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婉聽著來自所謂的忘年之交的聲音，很好聽啊。

  低沉又醇厚，像是大提琴的弦上之間。

  而且好年輕呀。

  好像還在哪裏聽見過。

  杜婉拉了拉蘇有榮的袖子，附到蘇有榮耳前，低聲說，“老公，我怎麽覺得你忘年之交的聲音，有點像今天看過的一個采訪，就是淩一揚的那個抗疫采訪。對，對，對，就是他的聲音。”

  蘇有榮倒是沒注意，小聲地回複著杜婉，“不可能。楊老弟姓楊，淩一揚姓淩。再說了，淩一揚怎麽可能成為我的忘年之交？簡直不可能。”

  裏麵，淩一揚站起來後，站得工工整整，“蘇總，蘇夫人，茶已經給你們斟好了。”

  他等著蘇有榮和杜婉走進屏風。

  蘇有榮一邊笑，一邊帶著妻子往裏麵走，“老弟啊，你把氣氛搞得太嚴重。就算你真的隱瞞了我什麽，我肯定不會跟你置氣。我們還是好兄弟，一輩子的好……”兄弟。

  蘇有榮和杜婉同時被震驚了一下。

  兩個人愣愣地站在那裏。

  蘇有榮張大了嘴巴，最後一個“好兄弟”還沒說出口，保持著“好”字的口型，久久地反應不過來。

  而杜婉，驚了一大跳後，突然喜極而泣。

  這淩一揚成了老公蘇有榮的忘年之交，而且蘇有榮還那麽喜歡他，肯定不會再介意之間他和小米離婚的事吧。

  “老公，是，是……”杜婉搖著蘇有榮的胳膊。

  蘇有榮蹙了蹙眉，“我知道他是誰，不用你提醒我。”

  淩一揚的心，沉了沉。

  看來，嶽父大人還是為之前的事情生氣。

  他忙跪在地上，不知從哪裏拿出一根棍子來，真要負荊請罪：

  “爸，這一聲爸，我遲了十二年。我錯了。”

  “……”

  “第一錯，錯在小米二十歲那年，我和她結了婚，沒有征求您和媽的同意。”

  “……”

  “第二錯，錯在既然跟小米結了婚，就不應該隨便離婚，沒有對小米負責到底。”

  “……”

  “第三錯，錯在為了接近您，我竟然化身楊先生的身份，欺騙了你。”

  “……”

  “爸，媽，這次我是真的來向你們請罪的。”

  說著，他把棍子舉過了頭頂，低著頭，等著他們的責罰。

  按理說，蘇有榮確實是有氣的。

  要是以他之前的性格和狀況，肯定早就氣得心髒病發，住進醫院了。

  但這麽多年了，跟他“楊先生”的身份來往著，也了解了他的為人。

  這次疫情，他堂堂一個院士，竟然跑去一線無私地奉獻，人品上是絕對過關的。

  可是，今時不同往日。

  蘇有榮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你先起來說話。”

  杜婉聽了，頓時高興地去扶他，“一揚，快，快起來。你爸他既然讓你起來，就是原諒你了。我真沒有想到，忘年之交竟然是你……”

  “媽……”

  淩一揚喊了杜婉一聲，正要說什麽，蘇有榮立即正了正聲，“你現在應該叫我們叔叔和阿姨。我現在的女婿是程蕭。”

  杜婉打著圓聲，“老蘇，你看你，跟孩子這麽見外，一揚都認識到錯誤了。”

  蘇有榮哽咽著，“一揚，你是個好孩子。以前是我錯怪你了。如果擱在四年前，我肯定同意你和小米複婚。但現在不行，程蕭那孩子剛剛走。我們老蘇家不能做這種沒有良心的事情。如果你願意等，至少要等小米守孝期滿三年。”

  杜婉也覺得蘇有榮說的有道理。

  她為難地看著淩一揚，“一揚，我們不能讓程家寒了心，程蕭那孩子……”

  說到這裏，杜婉泣不成聲。

  淩一揚難過地看著二老，“我今天來是向你們負荊請罪的。至於複婚的事，不管你們同不同意，這一輩子，我都會一直等下去。程蕭的事，我也清楚。他走之前……”

  淩一揚也有些哽咽，“他走之前，也交待過我，一定要照顧好小米和知知母女倆。他替我照顧了四年的妻女，是我欠他的。”

  蘇有榮拍了拍淩一揚的肩，“你理解就好。”

  杜婉突然反應過來，自己的女兒，還在病房中暈厥過度，沒有醒過來。

  她忙說，“一揚，小米聽到程蕭的死訊暈過去了，快四天沒醒過來了。你能不能去看看她。聽到你的聲音，或許她還能醒過來。”

  “什麽？”淩一揚著急道，“小米在哪裏，我現在去見她。”

  這些天他一直在研究所，和疫苗研究組爭分奪秒地研製疫苗，竟不知小米昏迷不醒。

  他們一起趕去了醫院。

  到醫院的時候，天色已經快亮了。

  淩一揚一推開門，就看見躺著一動不動的蘇小米，心被揪緊，胸口提不上氣來。

  他走過去，快速看了蘇小米的報告。

  這是回心血量減少引起的暈厥症。

  而引起回心血量減少的原因有很多，其中一項就是悲傷過度。

  程蕭的死，對她打擊太大了，他理解。

  醫學上的這種現象，說起來挺複雜的，這種沒有辦法治療，隻能看病人自己的意願。

  她要是願意醒過了，幾天就能醒轉。

  要是她不願意，也許能躺個幾個月，幾年……

  淩一揚坐到蘇小米的旁邊，握起她的手。

  這雙手已經沒有當初的那中又細又滑的細膩感了。

  兩三個月的抗疫工作，每天都在接觸消毒液，手已經變成又粗又糙了，不知道要保養多久，才能保養得回去。

  他抓著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

  “小米，我來看你了。你能聽得見我說話吧。”

  “……”

  “難道你不要我和知知了嗎？”

  “……”

  “你不是說好的，待到陰雲散去，春暖花開，你一定要和我還有知知在一起，永遠也不要分開嗎？”

  “……”

  “你不要睡了好不好，知知在家等你呢。”

  “……”

  “我也在等你。你別睡了，起來好嗎。我想帶你一起去研製疫苗。你現在醫術越來越厲害了呢，那麽多的病人都需要你。”

  淩一揚試圖用這種方法，讓蘇小米醒過來。

  一連堅持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卻沒有一點點的成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