，聚集區的麵積有不算太大，這本身就容易產生矛盾。甚至會有難民暗中給“埃利都”的地下組織走私補給。

  據說全赫倫最大的走私團夥，就在洛林卡的“埃利都人聚集區”。

  在這樣的背景下，洛林卡自然是四個行省中最有可能有問題的！

  其次是卡索爾河穀，不同於洛林卡的民族成分複雜，卡索爾河穀則是地形複雜。

  多山，多水的環境削弱了王國對這裏的掌控，如果“血肉煉成會”中那些動物化的“血肉傀儡”將鯨油運到這裏，那麽在如此複雜的地理環境下，搜尋這些鯨油將會變成一件非常棘手的事。

  因此鯨油在卡索爾河穀的概率也非常高。

  再之後是梅爾赫斯特和安娜堡。

  安娜堡是瓦萊麗公主的封地，而且有“安娜堡陸軍軍官學院”在，所以一向治安良好，有問題的可能性非常之低。

  至於梅爾赫斯特，那是一個非常普通的郡，沒什麽特別的點，因此被排在了中間。

  分析完這些，已經是午後一點多了，早起的伊西多明顯感受到了些許困意，他打算去“特蕾莎女士”喝一杯咖啡提提神，順便再把早上抄好的，有關“細胞”的那一部分巴斯德日記交給南希護士。

  …………

  問過日常不抬頭的前台護士，確認了南希小姐今天值班後，伊西多便沿著熟悉的走廊，敲響了原本屬於巴斯德醫生的那間診室。

  “請進！”

  門內傳來了南希護士熟悉的聲音，稍稍帶著一絲沙啞。

  推門而入，診室內的布置和巴斯德醫生還在的時候沒什麽不同，南希小姐從靠椅上坐起，她的腿上還蓋著一塊藍白相間的毯子。

  “屈伏塔先生？”她揉了揉眼睛，略顯疲憊的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打擾到你休息了嗎？南希小姐？”伊西多地語氣帶上了一絲歉意，對方剛剛似乎正在午睡。

  “沒有沒有……”南希擺了擺手，起身的同時，攏了攏稍稍有些淩亂的頭發。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伊西多，確認這位警官先生並沒有受傷後，開口問道：

  “你來……是有什麽事嗎，屈伏塔先生？”

  “哦，是這樣的，”伊西多從風衣的口袋中拿出了抄好的手稿，遞給了對方，“我後來因為一些事情，又去了一次巴斯德醫生的家，在一條密道裏發現了更多巴斯德醫生關於他醫學實驗的手稿，所以就替你抄了一份。”

  “啊……”南希護士眼睛一亮，露出了驚喜的表情，“那真是……太謝謝你了！”

  她從接過伊西多手中的稿紙，抱在了胸前，“真是不知道該怎麽報答你，屈伏塔先生！”

  “沒關係，都是應該的。”伊西多擺了擺手，示意對方不用放在心上。

  南希光靠自學，以及偷看巴斯德醫生的手術就獲得了相當不俗的醫術，在醫學方麵的天賦相當驚人，再加上巴斯德醫生遺留下來的這些“跨時代”的實驗資料。相信將來南希小姐將來一定能夠將這個世界的醫學技術推進到一個比較不錯水平。

  對於這樣一位未來的醫學泰鬥，伊西多自然要提前搞好關係。所以說報答什麽的，就太功利了一些。

  “要不……”南希小姐深吸了一口氣，“我請你吃飯吧？”

  她微微低頭，臉上紅撲撲的，顯得有些局促。

  請我吃飯？

  伊西多想了一想，還是覺得算了。

  他是知道南希小姐的情況的，這位護士小姐並不富裕，平時給那些受傷的“工廠區”工人做手術都要偷醫院的醫療器械，還是不要讓她破費了。

  “我過段時間要離開維爾福倫一趟，這兩天得做一些準備，所以沒什麽時間，等我回來以後再說罷。”考慮到直接拒絕女孩子的邀請不太禮貌，伊西多委婉地推脫了過去。

  “那……那好吧。”南希護士擰著護士裙中間部分的口袋，有些失落地點了點頭。

  診室之中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沉默。

  “呃，對了，你最近怎麽樣啊？巴斯德醫生不在了之後，有沒有別的醫生接管這間診室？”伊西多覺得氣氛有些不自在，於是隨便開了一個話題。

  “還沒有，因為醫生不太夠，所以醫院暫時把這間診室交給我管理，平時就接受一些不太嚴重的病人。”南希小姐恢複了正常，開口回答道。

  “啊，那比之前是不是要辛苦一些？”

  “還好吧……”

  兩人隨便寒暄了幾句，診室外響起了病人的敲門聲。

  “那我就不打擾了，南希小姐！再見！”伊西多幫忙打開了診室的木門，順便告別道。

  “再見，屈伏塔先生。”

  …………

  離開了“蘭德威克中心醫院”伊西多便回身向秘偵局的方向走去。

  他的腦中一直在思考著和東部行省相關的問題，一個不注意，居然向前多走了兩個路口。

  就在他準備回頭的時候，他在斜對角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埃瑞克·古根海姆！

  他看到這位穿著襯衫，打著背帶的，胸前還掛著一台小型相機的記者先生的時候，對方也剛好看到了他。

  “屈伏塔先生！”隔著一條馬路，埃瑞克有些激動地朝他揮了揮手。

  代表著可以通過的鈴聲剛一響起，這位記者就穿過馬路，向他小跑而來。

  不知道為什麽，伊西多的腦海裏莫名地出現了“乳燕還巢”這個詞……

  不過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的確可以算的上是對方的“衣食父母”……

  他輕笑了一聲，驅走了腦海中莫名出現的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下午好，埃瑞克！”伊西多向他點頭致意。

  “下午好~伊西多先生！

  “前麵就是我租的公寓，要去坐坐嗎，伊西多先生？”小記者向他發出了邀請。

  “呃……好啊！”看著對方滿懷期待的樣子，伊西多覺得不太好拒絕，便點頭答應了。

  ……

  埃瑞克租的房子有點像伊西多前世的“單身公寓”，有獨立的廚房和衛生間，雖然麵積不大，但是裝修得還不錯，設施也很齊備。

  陽台上掛著幾件快要曬幹的衣褲，從成色上看，應該才剛買不久。

  受限於空間的原因，餐廳和廚房合並在了一起，餐桌上的玻璃盆裏擺著一些新鮮的水果，水槽裏擺著一些還沒洗掉的餐具。

  看得出來，自從升職為“專欄記者”後，埃瑞克的生活水平有了極大的改善。

  他還記得第一次看見對方時，這位小記者的可憐模樣。

  不僅衣褲上打有補丁，皮膚也泛著不健康的黃，而且非常消瘦，看著就是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

  現在的埃瑞克雖然也偏瘦，但是臉上已經開始飽滿了起來，不在是之前麵黃肌瘦的模樣。

  作為他在這個世界上為數不多，可以稱得上是“朋友”的人，伊西多由衷地為對方的改變而感到高興。

  “屈伏塔先生，吃個蘋果吧！”埃瑞克從果盆裏挑了一個最大，最紅的蘋果。

  “好啊！”他點了點頭。

  埃瑞克用袖子擦了擦，將蘋果遞給了伊西多。

  他剛要去接，蘋果又被收了回去。

  “等一下，屈伏塔先生！”

  埃瑞克看著連著梗的部分依然有些泛黑，他用手指抵住紙巾擦了一圈凹陷的部分。

  “呃，要不我還是幫你削出來吧。”

  似乎覺得還是不夠幹淨，埃瑞克略帶局促地說道。

  伊西多本想說不用這麽麻煩，但是對方根本沒有給他這個機會，直接拿起小刀走向了水池。

  ……

  蘋果被整整齊齊地切成八瓣放在盤子裏，邊上還放著一把小巧的銀色水果叉。

  “我有一個叫西蒙的朋友，將來我介紹你們認識，你一定會喜歡他的。”伊西多笑著說道。

  “哦？為什麽？”埃瑞克的臉色有一些古怪，他不解地問道。

  因為你們都有強迫症……

  “因為你們很像。”他回答道。

  “哢嚓！”伊西多咬下了叉子上的蘋果。

  很脆，很甜，水分很足。

  他一邊吃著蘋果，一邊和埃瑞克聊著天，就在他吃完最後一瓣，準備起身離開的時候，他突然在臥室門口的旅行箱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東西。

  這是……

  他調動了“光之印”中的力量。

  十五赫尺（約三米）外，皮箱上的所有細節都一清二楚起來。

  一行熟悉的，如蚯蚓般扭曲的文字出現在他的眼前：

  “隕落的‘偽神’潘妮塞恩的頭發，已經失去了原本的力量，除了依然堅韌之外，已經和普通的頭發沒有什麽不同。”

  潘妮塞恩的頭發？

  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他的瞳孔驟然縮小。

  按照之前的分析，“潘妮塞恩的頭發”除了用作製作彭伯裏莊園中的人偶外，還作為交易物，從混亂行者的手中交換鯨油……

  為什麽……埃瑞克這裏會有“潘妮塞恩的頭發”？

  會不會是那次被巴斯德醫生劫持的時候，不小心粘到了？

  又或者……

  伊西多的思緒發散開來，朝著他不願意相信的方向聯想。

  他和埃瑞克的一起次見麵……

  事實上並不是在“安賽克街241號”的門口。

  而是在真正的“伊西多·屈伏塔”的記憶碎片之中，在“維爾福倫煉金博覽會”上，當時他蹲在“卡文迪許玩具廠”的展櫃邊，用相機拍著遠處的機械巨象。

  卡文迪許……

  當時正是埃瑞克和他打了招呼，他才會走向那個方向，才會看到展櫃裏那個朝他眨了眨眼睛的人偶……

  當時他的眼前先是出現了“大眼珠子”的注釋：

  “卡文迪許男爵為了挽救持續虧損的玩具公司，冒著巨大的風險將‘偽神潘妮塞恩’的頭發放進了這個人偶裏，可惜仍然應為其詭異的造型遭人厭棄。”

  接下來發生的一幕讓他印象深刻。

  那個人偶朝對著他咧開了嘴角……

  也正是因為這一幕，當時的“伊西多·屈伏塔”才會起了前往彭伯裏莊園調查的念頭。

  而他從彭伯裏莊園回來後，也是埃瑞克第一時間上門采訪他關於卡文迪許男爵有關的消息。

  這……難道說，這一切都是他的可以引導？

  他的腦海中掠過一幕幕和埃瑞克“巧遇”的場景。

  還有那次遭遇巴斯德醫生截殺。

  似乎也是埃瑞克提出了要請自己喝咖啡……

  如果不是要去“特蕾莎女士”咖啡館，他不一定會往那個條路走，也就不會遇上從咖啡館裏走出來的巴斯德醫生！

  伊西多猛然間發現，他所經曆的超凡事件當中，有著太多埃瑞克的影子。

  但是對方記者的身份，讓他下意識地忽略了這種巧合！

  到底是我想多了……

  還是……他偽裝得太好了？

  “屈伏塔先生，你在發呆嗎？”收完了果盤的埃瑞克眯著眼睛問道。

  伊西多一下子回過神來，他站起身，假裝鎮定地說道：“我還有點事，要先回一趟秘偵局，就不打擾你了。”

  “啊，好！”埃瑞克也站了起來，他點了點頭，“下次再見，屈伏塔先生！”

  “再見！”

  伊西多調動“星之力”，維持著自己平時的步頻和步幅，不讓自己表現出異樣。

  他要去一趟“警察廳”，那裏的“差分機”裏存儲著每一個維爾福倫居民的身份信息，如果埃瑞克·古根海姆真的有問題，那麽他一定能夠從這些信息裏發現些什麽。

  就在他推開門的那一刹那，身後傳來的埃瑞克的聲音。

  “你知道了，是嗎？”

  “知道什麽？”伊西多心中一顫，他牢牢握住大門的把手，沒有回頭。

  “不然……你為什麽要用‘占星之力’來走路呢？”埃瑞克的聲音近了一些，同時也開始變得模糊。

  伊西多猛地用力，想要壓下把手，推開房門。

  然而門鎖像是被什麽東西卡住了一般，任憑他如何用力，把手都一動不動地保持在原來的位置。

  “我到底……那裏露出了馬腳，屈伏塔先生？”一個模糊的聲音貼著他的後背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