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弗雷德僵硬地轉過頭去，遠處大張著一張漆黑的龍口，其中盡是熔爐般的熾紅。

  當它深深吸氣時，氣流從山洞外湧進來，涼爽的山風吹進了悶熱的石室。

  “吼！！！”

  一股烈焰由它的喉間醞釀，從一人大小的巨口之中噴湧而出，席卷整個山洞。

  錐形火焰肆意蔓延，在拍打上兩邊石壁之後，打著旋回卷向中央。

  熱浪將眾人掀翻在地，艾莉克斯沒來得及躲在大樹背後，就被爆發的氣流推飛出了山洞，重重摔在那片已經燃燒殆盡的雜草叢上。

  就像幹柴撞上了烈火，攔在洞中央的最大隻的樹妖在龍火的高溫之下化為一道熊熊燃燒的火炬，身上的活屍很快被炙烤至焦黑，枯枝和蠕行的根須在火焰中瘋狂的掙紮，卻無法避免地愈燃愈烈。

  哈娜退後兩步，從燃燒的樹妖身後走出，一雙蛇眸緊張地在火光中尋找著兩人的蹤跡。

  下一刻，背生蝠翼的曼弗雷德就帶著半身的火焰，從一片火海中狼狽飛出，然後馬上在地上滾了一圈，收起了被點燃的蝠翼。

  黑龍的龍火破壞力驚人，曼弗雷德極力抵抗，仍被燒成了重傷，渾身是已經焦黑酥脆的皮膚和高溫燎出的水泡。雖然現在暫時不會有太大的影響，但他明白燒傷隻會越來越重。

  “……真是失策。”

  他夾著尾巴逃向洞口——這次受傷不知道多久才能恢複，之後的計劃恐怕也無法順利進行了。

  但是在那個燃燒的樹樁背後，閃出了一個黑色蛇尾的紅發蛇女

  “別想跑，快把寶石交給我！”

  哈娜冷笑著攔在他的身前。

  曼弗雷德咬牙問道：“什麽寶石？”

  “你從那個巫妖那裏拿到的寶石！”

  哈娜向後張開雙臂，蛇芯不斷吞吐，緩慢折疊著自己的下半身，擺出隨時進攻的姿態。

  無論是在高溫下快要窒息的露可可，還是已經被重度燒傷的曼弗雷德，兩人都不清楚她在說什麽。

  特別是曼弗雷德——他可十分清楚：那個巫妖的身體在爆炸中已經被炸成了碎片，哪來的寶石？

  “……這種情況下你還想與我為敵嗎？！”

  哈娜聽到曼弗雷德這話，沉默不語，安靜地逼近了他。

  曼弗雷德伸出右手：“鮮血穿刺！！”

  如果是魔力低劣的人，曼弗雷德可以直接控製他們體內的血液，直接讓他們爆體而亡。

  哈娜在被這個法術命中之後隻覺得心髒悸動一下，體內並無大礙。

  她的周圍浮現出道道血刺，將鋒利流動著的尖端對準了她。

  吸血鬼能驅使的血液或是就地取材，或是來自他們提前貯存的魔法血池。兩種鮮血的不同並不會影響法術的強度，它們都隻是一個媒介，靠施放者的魔法驅使。

  “雕蟲小技！”

  哈娜冷笑一聲，不躲不閃，向體表引導自己的魔力，便猛地撞了出去——鮮血組成的針刺在撞上她後立刻消散，並未在她嬌嫩的肌膚上留下任何一道傷痕。

  但曼弗雷德還留有後手。

  “死亡之風！！”

  ——不同於之前其他吸血鬼用過的那招，隻是召喚出一群蝙蝠。

  這是一個貨真價實的五級法術。

  黑色的罡風從他背後的法陣中排出，順著他手臂所指的前方呼呼吹去。

  肆意橫流的死靈之力以哈娜為中心聚集，隨著罡風一起盤旋包圍了哈娜。

  哈娜的蛇眸一陣收縮——她如墜冰窟，陰冷的氣息從四麵八方將她包圍。視界裏的火光正被一點一點抹去，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的黑暗。

  像是被投入了虛空，她開始感受不到上下左右，仿佛失去重心而漂浮起來，連體內魔力也不能再調動分毫。

  人類最大的恐懼是對未知的恐懼。

  哈娜的冷靜很快在這種恐懼中瓦解，並且焦慮起來。

  無力抵抗，不知會從何處而至的攻擊隨時會奪去自己的性命。

  是用劍砍向自己的尾巴麽？會有骨刺從頭頂刺進來麽？會吸取自己靈魂麽？

  ……自己真的有辦法防禦麽？

  或者——也許現在自己就處在死後的世界，一片虛無的世界？

  不知不覺間，哈娜蜷縮成一團，驚恐提防著四周虛無的黑暗——直到露可可將她喚醒為止。

  不知過了多久，她睜開眼看見的是夜幕中璀璨的星河，那個令人害怕的吸血鬼已經不知所蹤。

  “……我還活著？”

  哈娜坐了起來，用麻痹的雙手摸了摸自己的身子，確認沒有丟掉什麽零件。

  她打量一下了四周，她們身處一片寂靜的林中空地。那個金發女人躺在睡袋裏，正呼呼大睡著。

  篝火旁邊坐著露可可……她抱著膝蓋，用一根樹枝挑動著篝火，眼瞼半垂著，情緒十分低落。

  發現哈娜蘇醒，她轉頭看了這邊一眼，沒有說什麽。

  還是哈娜先開了口：“喂，精靈——那個吸血鬼跑到哪裏去了？”

  “……他在你暈過去時就跑了，之後那條黑龍就把我們出了山洞。我……我拖著你們一直跑下了山。”

  聽到這個情況，哈娜眉頭皺了起來：“你說那條黑龍趕跑了你？它的狀況如何？”

  露可可撥弄著紅熱的柴火，沉默許久。

  “……我也不清楚，隻是看起來有些虛弱。”

  黑龍隻是看起來有些虛弱的話，哈娜還不敢回去找它的麻煩。

  現在，她和洛基的精神鏈接還未斷裂——她發現洛基的靈魂仍位於那個山洞的位置，還是生死不明的狀態。

  不過，那個巫妖多半是逃不過龍爪了。

  哈娜這樣想著，又無法確定洛基的“墓園之鏡”究竟是在黑龍還是吸血鬼的手裏，內心有些猶豫。

  “……現在怎麽辦？”

  露可可看向哈娜，湖綠色的眸子裏盡是迷茫。

  “我倒是想一走了之，不過……哼，還是先回鎮上等吧。”

  “洛基還活著吧？”

  她嗤笑一聲：“為什麽你會有這種蠢想法，你以為有多少人能正麵抗下巨龍的龍火？就算扛下了，他還能從龍口中逃生麽？”

  露可可一陣語塞，看她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哈娜心中感到好笑。

  “這麽在意那個巫妖，你們凡人不是憎惡這些不死者的麽？”

  “……哪裏沒有好人壞人，隻有壞人才會討厭。”她抱緊膝蓋，語氣有些嗚咽，“但是——我清楚洛基是個好人。”

  哈娜吐了吐舌頭，笑得嘴都歪了。

  “哈，精靈果然都很天真——對他那種人來說‘同伴’隻是隨時可以犧牲的道具。隻是因為被他營救、被他雇傭就心生崇拜……嘖。”

  作為惡魔，她的生命過於漫長，和太多的同類或召喚師打過交道，因此完全無法理解露可可的心情。

  露可可也是。

  露可可無法理解同為隊員的哈娜為什麽能這樣不關心洛基的死活。

  “……”

  於是她哽咽著咽下了想說的話，放下樹枝，默默把小腦袋埋進了自己膝蓋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