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克斯從側麵的小門轉進教堂內部……這裏的陳設一如既往的熟悉。

  整座教堂都是石製建築，有著一座不算高大的鍾樓。

  白晝時，陽光會從布告台後高掛著的圓形玫瑰花窗照入，彩色的光芒映在奧蘭靈大理石聖像的腦後。

  在夜晚，是兩邊點燃的高大燭台提供著照明，長椅坐滿了前來避難的鎮民，不少人拖家帶口，隻能和行李一起坐在大門入口的兩側——微微搖晃的燭火，伴隨著信者們陣陣虔誠的聖歌歌聲，讓這裏的氛圍宛若天國，進入者很容易忘記外麵亡靈橫行的街道……

  艾莉克斯掃視那些因為失去親人和財產，表情悲哀的平民，心中感受到了他們的痛苦。

  她默默低下頭，閉上自己的眼睛，把雙手握在了一起。

  “主啊，請聆聽我的禱告……”

  盡管在失去賜福的第一天她就清楚一切禱告都是徒勞無功……但她仍沒有停止每天的功課。

  她能夠把一切的不幸都當作是對自己的考驗，但也意識到了人生的前路是一片模糊，看不清方向。

  至少現在，奧蘭靈的意誌還在指引著她前行。

  對著曾經棲身過的聖像，她低頭祈求著平安，然後快步走向布告台上的神父。

  他就是本地的主教，一個快八十歲，慈眉善目的矮小老頭。他留著經典的地中海發型，白須垂到胸口。盡管在幾年前就雙眼失明，行動也已不方便。但他依然憑著記憶主持每周的禮拜，親自傳播奧蘭靈的福音。

  艾莉克斯恪守著守護天使的準則，並未和他有什麽交往。但常年累月在教堂裏看他為信眾懺悔，講解主的經書，她也能了解這個神父的品性優秀。他並非追求名利才堅持站在布道台上……對一個虔誠的信徒來說，到了這個年紀仍能沐浴在福音之中，已經是莫大的幸福。

  在她進來之前，格溫已經提前向神父和助祭說明了來意，現在他已經著手準備為阿蓮娜治療。

  艾莉克斯堅定內心，來到那個身穿白袍的老人的身邊，盡量用和緩的語氣說道：“神父，阿蓮娜可能是被低階亡靈法術所傷……”

  神父愣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放心吧孩子——你的同伴傷得不輕，但聖光會護佑你們。”

  “如果是因為‘生命汲取’受傷的話，隻需要普通的快速治療就能治愈。但如果受攻擊是靈魂……唔……”

  艾莉克斯本想提出一些專業建議，脫口而出時才發現有些不太合適。

  管它合不合適——反正都是些常識問題！

  她橫下心接著說道：“比如‘堅韌之誌’這樣加固靈魂的戰鬥法術……那就隻有合適的儀式才能治愈。”

  格溫歎了口氣：“你很懂嘛，如果隻是生命汲取我自己就能處理……但攻擊阿蓮娜使用的是‘靈魂虹吸’。現在她的右臂已經沒有知覺了。”

  艾莉克斯轉頭看向那個魔法師。她嘴角扯起一絲苦笑，整條右臂如格溫所說，軟綿綿垂下，看起來仿佛是脫了臼。

  所有人都用“如臂使指”來形容那種熟悉的感覺。

  失去對肢體這一最熟悉事物的掌控，令所有人感到恐懼。隻是因為睡覺時把手臂壓麻失去了知覺，也會害怕地花上0.1秒懷疑自己有沒有殘廢。

  現在阿蓮娜經曆失去肢體和發自靈魂的幻痛這雙重折磨……還能笑出來已經是盡了她最大的努力。

  聽著兩人的話，神父笑了起來：“嗬嗬，我可沒有掌握那種高級的神跡……但一次聖水洗禮足以讓她恢複。”

  年輕的助祭捧來經過祝聖的聖水——洗禮這種事一般人隻會在出生時做一次。不過聖水既然富含奇跡的力量，教會也會把它用於祛邪治病，效果往往也很顯著。

  當時那個忠誠於曼弗雷德的奴仆負責協助進攻東城門。阿蓮娜是被他用“靈魂虹吸”扯出了右臂的靈魂。

  神父嘴裏念念有詞，盡是對奧蘭靈的唱頌。

  隻見他用滿是皺紋的手在銅盆中蘸了幾滴聖水，滴在阿蓮娜裸露的手臂上——點點透明的液體轉瞬溶化進入她纖長的手臂之中。藤蔓般的金色紋路從皮膚上浮現……阿蓮娜頓時倒抽一口涼氣，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姣好的麵容扭曲成一團。

  “啊……啊哈？！”

  卡諾扶著她，有些緊張：“你感覺怎麽樣？”

  “手臂恢複知覺了！”

  在如此奇跡之下，鎮民們紛紛讚頌起奧蘭靈的神力。

  “嗬嗬，你缺失的靈魂碎片會很快重生，靜養一段時間就能恢複正常了……你們都是英勇的戰士，吾主會永遠保佑你們的靈魂。”

  別的不說，和邪穢戰鬥的戰士都是好戰士。

  卡諾在道謝後抱走了阿蓮娜，神父也在助祭的攙扶下坐下，疲憊讓他看起來更蒼老了幾分。但看到在座的信徒紛紛露出感激的神情，他的內心十分滿足。

  艾莉克斯閉上了眼睛，向他彎腰致謝：“吾主保佑——”

  “吾主保佑。”

  他慈祥地祝福著艾莉克斯，全然沒有察覺她正是本鎮的守護天使。

  閉眼祈禱的艾莉克斯沒有發現，一旁的格溫正悄悄地打量自己，神情沒有了此前的頹廢，而是充滿好奇。

  “艾莉克斯小姐……我應該沒記錯你的名字吧。”

  “嗯？”

  “哈，隻是想問一問，你是不是和我一樣被開除出教會……”

  “什麽？我隻是個虔誠的信徒——從來不是教會人員。”

  艾莉克斯被戳到痛處，有些氣急敗壞起來。

  格溫幹咳兩聲：“真是不好意思……我還以為你這麽懂，會是同道中人。”

  “我……隻是比較了解。”

  她伸手擺弄著腦後的秀發，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正在這時，神父突然歎了口氣。

  “本來如果能憑借教堂開啟神聖結界的話就不需要各位和亡靈那麽危險地戰鬥……可惜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主這次沒有回應我們的祈求。”

  艾莉克斯眉頭緊鎖，很想告訴他們，如果有另一個天使能及時來代班的話事情會好上不少。甚至曼弗雷德根本不會出來蹦躂。

  那個心懷仇恨的扭曲吸血鬼想要的不過是一場酣暢淋漓的毀滅。

  神父的聲音很弱，也許是精疲力盡，也許是不想被其他人聽到。

  “這會是一次嚴峻的考驗，但我相信奧蘭靈永遠都在我們身邊。”

  艾莉克斯有被這句話感動到，她蹲在一旁，輕輕握住了神父蒼老的手。

  “林中鎮不會被毀滅……雖然沒有守護天使回應，但我們這些冒險者也會保護這片土地。你們都是好人，理應生活在一片幸福的天國，而不是……”

  而不是死於饑荒、戰亂，還有那個邪惡的吸血鬼的手下。

  她神情堅定：“我們‘第四天災’有最強大的法師，還有半龍之軀的斯嘉烈。隻要曼弗雷德現身，他必定會受到正義的製裁。”

  同為冒險者的格溫忍不住笑了出來：“哈哈……咳，對不起。隻是突然想起來一些高興的事。”

  神父微笑道：“這確實是值得高興的事。但淨化曼弗雷德的事還是教給護教軍來做吧。雷恩是個值得信賴的聖騎士……”

  艾莉克斯聽著，接著就聽到了一陣鼾聲，神父已經睡了過去。

  雷恩——說的就是那個金發中分馬尾頭的小帥聖騎士。

  不過，艾莉克斯相信殺死曼弗雷德是自己的責任……因為是自己擅離職守，曼弗雷德才敢傾巢而出，破壞和平，肆無忌憚地屠殺這裏信奉奧蘭靈的百姓。

  隨著戰況的惡化，艾莉克斯心裏的包袱也越來越沉重。

  “遲早會向你清算這筆血債……”

  她衡量自己的實力不過能和三級魔物相當。以一己之力肯定不是曼弗雷德的對手。

  但她還有可靠的同伴！

  “把我的光環弄碎就等於你也有責任……必須淨化曼弗雷德。”

  殺意已決，艾莉克斯轉身離開了溫暖的教堂。

  夜色之下，安慰心靈的聖歌聲漸弱……但火光劈啪之聲和伴隨著殺戮的尖叫卻從未停息。

  艾莉克斯的同伴們坐在陰暗的牆根處，斯嘉烈和露可可已經席地躺下。斯嘉烈能安然酣睡，但露可可聽著周圍慘叫和士兵繁忙的聲音怎麽也睡不著。

  “艾莉克斯？阿蓮娜已經治好了？”

  “對，她現在在教堂裏麵休息……”

  洛基有些不安地詢問艾莉克斯：“你說我進去會不會被發現？教堂會不會有什麽神力，直接把我淨化掉啊？”

  她苦笑道：“啊這……你大可不必擔心，沒有我的力量，教堂對亡靈不會有什麽大的威脅——等等，你問這個幹嘛？”

  有天使寄居的教堂，就是可以發熱的白熾燈。

  少了天使的教堂那就隻是LED燈咯，節能、可以發光但是熱量低。

  “我感覺……自己在外麵反而更不安全，哈哈……”

  洛基的幹笑像一陣空洞的風聲。

  艾莉克斯不知道他害怕被雷恩發現，也沒有多問，就堅決地搖了搖頭。

  “當然不行！這是褻瀆！！”

  “……”

  他歎了口氣，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那我去後門看看……你們自己小心。”

  說著他讓艾莉克斯坐到自己的位置照看斯嘉烈，自己撒丫子朝後門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