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影戲聽到黃道的問題，愣了一下，不過馬上恢複正常，她看著黃道，想要從對方的臉上看出真實意圖，可是當她的視線落在黃道清澈的眼睛上時，她發現自己分辨不出真假，似乎，對黃道來說，這個問題的答案非常重要，重要到可以適當冒一些風險。

  “很難回答嗎？”黃道將雙腳放下，右腳踩了兩腳刹車，將速度降下，不過並未停車，“很多人都喜歡坐在車上思考問題，也許這樣你會感覺舒服點。”

  皮影戲調整呼吸，她非常困惑，如果不知道對方的真實意圖，任何衝動行為都有可能為自己帶來致命危險，她想了想，決定說出內心真實想法，之所以不選擇欺騙，有兩個原因：一是未必能夠騙過黃道；二是關於這類個人主觀問題的答案，謊言反而會帶來反效果。

  “你真的想知道？”皮影戲問。

  “夢花會根據靈魂構築夢境，淺層夢境無法讓人沉迷可以理解為，人們以為自己想要的，其實不是內心真正想要的東西，但是深層夢境，卻是夢花將根植於內心的潛意識挖出來後，針對性構築的夢境，即使千江月能夠將你們喚醒，對你們來說，夢境也一定比現實更有吸引力。”黃道視線看向前方，左手扶著方向盤，毫不設防。他似乎沉浸在這場談話中。

  皮影戲看著黃道，不知為何，雖然黃道幾乎毫無防備，但是她卻沒有偷襲的想法，雖然她心中一直在考慮這件事，可總沒有找到合適的動手時機，這不禁讓她對自己產生了懷疑，如果連對方毫不設防的情況下都認為不是機會，那麽，何時才是機會？

  “你應該知道，你動手的那一刻，就是你死的那一刻，無論你的目的是什麽，我想肯定不是為了就這樣死在這座島上。”黃道瞥了皮影戲一眼，似乎察覺到皮影戲內心的想法，出聲警告。

  “因為夢的是假的。”皮影戲頓了頓，“我承認，在夢裏生活很安逸，千江月喚醒我的時候，我一時也無法接受，沒有人願意一直在痛苦中掙紮。”她深吸一口氣，再繼續向下說，“我考慮了很久，我在想，我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麽？這個問題，我心裏有很多答案，但沒有一個答案是為了活著而活著，沒有一個答案是逃避現實，躲在自己編織的夢中度過餘生。”

  “果然是千江月嗎？”黃道神情毫無波動，語調低沉，像是對這樣的回答十分失望，他轉過頭，看著皮影戲，問道：

  “那麽，你們醒過來又能改變什麽？結果不還是一樣？你應該見過很多演員死在電影裏，他們的結局如何想必你也一清二楚，在地獄電影中，沒有積累與傳承的說法，即使是人數過百的團隊，全部死亡，可能也隻需要一部電影。我記得你們的團隊名字叫做地獄歸途，本就身處地獄，在夢中度過餘生難道不是正應了你們的團隊名？”

  皮影戲搖搖頭，回道：

  “不是的，地獄歸途是蒼一取的名字，剛開始我也以為代表著要回到現實世界，要擺脫地獄電影的控製，但是隨著蒼一願意說出自己的想法，我才知道自己想錯了，蒼一想的從來都不是單純回到現實世界，他一直所追求的是給所有演員一個機會，讓演員擁有選擇的權力，這才是真正的地獄歸途，歸途不是讓演員待在什麽地方過一生，而是讓演員重新拿回自己未必選中時的權力，選擇在什麽地方過一生的權力。”

  黃道聽到皮影戲的回答，他似乎感同身受一般，睜大雙眼，對這些話有濃厚的興趣，不過，語調依然維持原樣：“原來如此。”

  “夢花是你們弄出來的吧？”皮影戲問。

  黃道看著前方的道路，沒有說話，也沒有點頭，算是默認。

  皮影戲想了想，回想起自己在夢境中的著作，她繼續說道：

  “你們認為我們在夢中會過得很好，所以就將我們丟到夢裏，恕我直言，你們的做法和地獄電影十分相似，隻不過地獄電影是將我們丟到地獄，而你們是將我們丟到幻想鄉，雖然直觀體驗完全不同，但是本質沒有任何區別，無論是你們還是地獄電影都是在剝奪我們的選擇，你們甚至都沒有問過我們一句‘願不願意’。”

  “地獄歸途……”黃道嘴角勾起笑容，“我隻有一個問題，你們憑什麽認為地獄電影會給你們這樣的權力？地獄電影不答應，你們又能做什麽？”

  “地獄電影已經答應我們了。”皮影戲輕聲說。

  黃道微微皺眉，踩下刹車。

  吉普車停在道路正中間，任憑細雨拍打窗戶。

  “你說什麽？”黃道大聲問道。

  “這部電影，《終焉之地》的獎勵，如果我們能夠第一個到達，地獄電影承諾會給所有演員一個返回現實世界的機會。”皮影戲說話的同時上下打量黃道，她能夠感受到黃道身上散發出的輕微怒氣，不過，這股怒氣並非針對她或者地獄歸途團隊，而是地獄電影。

  “它騙你們的。”黃道踩下油門，繼續開車，“你們不可能成功，就算你們能殺了我，還有假年和烏有，以你們的實力，勝算是零。”

  皮影戲聽到黃道語氣肯定，也不生氣，她想了想，用自信的語氣回道：

  “是嗎？也許我現在就可以殺了你，要試試嗎？”

  說完，她盯著黃道的眼睛，在這一刻，皮影戲的氣勢不再被黃道所壓製，仿佛兩人的實力旗鼓相當，隻有真正戰鬥過才能知道結果。

  黃道對皮影戲的變化倍感意外，不過，他依舊繼續開車，並沒有因為聽到皮影戲說出威脅的話而主動進攻。

  皮影戲表情不變，雖然她心中十分害怕，但是，在剛才一瞬間，她的確讓自己相信了自己說的話。剛才思考的時候，她想到了千江月，想到了這個似乎不知害怕為何物的隊友，當然，經過長時間相處，她知道千江月和普通人沒有什麽不同，會高興會害怕，甚至比一般人更小心眼，但即使是這樣，身上依然有許多能夠學習的地方，例如善於欺騙，或者說裝腔作勢，正是其中之一。

  敵人、隊友以及自身的經曆，在夢境中，皮影戲有創作小說的經曆，而這些，全部都能夠作為素材。創作的經曆讓她對人的特質了解更深，也讓她的視野更加開闊。如果說以前她認為千江月善於欺騙隻不過是個人性格導致，那麽現在，她的想法完全不同，欺騙或許本身就是一種交流的手段，甚至可以作為一種戰鬥技巧。

  欺騙的前提是信息差。現在，皮影戲對黃道不了解，同樣，黃道對皮影戲也不了解，即使黃道之前調查過，但是信息具有時效性，地獄電影途中一直給予優待，不停強化原有技能，黃道先前了解的信息早已經失去時效性，隻能作為參考，自然能夠達到欺騙的目的。

  因此，當皮影戲知道黃道對地獄電影答應條件而感到意外時，同時，也知道黃道對地獄電影暗中對其他演員的提升程度不了解，而這，正是她能夠欺騙的前提。

  “我有個手下叫拿雲。”黃道提起另一件事，語氣略顯沉重。

  皮影戲神情疑惑。

  “我死後，他會幫你們破除烏有的虛數之鎧。”黃道轉頭看向車窗外，“如果你們想贏，就從殺了我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