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劉，你怎麽又耍賴皮。”

  “老李，我年紀比你大，眼神兒不太靈光，你得多擔待我。”

  “你都戴個眼鏡兒還不靈光，你這就是明擺著悔棋。”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吵鬧起來，完全像個大孩子，觀棋的也摻合進來，這一幕剛好被康建看到，他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淚水順著臉頰流下，這正是他和父親的日常。

  康建擦了擦淚水，這一幕不能被人看到。

  康建來之前已經讓人查過劉家豪的底細了，所以他一到養老院就直接去了那棵古桐樹下。

  康建不急著詢問劉家豪，他躲在人群中靜靜觀賞，就這樣一輪一輪後，劉家豪心不甘情不願的換了下來，而他的對手如板上釘釘般雷打不動，一局接一局贏個不停，要知道這個位以前可是宋綺巧的。

  “大爺，能讓我試一下嗎？”康建笑著說道。

  “呦，小夥子對象棋有興趣？”剛贏棋的大爺自豪的說道。

  “略懂一二。”康建謙虛的說道。

  “來來來。”大爺很熱情。

  康建放下手中的禮品包，正襟危坐，向對麵的大爺鞠了個躬。

  大爺的態度立刻變得微笑謙和，他對對麵的年輕人滿是好感，大爺做了個請的動作，意思是讓康建先行，康建回之以禮。

  “小夥子你就別和他謙虛了，搞不好你哭都來不及。”觀棋的大爺插了句嘴。

  “老李，你可不能看欺負人家，我都替你害臊。”劉家豪說道。

  康建從碰到棋子的那一刻，他的氣場就變了，由一個恭謙的晚輩變成殺氣騰騰的將軍。

  五分鍾不到，老李被殺的片甲不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這一幕他們隻在和宋綺巧對弈時見過，但速度並沒有康建這麽快。

  康建又是鞠躬：“承讓了！”

  老李微微一愣，而後嘴角上揚：“小夥子再來一局。”

  這種閑暇的時光不多見，告別了喧囂的城市，繁忙的工作，靜下心來享受著屬於自己的象棋時光，上一次是什麽時候？

  是啊，最近的自己太忙，忙的忽略了家裏，忽略了父母，已經好久沒和父親下象棋了，康建的腦海中一幕幕的閃過父親獨自一人研究棋局的場景。

  康建的淚水在此刻決堤了，老李沒有說話，拍了拍康建的肩膀：“喜歡象棋，這裏隨時歡迎你。”

  康建努力的點了點頭。

  所有人車輪戰般一一挑戰康建，但都落下陣來，不知從何時起，竟然有人開始默默地計時，他們要決出那個堅持最短的人。

  “老劉，就剩你了。”

  說話間功夫劉家豪已經坐到了康建的對麵。

  康建鞠躬的動作劉家豪一愣，同樣劉家豪回以一個標準的鞠躬，這一刻他的氣場也變了，那種淩厲的殺氣讓其他人為之一驚，他們從未見過這樣的劉家豪。

  五分，十分，二十分……三十分，這一場對弈整整持續了三十分鍾，還未結束。

  現場靜的出奇，沒有人去問劉家豪為什麽這麽強，沒有人去問這小夥子是什麽人，所有人都在享受這場視覺盛宴。

  他們二人如同戰場上的將帥，不會輕易舍棄一兵一卒，兵卒在他們的手裏實現了價值的最大化，這場昏天黑地的大戰最終在三十四分鍾，以康建的惜敗告終。

  “可惜，太可惜了。”

  “年紀輕輕就能有如此造詣，日後必成大器。”

  “棋場如戰場，不以成敗論英雄。”

  “老劉，

  原來你這個家夥一直在隱藏實力。”此話一出，空氣中再一次安靜下來，他不是隱藏實力，他是沒有遇到棋逢對手的人。

  “小夥子，再來一局？”

  “恭敬不如從命。”

  就這樣，兩人一直殺到夜幕降臨，微弱的燈光下棋盤卻是異常醒目，觀棋人群中有三四個人輪換著用手電照亮棋盤，誰都不願錯過這曠世大戰。

  “將軍。”隨著劉家豪的一聲應下，這最後一局康建惜敗，十九局，康建無一獲勝。

  所有人都陶醉在這棋局中意猶未盡。

  “散了吧，散了吧。”劉家豪揮揮手說道。

  大爺們三三兩兩的散去，路上紛紛議論這半天的棋局收獲，有的惋惜，有的為康建的造詣感到驚歎。

  劉家豪撣了撣身上的塵土：“小夥子，你叫什麽？”

  “康建，健康的康，建設的建。”

  劉家豪滿意的點了點頭：“有空常來，隻要我們這群老家夥兒還在，隨時歡迎你。”

  康建恭敬的鞠了個躬，雙手奉上放置了一個下午的禮物。

  “有什麽事兒你直說。”劉家豪一陣長哦後說道。

  “您還記得十六年前的一對白血病雙胞胎姐妹嗎？”

  夜色中傳來細聲的廣場舞，微風拂過，隻留下劉家豪孤寂的背影。

  “等你什麽時候贏了我，我再告訴你。”

  “劉主任，我們再來一局，輸了，以後隻要我在，我保證每天都過來。”康建義正辭嚴。

  劉家豪原本失望的表情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兩人再次回到棋盤上。

  “小夥子，你可要當心了。”劉家豪提醒道。

  古桐樹下隻有兩個身影，康建用手機手電照亮了棋盤，這一局沒有想象中的那麽久，十三分鍾，隻十三分鍾，康建碾壓了對方，劉家豪輸的體無完膚。

  “承讓！”康建鞠躬說道。

  劉家豪看著眼前的後生，原來他一直在放水，為了能和我旗鼓相當繼續下棋，就像我一樣對待那群老家夥一樣。

  劉家豪起身，雙手背後，他先是一聲長歎：“可惜了，可惜了，花一樣的年華。”

  隨著他的一聲長歎，康建的思緒仿佛被帶到了十六年前，那個他們分手後的失戀期間，劉慧像是人間蒸發般消失，後來他才知道劉家發生如此大的變故，康建一直懷疑劉慧是不願意連累他，所以才提的分手，這也算是一種自我安慰吧。

  “一個白血病患者就能將一個家庭掏空，何況是兩個，家屬隻籌集了一個人的費用……”說到這裏劉家豪的聲音有些哽咽。

  “我們醫院當時搞了募捐活動，隻是金額有限，起不到多大作用，當時妹妹的病情更加嚴重，我們當時的建議是放棄拯救妹妹，把錢用在存活率高一點的姐姐身上……”

  聽到這裏康建的心針紮般的疼痛，他不知道聽到這個消息的劉慧是怎樣的一個表情，她是否會痛恨上天的無情，她是否會怨恨父母的無能，她是否會想起……愛著她的自己。

  要是自己當時能夠再堅持堅持，如果當時自己能夠找到他，說不定與永生銀行交易後，就能……

  “患者家屬哪邊都舍不得放棄，最終他們選擇抽簽的方式，抽簽的結果是救妹妹。”

  “那為什麽？”康建含淚問道。

  “有親屬提出，姐姐病情輕，還有姐姐生病前爭取到了出國名額，先不談出國名額的事情，單論病情嚴重程度，我們的建議也是救姐姐。”

  這一點康建無法反駁，救病

  情較輕的姐姐劉智無可厚非。

  “父母猶豫不決，我們給他們留了一個晚上的思考時間，可就在當晚妹妹……離開了。”

  康建泣不成聲，他的心痛到了極點，他想知道那一夜，那最後的一夜，劉慧是懷著怎樣的心情離開的，她有沒有未完成的遺言，有沒有想見的人，有沒有還未說完的話……太多太多的話康建想知道，他想親口問她，他想再追一次她，這一次無論如何康建都不會再放手，這一次無論如何……

  康建哭成了個淚人，劉家豪沒有說話，他拍了拍康建的肩膀，他知道這種感覺，自己老伴兒離開的時候，自己何嚐不是這樣。

  幾分鍾後，康建的心情稍微舒緩點兒，康建顫抖的聲音已經無法開口，他深呼吸幾口氣才稍微好轉：“您還記得那一天是多少號嗎？”

  “2002年7月13日深夜。”

  康建再一次淚崩，2002年7月13日這天正是他和永生銀行交易的日子，那一天他還給劉慧打了一個電話，對方沒有回答，直接掛了，令康建萬萬沒想到的這交易前的最後一通電話竟成了永別，太多遺憾，太多思念，都在劉慧離開的那一瞬隨她而去。

  “如果我當時，如果我當時能…夠……”康建後悔、懊惱、自責，多種複雜的心情湧上心頭，一個踉蹌，康建栽倒在地，他仰望著點點星空，他想到了死亡，他不願再苟活於世，他想第一時間去陪伴她，哪怕隻能遠望，他也心甘情願。

  這一世他們相隔太久。

  “小夥子，小夥子，你振作點。”劉家豪不虧是專家級別的醫生，熟練的實踐能力三兩下就把昏迷中的康建救醒，扶他坐起。

  “我知道我說什麽你都聽不進去，但是你還不能死，有件事情我還得拜托你，這件事兒在我心底擱置多年，它就像個疙瘩刺弄著我，我不想帶著它進棺材。”

  康建無動於衷。

  “妹妹真正的死亡原因不是癌細胞擴散導致的器官壞死。”劉家豪語出驚人。

  “什麽？”

  “真正的死亡原因是窒息而死。”

  “你說什麽？”康建瞪大瞳孔。

  “窒息而死。”劉家豪重複了一次。

  “窒息？怎麽可能是窒息，醫院不是有呼吸機的嗎？”

  “妹妹雖然病重，但不應該走的這麽快，我一直懷疑是不是其他原因，所以私下裏我對她的屍體做了屍檢，屍檢結果窒息而死。”

  康建抓住劉家豪的衣領，憤怒的說道：“那你當時為什麽不說？”

  “這是我未經家屬同意私自進行的，如果說出來恐怕我的醫師資格……”

  “就因為一個破資格證，你就不顧死者，讓凶手逍遙法外，你這個人麵獸心的衣冠禽獸。”康建揚長而去。

  “或許你說的沒錯，我就是……衣冠禽獸，你也是這樣想的吧，老伴兒。”劉家豪眼含淚水仰望星空。

  到底是誰？到底是誰？為什麽要殺一個奄奄一息的重病患者，是誰？到底是誰？我一定要把凶手揪出來，不惜一切代價我都要為你報仇，慧，慧，我一定要為你報仇。

  康建已經失去了理智，他不在乎一切，唯一在乎的就是劉慧，劉慧的死亡原因他說什麽也要查清，哪怕不擇手段他也在所不惜。

  康建第一時間就想到知情人，劉慧的父母親朋，劉慧的姐姐劉智。

  康建顧不得那麽多，他完全失去了理智，怒氣衝衝的去找了劉智，不管用什麽方式他都要撬開劉智的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