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洛基被土匪伏擊時見過的銀發精靈。

  作為習慣在密林中奔走的射手，狹小漆黑的洞穴是她們的噩夢。

  她發現這裏後，本隻想在外圍偷襲幾個哥布林就走，誰知道這個入口直通巢穴核心——露可可在岔道口就中了埋伏，被哥布林的麻痹吹箭射中，直接不省人事。

  再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被五花大綁地關在了地牢裏。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露可可聽見走廊有腳步聲靠近，滿臉恐懼地坐了起來。

  “別過來？你們要做什麽？！”

  除了不斷逼近的腳步聲以外，一片寂靜。

  精靈蹬著腿退後，緊靠在岩壁上，發出不甘的嗚咽聲：

  “咕……殺了我！！”

  腳步聲停住了，她聽到一個疑惑的聲音。

  “……為什麽要我殺了你，難道你也想擁抱永恒不朽的生命麽？”

  露可可很快想起了這個聲音的主人，在地上彈跳掙紮起來。

  “——是那個亡靈法師嗎？太好了！我還以為我要被哥布林……呃，請帶我回鎮上，我把所有哥布林耳朵給你！我表姐就在鎮上開旅館，回去我們會好好答謝你的！”

  她也待過幾個冒險者隊伍，清楚這些亡命徒的習性。

  如果不先開出合適的價碼，他們可是有可能能做出比哥布林更過分的事。

  “……我叫洛基，你確實應該好好謝謝我。”

  洛基認為露可可還沒發現自己是個巫妖。

  但無所謂，對於不討厭自己的生者，洛基也不會心生厭惡。

  他轉到露可可背後，伸手去解繩索。

  這時洛基不得不讚歎哥布林的繩藝：隻用一條繩子從前胸綁到後背、反綁雙手的同時還在留下一個經過她胸口的倒五芒星繩索圖案。

  一下手就知道，老流氓了。這些哥布林死得不冤。

  哈娜靠近這個房間，吐了吐芯子，聲音充滿慵懶：“原來你認識這個小鬼？”

  露可可正活動著手腕，就聽到了哈娜的聲音：“這個姐姐也是你們小隊成員麽？”

  哈娜環抱雙臂：“不——我是洛基大人最忠誠的奴仆。”

  “啊？”

  這是每個男人都想聽到的話。

  但是聽到別人耳裏就會很奇怪——會有各種各樣的誤會。

  洛基從地麵站起：“不要在意……說起來，你明明不是很強，為什麽要一個人行動。”

  露可可聽到這句話，臉紅了起來。

  “我可是B級冒險者！隻是太大意，冒然進到不熟悉的地形才……”

  她在一番辯解後換了口氣，才繼續說道：“在我原來的隊伍，管錢的人被抓住貪汙大家的錢，他卻誣陷我，害我被開除出去。我沒能跟著隊伍去下一個城鎮，隻能冒險來殺點哥布林。”

  洛基心說冒險者之中原來也不和睦。

  貪汙這種事最後能輪得到露可可背鍋，她要麽太笨，要麽太壞。

  看起來……她隻是比較笨。

  洛基想起了告示欄上寥寥無幾的任務：“林中鎮附近已經比較安全了。那個叫諾埃爾的主管說，想要賺錢的話最好去附近的城市。”

  艾莉克斯跟在哈娜的背後，聲音還有些虛弱：“鎮民安寧的生活可有我一份功勞，感謝奧蘭靈。”

  露可可苦笑，摸黑找到了自己被哥布林沒收的腰包：“我待在這裏也是有原因的……不說這個了，我收集到的哥布林耳朵都在這裏，請收下吧。”

  洛基走上前，接去了腰包——裏麵有七隻血跡未幹的哥布林尖耳朵。

  “我不客氣了。”

  露可可連連道謝，繼續請求道：“這裏實在太黑了，我能扶著你的肩膀出去嗎？”

  “……艾莉克斯，來牽一下她，我們該回去了。”

  ……

  他們來到洞口時雨勢正大，氣溫也隨著夜色轉涼，四人決定回到大廳升起篝火暫住一晚。

  借著潮濕的季風，大廳裏的血腥味已經散去不少，但破壞的痕跡未被抹平，仍能令各位回想起在這發生過的激戰。

  “好了！”

  露可可俯身把火種放到了哥布林收集的柴堆裏，借著升騰的火光看清了其他三人的樣子，旋即大吃一驚。

  “——蛇人？！”

  哈娜聞言，轉頭盯向露可可，輕輕搖擺著自己的尾巴。

  “很驚訝嗎，小妹妹。我一直在這洞裏冬眠，說不定你被哥布林抓住的時候我也有嗅到你的氣息。”

  這話讓露可可覺得像是玩笑，但不好意思多問。

  “不……不會，這裏是邊遠地區，來往的亞人不少。隻是帝國人普遍歧視其他種族，想要定居的話會有很多麻煩。”

  艾莉克斯為奧蘭靈的子民們努力辯解：“他們隻是不喜歡異教徒——‘當你在帝國，就像帝國人一樣生活’。如果能夠改信，他們自然會接納你們。”

  露可可笑了起來，麵帶紅暈：“不覺得這樣太霸道了嗎？狂信徒小姐。”

  ……

  洛基一言不發地端坐在原地，他一邊旋轉著藏在顱骨內的墓園之鏡，一邊思考今後的道路。

  經過這一晚的冥想，他今天過度施法的後遺症應該就能完全消解。

  篝火旁，露可可聊著聊著，拿出背包裏的毛毯分給艾莉克斯一半，兩人躺在一起，先後熟睡過去。

  哈娜則盯著洛基看了好一會，直到火光漸暗，才蜷縮成一團，閉上了眼睛。

  陰濕的山洞裏會不太好受，睡著睡著兩個女孩就抱在了一起。

  但春雨總是令人心曠神怡。

  道路旁銘刻著曆史的石碑蓋滿揚起的塵土，今晚會被春雨衝刷幹淨。

  農田裏整齊播下的麥苗在雨點下搖曳。

  城鎮裏的人正聽著夜雨聲安眠。

  涼風混合了潮濕的水霧緩緩吹過每個街道，帶來陣陣清爽的同時，洗去了日積月累的濁氣。

  當朝陽穿破雲翳升起時，這場大雨已經讓整個世界煥然一新。

  林中鎮的人們開始的是又一天的生活。

  今天的城鎮沒有什麽不同——除了一個奇怪的小隊。

  ……當他們回到林中鎮，已經是第二天的正午。

  門衛看著這隊漂亮女人、蛇女、精靈、鬥篷麵具怪客四人組離城門越來越近，最後毅然決然地從搖椅上站了起來。

  “出示你們的通行證。”

  “——嗯？”

  洛基轉頭看向艾莉克斯，兩人麵麵相覷。

  “你不是說這裏的衛兵最鬆懈麽？”

  “是啊……肯定是這個蛇女的錯，之前連你他們都不過問！”

  露可可看了兩人一眼，走到門衛身前亮出冒險者銘牌。

  “我們是注冊冒險者，現在要回公會交任務。”

  “你沒問題，我要看那個蛇人的通行證。”

  洛基回答道：“她第一次來，沒有通行證。”

  “我可管不著。沒有通行證，你們就進不去。”

  “哼。”

  哈娜冷哼一聲，蛇眼收縮成一條直線。

  門衛全副武裝，原本被正午的太陽曬得發燙，此時頓感背脊一陣寒涼，握緊了長矛：“喲喲喲你想幹什麽？”

  洛基無奈問他：“……這樣拖著也不是個事，先讓我們進去，我馬上去公會辦通行證。”

  他機械重複了一遍：“沒有通行證，你們就進不去。”

  露可可拉了拉洛基衣角，他恍然大悟。

  “好吧，我們去門洞那裏，我給你通行證。”

  洛基掏出自己的腰包，金幣晃蕩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

  然後，門衛的視線從哈娜的下半身逐漸平移向了洛基的下半身……的腰包。

  “啊……你們過來吧。”

  現在洛基也不再考慮來自深淵的金幣會不會惹什麽麻煩了。

  確信其他三人擋住了路人的視線後，他立刻將兩枚暗精靈金幣塞到了門衛手上。

  “給你，精靈王族鑄造的金幣——分量絕對足夠。”

  不知道是被暗精靈金幣大一圈的分量還是被金幣上刺眼的赤裸半身像震驚，門衛小聲叫了出來。

  “謔！”

  他掂量一下金幣，然後再沒看四人一眼，一言不發地躺回了搖椅上，繼續他的工作。

  被放行後，洛基再次觀察起林中鎮的街道和行人。

  石板路上仍有水漬，乞丐跪伏著向路人乞討。各行各業的人們在自己的店麵裏勞作，那些店鋪外偶爾能看見冒險者打扮的人。

  雖然有看見過獸人和蜥蜴人之類的異族麵孔——但純種人類占據了絕大多數。

  洛基有些在意露可可的身份，轉頭問她：

  “你說你是精靈，精靈裏有沒有研究亡靈法術的人？”

  露可可皺眉思考：“唔……我想是有的。可是我們在明麵上也禁止研究亡靈法術。”

  她接著反問洛基：“你剛剛給門衛的真的是精靈王族的金幣？”

  “嗯？”

  “我聽到你剛剛說的——”

  “……隻是私鑄的錢幣。”

  露可可笑了起來，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

  “啊哈——原來是這樣，當我沒問。”

  她以為那是什麽贓物，緊張兮兮地岔開了話題，回到艾莉克斯旁邊。

  洛基看了她一會兒，也不再在意。

  四人沿著洛基來時的路到了城鎮中央的廣場。

  地標性的冒險者公會還是如此的顯眼——正午時分，衛兵拖著新的犯人，往廣場中央處刑台的木枷上拷。

  這種“回家”的熟悉感，讓洛基倍感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