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千江月的語氣中，皮影戲感覺到一種迷茫到極致的絕望，似乎，千江月說這句話，不是在問問題，而是希望有人能夠分擔這種絕望，能夠讓他輕鬆一點。

  “地獄……電影？”皮影戲麵色凝重，接著，她像是突然悟到了什麽，瞳孔收縮，“你的意思是，本身地獄電影就是一部電影？”

  “是。”千江月點頭，接著，回頭看了一眼，似乎察覺身後有東西。

  皮影戲順著千江月的視線看去，隻能看見一片漆黑，並未有任何意外發現。

  千江月將頭轉了回來，左手撓了撓頭，說道：

  “一部為‘同級別觀眾’準備的獨特電影，我們從出生到死亡的一切，全都屬於這部電影。”

  所謂“地獄電影”，不過是演員對高位存在的稱呼，毫無疑問，對於高位存在而言，這肯定不是自稱，亦或是一種分類的稱呼，僅僅隻是因為演員容易理解。如果從這個角度思考，那麽，地獄電影不僅僅是代表演員參演的電影，也不是為了修飾電影猶如地獄一般充滿各種妖魔鬼怪，可能還意味著，包括演員、電影世界、現實世界和主世界等，所有的一切，共同構成一部跨越億萬年光陰尺度的電影模式。

  地獄電影就是一切。

  “觀眾”能夠在裏麵尋找自己想要的任何東西，一個喜愛的角色或是一段喜歡的劇情，隻要輕輕撥動時空的齒輪，如同拉動視頻的進度條一般，定位到自己想要的地點和角色即可，而且，因為演員幾乎可以無限補充，所以“主角不會死”的規則也沒有必要存在，這也意味著劇情幾乎無法預測，作為一部“電影”，無法預測劇情的走向意味著無盡的話題與無盡的驚喜。

  “等等。”皮影戲右手伸出，打斷千江月，“我不太懂，你的意思是，我們在沒有被地獄電影選中的時候，就已經是‘演員’？”

  她心中感覺難以接受，雖然按照千江月之前的說法，這種猜測十分合理，但這種想法如果放在平時，基本會被歸於陰謀論一類，沒有討論的價值。

  “你沒有聽錯。”千江月正襟危坐，像是為了增加話語的份量，“我們在被選中之前，就已經是地獄電影的‘演員’，唯一的區別是它沒有將我們設置成‘可查看’的狀態，觀眾無法定位到我們，所謂選中的過程，隻是改變我們身上標簽的過程，就像從倉庫中提取貨物一樣。”

  皮影戲看著千江月的動作，不知為何，感覺心中有些慌亂，似乎，千江月說的這些話，也隻是為之後更加震撼的話語做鋪墊。

  “讓我好好想想。”

  她擺了擺手，看著篝火，開始將千江月前後的話語串聯起來。

  千江月默默看著皮影戲，十分有耐心，他沒有再繼續解釋，也沒有嘲諷，隻是默默等待，像是換了一個人。

  大約過了十幾秒，皮影戲深吸一口氣，讓篝火附近的空氣溫暖自己的肺部，接著，她開口問道：

  “千江月，你說的宿命就是地獄電影嗎？可是，發現這一點有什麽作用？”

  想明白這一點並不難，難的是，她不知道為什麽千江月會因為發現這一點而選擇‘暫時脫離’團隊。雖然現在千江月還是地獄歸途的一員，但是如果拒絕交流，本質上和離開團隊沒有區別。

  夜風從兩人發梢吹過，帶來陣陣寒意。這種話題，本應該選擇一個合適的地點慢慢討論，但在不知道出路在何方的幽暗森林中，隻能趁休息前的間隙，短暫交流。

  聽到皮影戲的問題，千江月眼前一亮，似乎相當滿意，他挑了下眉毛，回道：

  “你能說一下你對地獄電影的感覺麽？”

  皮影戲愣了一下，沒有多問，回答了千江月的問題：“剛開始，我認為地獄電影十分神秘，仿佛就是概念上的神，什麽都能夠做到，後來，特別是隨著告誡會逐漸出現，我發現地獄電影似乎沒有想象中強大，很多事情都沒辦法控製，即使是演員，也能夠幹涉它。”

  她說出了內心真實的想法，不過，在回答的過程中，她總感覺自己像是入了套，似乎千江月就是在等這個回答。

  “你覺得……合理嗎？”千江月問。

  “什麽？”皮影戲微微皺眉。

  “你，或者說絕大部分演員對地獄電影的印象。”千江月補充一句。

  “合理？”皮影戲低頭看著腳下，“還算合理，前期地獄電影營造神秘感是為了讓演員——”她話說到一半，沒有再說下去，而是用略帶驚訝的目光看著千江月，“——你的意思是，地獄電影是……故意的？”

  千江月接過話茬：

  “因為我們對電影十分熟悉，所以，不妨用看待電影的角度去看待地獄電影，如果先前的推論成立，地獄電影本身是一部電影，那麽，你認為，這部電影，會有……劇……本……嗎？”他說到後麵，語速變得極為緩慢。

  “劇本？”皮影戲眨了眨眼，“我們有時候參演電影會提供劇本，不過，我覺得你說的劇本，應該不是指這些。你指的劇本，是不是電影中的角色衝突與戲劇化橋段？”她想起一些較為專業的詞語來準確表達自己想說的意思。

  千江月點頭，沒有開口，而是用眼神示意皮影戲繼續說下去。

  “可是，我沒有看到任何幹涉……等等，似乎地獄電影隨時都可以幹涉，例如電影的選擇，又或者是安排演員相遇……可，就算是這樣，劇本也不是唯一，而是無窮無盡，這麽一來，和沒有劇本有什麽區別？”皮影戲神情疑惑。

  “一開始可能趨向於無窮，但隨著地獄電影逐漸接近尾聲，隨著關鍵計劃開始執行，隨著《終焉之地》到來，最終，劇本會被定下，為了最後的震撼與高潮。”千江月沉著臉，這一刻，他的臉像是躲藏在陰影中，“想想吧，我們、魚中劍、告誡會，以及其他所有演員，當我們都認為地獄電影不過如此的時候，一切都正按照它的劇本發展。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麽不能說了嗎？因為知道這些對我們的處境沒有任何幫助，而且還會起到反效果。蒼一想給所有人一個機會，然後我告訴他，你追求的‘機會’，不過是地獄電影為你製造的‘人設’，而且我們永遠都不可能脫離地獄電影，因為我們就是這部電影的一部分，你認為蒼一會接受這些嗎？他接受之後，還會帶領地獄歸途向那個崇高的目標邁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