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波浪
作者:範老菌      更新:2020-05-23 13:57      字數:21086
  程蘊瞥了他一眼,不禁往後退了一步,臉上的哀愁變得越來越濃鬱。

  “薛大公子,你的隨從似乎很討厭我。可是我做了什麽讓他不高興?”程蘊低下頭用手指絞著衣帶,慢吞吞道,“若是我真有什麽地方得罪了,還望不要見怪。我這麽個脾性,確實不討喜呢。不過也沒辦法,打小就這樣,長大後也不好改了。”

  薛溫看了眼丁邑,後者連忙低下了頭,心裏恨恨暗罵她小心眼。

  程苾臉上露出藹然的笑,儼然一副好姐姐模樣:“三妹妹真是的,都這麽大個人了,還像小孩子一樣,若這以後”

  若這以後什麽?程苾故意講話說了一半,程蘊卻明白她的意思。

  “姐姐是擔心我日後嫁了人過不好日子?”她笑著問,不等她說話,她又繼續說,“姐姐也真是多慮,妹妹和薛大公子的婚事好歹也是皇上賜的呢,又怎會不好?姐姐總不會質疑皇上的決定吧?”

  程苾沒有料到她會如此直白且麵不改色地說出來,臉上又是詫異又是尷尬。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是好。

  程蘊繼續笑著說:“瞧我這是在說什麽,姐姐怎麽會盼著我不好呢?”

  這兩人之前的氣氛有些古怪,薛溫和崔良域都瞧了出來,薛溫兀自站在那裏如一尊大佛,好像什麽也沒聽見什麽也沒瞧見。崔良域卻跳出來打圓場。

  “程三姑娘,程二姑娘也是為你好,你既是她的妹妹,她總是擔心你的……”

  程蘊挑了挑眉,臉上的笑意絲毫未變:“崔大公子說的是,我怎會懷疑二姐姐的好心呢?”

  她臉上的笑容變得天真,如小孩子一樣無心:“崔大公子如此了解二姐姐,莫不是這就叫做知己?”

  程苾臉上的神色驀地變了,她沉了臉:“三妹妹!”

  崔良域的臉色也十分不好看。

  程蘊歪了歪頭故作不解:“二姐姐這是怎麽了?看起來這麽不高興?我說錯什麽了嗎?方才崔大公子還說能和我成為知己呢。”她又笑起來,“不過如今看來,崔大公子,你不覺得和我的二姐姐也能成為知己嗎?”

  崔良域臉上的肌肉抽了抽,儼然不知該如何回話。

  程苾神色一片冰寒,她不知程蘊今日是發哪門子神經,不得體的話一句接一句。

  她雙拳攥地死緊,心裏的怒火想讓她吞了程蘊。可理智卻製止了她,她最愛的男人就在眼前,她得得體,要完美,不能在他眼前留下不完美的印象。

  程苾看著程蘊白皙柔美的臉龐,心裏冷笑,就這麽個貨色也妄想成為薛家大少夫人,可真是癡人說夢!就算此事是由皇上賜的婚又如何?若是惹了薛溫的不痛快,這門婚事照樣告吹!再者說,像薛溫這樣的男人,怎麽會瞧得上這樣的?

  程蘊真是蠢透了!

  她隻要看著程蘊一步一步作死,把婚事弄黃,她就成了最大贏家。

  她隻要等著便好。

  程苾這般想著,心裏的怒火漸漸被壓了下去。她正要說話,卻見程蘊驚呼一聲。

  “呀!枯江那死丫頭,說是去給我放禁步了,到眼下都沒回來,可別是躲到哪裏偷懶去了!”

  程蘊說著,看也不看程苾,作勢就要走。

  薛溫終於開了口,臉上是一貫的柔情笑意:“你從未來過濮王府,到處亂跑也不怕迷了路?我送送你。”

  程蘊暗地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笑著說道:“倒是不必,濮王府那麽多丫鬟婆子,若真是迷了路,我隨便拉個丫鬟問問就行,豈敢浪費薛大公子的時間,就不勞薛大公子費心了。”

  她這般說著,一陣風吹來,杏樹的花瓣被風一吹,紛紛揚揚落了下來。

  薛溫臉上的笑容能膩死人:“怎麽會呢?我照顧我自己的未婚妻,怎麽就成了浪費時間了呢?程三姑娘真是客套。再者說了,今兒個濮王府的丫鬟婆子都忙,難免辦錯了事,把路給帶錯了,到時候程三姑娘可就遭罪了不是嗎?”

  程蘊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然奇怪道:“薛大公子怎麽就認為我會遭罪呢?”

  薛溫伸手拂去落在肩膀上的杏花,笑著說:“程三姑娘,我好歹也是你的未婚夫,你難不成還懷疑我會害了你不成?若程三姑娘真是如此想的,倒真是傷了我的心了。”

  程蘊頗有些訝異,她的目光落在他那隻骨節分明的手上,白皙而修長,不肥不瘦,一切都恰到好處。

  真是完美!

  程蘊在心裏暗歎,可惜長在了這麽個黑心狐狸身上。

  程蘊笑著對他說:“既然如此,那就有勞薛大公子了。”

  薛溫朝她上前一步,兩人的距離被拉近,他笑著說:“不麻煩,程三姑娘真是客氣了。我們遲早都是要成為一家人的嘛。”

  誰和你一家人?怎麽這麽不害臊?!

  程蘊微微瞪圓了眼,強忍住了想推開他的衝動。

  她最後看了一眼臉色極其難看的程苾,一言不發地抬腳就走。

  程蘊走的極快,像是後麵有什麽髒東西跟在她身後,她急於擺脫一般。

  薛溫不疾不徐地跟在她後麵,直到出了杏樹林,後麵也再也瞧不見程苾和崔良域的身影。薛溫看著她突然停住了腳。

  薛溫站在她身後,程蘊頭也未回,聲音很輕,像一陣微風拂過人的臉龐,轉瞬即逝。

  “薛大公子,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薛溫神色淡淡:“程三姑娘此話從何說起?”

  程蘊轉過身來,盯著他看了良久,緊接著臉上露出一絲苦澀:“薛大公子果真是討厭我的。”

  薛溫依舊是不鹹不淡的神情,他說:“程三姑娘,我是否討厭你,會對你造成什麽影響嗎?你會在意嗎?會因此不開心嗎?日子會過不下去嗎?”

  程蘊偏頭想了想,回答道:“薛大公子是我的未婚夫,這世上有哪個女子會不在意自己的未婚夫對自己的看法呢?薛大公子,你說呢?”

  薛溫聞言,心底十分不屑,說了跟沒說一樣,油嘴滑舌!

  薛溫不再看她,越過她大踏步往前走去。

  在經過她身旁的時候,扔下一句:“別人如何我管不著,但是程三姑娘,我覺得你的答案是不會。”

  程蘊看著他的背影,微微一笑,是,她是不會。薛溫是她什麽人?不過一個陌生人。她為什麽要去在意一個陌生人的看法呢?不值得啊!

  同理,薛溫也是一樣,他不會在意她對他的看法。

  盡管程蘊十分不願意承認,在這一點上,他們十分相似。

  程蘊跟上他的腳步,突然問道:“薛大公子怎麽會和我二姐姐走在一起?”

  薛溫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他還沒說什麽呢,這女人就先發製人了。

  程蘊神色無辜,像是真的隻是好奇其中緣由。

  “怎麽?程三姑娘這是吃醋了?”薛溫故意壓低了聲音,臉上帶著若有似無的戲謔。

  程蘊諷刺地瞥了他一眼:“薛大公子,你所謂的吃醋是何意?”

  薛溫揚眉:“程三姑娘是什麽意思?”

  程蘊神色平淡,不看薛溫:“薛大公子可否知曉,我為何會被帶到這杏花林裏來?”

  “不知。”薛溫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他怎會知道?

  程蘊停下腳步,笑著說:“那麽薛大公子要不要猜一猜?”

  薛溫隨口道:“難不成是和那姓崔的約好了的?”

  程蘊冷笑:“薛大公子,我有婚約在身,再如何我也是知道分寸的。薛大公子就是這麽看我的?如若不是有人跟我說令妹找我,你以為我會跑到這勞什子杏花林來?”

  薛溫神色淡淡:“難不成程三姑娘是懷疑此事是我指使?”

  程蘊微笑,她說道:“看來在薛大公子眼裏,我不過如此。”

  程蘊看向一旁栽種的樹木,在太陽的照射下,深淺不一的綠色葉片閃爍著金色的光芒。

  她歎了口氣,輕聲道:“薛大公子,我無意與你為敵。誠然昔日所做之事確實是我理虧,但那也是情非得已。”

  如果可以,她自然不願意得罪薛溫,這個人過於深不可測。

  但是重來一次,想必她依舊會那麽做。

  薛溫看向她,女孩子的目光落在一棵樹上,神色惘然。在陽光的照耀下,臉龐看起來格外白皙柔軟。秀麗的鼻子形成的一個字都不能信。

  薛溫繼續往前走,他說:“程三姑娘,我一直有個疑問,你賠上自己的終身大事,隻是為了報複我嗎?”

  程蘊慢吞吞地跟上他,忽地笑了:“薛大公子對我的誤會著實很大。我怎麽會賠上我的終身大事呢?”

  薛溫停下來眯著眼看向她:“這麽說,程三姑娘又拿我當猴耍?程三姑娘,可是我何時得罪了你?”

  程蘊正色道:“薛大公子,不管你願不願意相信,我確實無意與你為敵。我的敵人可不是你。”

  薛溫倒是笑了:“怎麽這話從程三姑娘口中說出來,竟有種我不配做你的敵人。”

  程蘊揚眉:“怎麽,薛大公子要做我的敵人?”

  薛溫笑著搖頭,抬腳往前走:“未婚夫妻成了敵人,豈不可笑!”

  ……

  ……

  “唉喲!二姑娘!你的耳墜怎麽不見了?”

  宋悅柔聞言抬手摸了摸耳垂,確實光禿禿的什麽也沒有,但她今兒個出門是戴了一對珍珠墜子的,這會兒怎麽沒了?

  她皺了皺眉。看向立在一旁的阿枝。

  阿枝會意,立馬道:“奴婢去和郡主說一聲,請她幫忙找一找。”

  宋悅柔點點頭,看著阿枝的背影,眸底深處幽深莫測,像有什麽在其中暗暗湧動。

  正巧這時程蘊和薛溫一同走了過來。宋悅柔見狀,瞳孔微微一縮,四周色姑娘們紛紛交頭接耳,看向程蘊的目光裏隱含好奇和豔羨。

  宋悅柔心底冷冷一笑,麵上卻做了端莊的笑意,她上前去。

  “說是湲妹妹要見程三姑娘,沒想到竟是薛大公子打了自家妹妹的幌子。”宋悅柔打趣道。

  程蘊淡淡一笑,說道:“不過是湊巧遇到了。”

  宋悅柔明顯不信,她“咯咯”笑了兩聲,說道:“程三姑娘這是害羞了。”

  程蘊看了看不遠處帶著人像在尋找什麽的阿枝,突然問道:“宋二姑娘這是丟了什麽?”

  宋悅柔聞言抬手摸了摸耳垂,斂下目光,漫不經心道:“哦,不過是耳墜子不見了,我的丫鬟正在幫我尋。”

  “什麽樣式的?”

  “用珍珠做的。”

  “好好的耳墜怎麽會掉?宋二姑娘也太不小心了,這若是被旁人撿了去,怕是對宋二姑娘不太好呢。”程蘊說著,露出一副憂心的模樣。

  宋悅柔微微眯了眼,微笑道:“不勞程三姑娘費心。”

  程蘊看著她笑了笑:“我也不過隨口一說,宋二姑娘不要介意。”

  宋悅柔抽了抽嘴角,阿枝走了過來,宋悅柔見狀忙問:“可找到了沒?”

  阿枝搖了搖頭:“奴婢已經帶人四處尋過,並未找到。”

  宋悅柔皺了皺眉,四周不少姑娘三三兩兩湊在一起看熱鬧的,一為姑娘忽然道:“說起來程三姑娘和宋二姑娘曾說過幾句話,就沒察覺到什麽?”

  程蘊看向她:“你想說什麽?”

  那姑娘清了清嗓子,因為她的這一句話,已經吸引來了所有人的目光,這讓她多少有些不自在。

  她說道:“我是想說,程三姑娘好歹和宋二姑娘待在一起,我是認為,要真發生了什麽,程三姑娘應該有所察覺才是。”

  程蘊皺了皺眉,奇怪地看著她:“難不成宋二姑娘耳墜子掉了,竟成了我的責任不成?”

  那姑娘忽地笑了:“唉喲!程三姑娘,我可不是這個意思,你這是誤會我了。”

  程蘊冷笑:“是嗎?可你這番話,聽在人的耳朵裏,不就是這個意思嗎?”

  那姑娘漲紅了臉,狡辯道:“程三姑娘你怎麽如此不依不饒,我都說了不是那個意思,我們和宋二姑娘都沒交談過,就你和她單獨在一塊待過。宋二姑娘的奴婢也四處尋過了,並沒有找到耳墜。”她說著,音量漸漸小了下去,“我隻是覺得,若是宋二姑娘耳墜掉了,她自己沒有察覺,程三姑娘也該看到才是。”

  程蘊笑了,不無諷刺道:“照你這麽說,合著宋二姑娘耳墜掉了找不著了竟還有我的責任。”

  那姑娘聞言立即閉緊嘴不吭聲了。

  程蘊一臉譏誚,轉而看向一旁默不作聲的宋悅柔:“莫非宋二姑娘也是如此想的?”

  宋悅柔忙笑道:“怎麽會呢。”

  站在她身後的阿枝一臉焦急地上前一步,以不大不小的音量道:“姑娘,那耳墜子可是老夫人賞的,若是丟了……怕是不好交代……”

  那姑娘聞言立馬又跳了出來,嗓子又尖又細:“我說程三姑娘,你也聽到了,長輩給的東西我們這些做晚輩給弄不見了那怕是一個不孝的罪名呢。宋二姑娘可真是可憐,就算我有心想幫她也無濟於事。”

  程蘊看著那姑娘一臉正氣的模樣,心底直犯惡心。

  她冷笑:“依你所說,我這是要幫宋二姑娘找著耳墜子才行?”

  “如若程三姑娘肯幫忙,怕是再好不過。”

  “瞧你這話說的,我又不是宋二姑娘,她去了哪裏,做了什麽,都和誰說過話,我怎麽會知道。這耳墜子究竟落在了哪裏,想必最清楚的隻有宋二姑娘。”

  那姑娘緊追不舍,說道:“看程三姑娘說的,宋二姑娘這不是找不著嗎?”

  “宋二姑娘找不著我就如何找的著?你一直咬著我不放,難不成還以為那耳墜子在我身上不成?”

  那姑娘脖子一梗,說道:“程三姑娘既然這麽說了,何不自證清白?”

  程蘊笑了:“自證清白?我本身就是清白的,何須證明?”

  “殺人犯總不會承認自己殺了人吧?程三姑娘,你讓我們如何相信你所說的話?”

  程蘊詫異道:“我為何一定要讓你們相信我的話?”

  “程三姑娘,你的外祖父孟丞相可是和宋二姑娘的祖父宋丞相一直以來相處不融洽,誰知道你是不是為了自己的外祖父報複宋家呢?”

  宋悅柔站在一棵樹底下,整個人被樹影所籠罩,臉上神情平靜如水。好似她們所爭論的事與她毫無關係。

  宋悅柔看向安安靜靜站在一旁的薛溫,至始至終他絲毫沒有開口的意思。

  她原本以為薛溫真的看上了這個女人呢,原來不過如此。程蘊在薛溫心中的地位恐怕並未高到哪裏去。想到這裏,她的心情十分愉悅。

  程蘊說道:“你說的話可有證據?”

  那姑娘眸光閃了閃,道:“程三姑娘這話問的卻是稀奇,我哪裏來的證據?”

  “既然沒有證據,那方才你所說的都隻是你的猜測。”

  “是我的猜測又如何?程三姑娘若是清清白白,想必也無懼我的猜測。”

  程蘊看著那姑娘嘴硬的樣子,笑了笑,說道:“隻是猜測,既然沒有證據,也構不成事實。照你這麽說,我是不是也可以猜測宋二姑娘耳墜子不見了和你有關?”

  薛溫看了她一眼,程蘊的目光鎖在那姑娘身上,對薛溫的視線不理不睬。

  那姑娘瞪圓了眼,氣紅了一張臉,大聲道:“宋二姑娘耳墜子不見了怎麽會和我有關?我壓根就沒有和宋二姑娘說過話!”

  程蘊揚眉一笑,說道:“沒和宋二姑娘說過話說就可以證明?”

  “怎麽不能證明?”

  “殺人犯殺了人也不會留在現場啊,單憑這個自然不足以證明。更何況你一直想把這個罪名安在我的身上,反而更讓人懷疑呢。”

  周圍的姑娘們紛紛交頭接耳,看向那姑娘的目光古怪異常。

  那姑娘見原本圍在她周圍的女孩子們都不約而同地拉開了和她的距離,氣得胸脯上下起伏。

  “程三姑娘不要顧左右而言他!”

  程蘊嗤笑,說道:“你倒好生霸道,就允許你質疑,反倒不允許我質疑了?哪來的理?貴府的教育真是令人堪憂。”

  那姑娘目光像是要噴出火來,冷笑著說:“程三姑娘顛倒黑白,可有人打小教過你禮數?”她說著,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一臉恍然,“看我,我都忘了,程三姑娘一出生便沒了母親,父親又帶著新娶的夫人去了任上……”

  姑娘臉上露出同情,眼裏卻含著嘲諷:“程三姑娘別介意,我嘴快,若是那句話惹你不高興了,我向你賠個不是,你可千萬別見怪。”

  她說完,裝模作樣地屈了下膝,很快便重新站好,以勝利者的姿態看向麵無表情的程蘊。

  程蘊目光漠然,她看了一會那位姑娘,笑了笑:“若我若是見怪呢?你是不是要指責我心胸狹隘?小肚雞腸?”

  那姑娘臉上肌肉僵了僵,悻悻道:“怎麽會呢……”

  程蘊收了臉上的笑,冷冷道:“既然如此,那麽我不接受你所謂的賠禮。”

  那姑娘心中的火一下子又被點著了,她繃緊了臉死死瞪著程蘊。

  程蘊卻無心再理會她,她轉首看向一旁作柱子的宋悅柔,微微一笑,問道:“宋二姑娘可信得過我?”

  宋悅柔見程蘊把話題引向了她,連忙道:“這是自然,程三姑娘的為人我自然是信得過的。”

  程蘊笑著說道:“既然宋二姑娘相信我,那麽我說你的耳墜在她身上,宋二姑娘想必也是相信的。”

  程蘊說著,伸手指向一直死咬著她不放的那個姑娘。

  那姑娘見狀一時沒反應過來,等回過神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宋悅柔顯然也沒緩過神來,一時無言。

  薛溫扯了扯嘴角,看向一邊高大的樹木,陽光下,葉片綠的發亮。偶爾有風吹過,沙沙作響。

  他就知道,這個女人不管什麽事情都能處理好,沒有他出手也是一樣。這種黑心黑肝的人,半點虧也不肯吃。從來隻有她利用別人的,還從沒見過她被人利用。

  隻是不知道她能黑到什麽程度?跟他比起來又如何?

  薛溫凝眉沉思,目光又落到程蘊身上。

  女孩子烏黑的秀發在陽光下閃爍著溫潤的光澤,發間一根金釵熠熠生輝。

  那姑娘回過神來,氣得臉色通紅,怒斥道:“程三姑娘,這沒有證據的話可不要亂說!”

  想必她的怒氣衝天,程蘊的神情平淡得多。

  她淡淡道:“我確實沒有證據,可我偏要說宋二姑娘的耳墜子就在你的身上。”

  那姑娘連連冷笑:“程三姑娘可真是好生厲害,那你倒是說說那耳墜子我身上哪個地方?”

  “你的荷包裏。”

  宋悅柔心頭一跳,還不等那姑娘說話,忙道:“算了算了,程三姑娘,此事都是我惹起來的,我給大家夥賠個不是,這事兒就這麽算了。”

  程蘊眯了眯眼,看向宋悅柔:“宋二姑娘,這事情已經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怎麽能算?若在此時算了,說不定大家都以為你的耳墜子不見了真的和我有關呢。宋二姑娘,我也要為我的名聲考慮。此事決不能算!”

  薛溫嘴角撇了撇嘴角,名聲?你可真是說的好聽。這天下,怕是最不在意名聲的姑娘怕是隻有你一個。

  那姑娘見狀,立馬尖聲嘲諷:“唉喲我說程三姑娘,人家宋二姑娘作為正主都不在意都說此事算了,你怎麽還想著替宋二姑娘做決定?宋二姑娘可不需要你來為她分憂代勞!”

  “分憂代勞?”程蘊重複了一遍,看向那姑娘的目光像看傻子一樣,她冷笑著說,“何為分憂代勞?可有人教過你?我隻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怎麽到了你的口中就成了所謂的分憂代勞?”

  那姑娘不甘示弱,立馬反唇相譏:“程三姑娘的所謂的自證清白,就是把髒水潑到我的身上?”

  “是不是髒水你把荷包打開給大家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那姑娘冷哼一聲,說道:“憑什麽?你讓我打開我就打開?我憑什麽聽你的?”

  宋悅柔抿緊了唇,兩條精心描繪的眉微微蹙在一起,她沒有料到程蘊如此的難以對付,倒是她小看了她。眼下的這番局麵是她所沒有預料到的,隱隱的,她心中覺得她布下棋子已經廢掉了。她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步,讓樹影將她籠罩的越深。

  “你心虛了。”程蘊淡淡道。

  “心虛?”那姑娘冷笑,“我有什麽好心虛的?我又沒做什麽虧心事,我為什麽要心虛?我沒有心虛因何而發生?那麽,我本人也是經過了深思熟慮,在每個日日夜夜思考這個問題。這種事實對我本人來說意義重大,相信對這個世界也是有一定意義的。對我個人而言,我沒有心虛不僅僅是一個重大的事件,還可能會改變我的人生。一般來講,我們都必須務必慎重的考慮考慮。從這個角度來看。每個人都不得不麵對這些問題。在麵對這種問題時,而這些並不是完全重要,更加重要的問題是,對我個人而言,我沒有心虛不僅僅是一個重大的事件,還可能會改變我的人生。生活中,若我沒有心虛出現了,我們就不得不考慮它出現了的事實。程三姑娘說我心虛,到底是不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呢?”

  程蘊冷漠地看著她,道:“你說了這一大堆,為何不肯把荷包打開看看?這不是心虛是什麽?”

  那姑娘冷笑著說道:“若是我的荷包裏沒有你宋二姑娘的耳墜,程三姑娘,那你可得給我賠禮道歉。”

  程蘊也算是痛快,立馬應道:“好。”

  那姑娘抿了抿唇,猶豫片刻,還是取下了自己腰間的荷包,等到一打開,她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那姑娘四周的姑娘們見狀,湊上前去一看,荷包裏一對珍珠耳墜在太陽底下散發出瑩潤的光澤。

  那姑娘雙目圓睜,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她飛快地抬起頭,四周的女孩子們看向她的目光極為怪異。她漲紅了一張臉,張嘴欲辯。

  程蘊卻先她一步開了口,她歎息一聲:“原來是一出賊喊捉賊。”

  那姑娘立馬惡狠狠地瞪著她,濃重的怨恨與羞憤不加掩飾,直欲衝出眼眶。

  她吼道:“什麽賊喊捉賊!我看就是你幹的好事,故意栽贓到我的身上!”

  程蘊不以為然,看向一旁默不作聲的宋悅柔,笑著說道:“宋二姑娘,你的耳墜子找著了呢。”

  宋悅柔尷尬的笑了笑。眸底湧現陰鷙。她不知道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原本她吩咐阿枝將這耳墜放在程蘊身上,可沒料到這耳墜最後出現的卻是在自己人身上。

  宋悅柔眯了眯眼,這個程蘊果真是狡詐得很,被她像泥鰍一樣滑脫了,不但如此還被她反將了一軍。

  宋悅柔很不甘心,她往旁邊看了一眼,薛溫立在那裏似乎絲毫未受影響,對眼前發生的事情毫不在意。

  自從當年見過他,他便在她心中生了根,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那個根漸漸破出土壤,慢慢慢慢地,發了芽,然後慢慢慢慢長成了大樹。

  薛溫是一個溫柔的風華並茂的人,她可以肯定,這世上再也找不出像他一模一樣的人。

  她喜歡他不僅僅是一個重大的事件,還可能會改變她的人生。可是,即使是這樣,她喜歡他的出現仍然代表了一定的意義。

  她生在宋家,每日來宋家提親的人不在少數,可對於她來說,那些個人都隻是凡夫俗子,哪裏配得上她?

  ……

  在京城西方的一處胡同裏,一間宅子裏麵幾個男人正圍著一張四四方方的桌子坐著。

  桌子上放著幾壺酒,一碟花生米和一碟豬肉脯。

  一個長相精明的男人此時喝的微醺:“大哥,你可算回來了!”

  江決有些好笑:“老五,你倒是吃點菜啊,看看你都喝成什麽樣了?”

  馮義嘿嘿一笑,摸了摸後腦勺:“我這不高興嘛!”

  江決呸了一聲,笑罵道:“老子之前出去兩個多月再回來也沒見你多高興,這才多久?不過半個月。你小子不會又闖禍了吧?”

  馮義連連否認:“不是不是,是我前些日子見到夫人的女兒了。”

  所有的男人都停下了說笑喝酒吃菜的動作,齊齊向馮義看了過來。

  馮義許久等不到人說話,微驚,酒已醒了大半,他不解地撓了撓頭:“都看著我幹嘛?我臉上長出花了嗎?”他伸手摸了摸臉,好像什麽都沒有啊?

  江決沉吟半晌,道:“你剛才說,你見到了夫人的女兒?”

  原來是這件事啊!

  馮義鬆口氣,散漫地點點頭,道:“是啊是啊!和夫人有幾分相似呢!就是和傳言說的不大一樣。”

  “哪裏不一樣?”

  “這個……我也不知道咋說,看起來很嬌弱脾氣挺好的樣子,但是好像不是傳聞說的沒主見軟懦的脾性。”

  “她來鋪子裏了?一個人來的?她來做什麽?”江決拋出一連串的問題。

  “來了,還帶著個丫鬟,她說要找大哥你,被我打發走了。”

  江決臉色突變,一把抓住馮義的衣領,沉了聲音:“你說什麽?被你打發走了?你知不知道她是誰?夫人當年救下我們,那就是我們的恩人,夫人的女兒就是我們的女兒……我呸!夫人的女兒自然也就我們的恩人,你說說你是怎麽對待恩人的?”

  馮義現在酒是全醒了,他縮了縮脖子,有些慫,目光四處閃躲就是不敢看江決的眼睛,他嘴硬道:“我……我那不是想替大哥你試探試探嘛!”

  “我要你試探個屁!”

  江決額角青筋凸起,其餘幾個男人察覺氣氛不對連忙將他倆分開,七嘴八舌地勸道。

  “大哥消消氣。”

  “是啊是啊,老五就是不會說話,心還是好的。”

  江決餘怒未消,馮義還在那兒不怕死的嘀咕:“我知道大哥自從夫人去世一直覺得愧疚,可是大哥你好好想想,夫人住在內宅,就算我們有心保護夫人,那也是沒法時時守在夫人身邊的。”

  江決瞬間蔫了,這麽多年了,他連夫人的死因都沒能查清楚。

  雖然程家當時給出的解釋是產後發生了血崩,可夫人的身子一直以來都很好。

  他轉而想到夫人的丈夫程峘,眼中猛地蹦出厲光。

  若不是顧及姑娘已經沒了母親,要是再沒了父親,會被人欺淩,他早就帶著兄弟們將他給殺了。

  他將拳頭捏的咯吱響。

  馮義這會兒是真的不敢說話了,他向一旁的幾個男人看去,示意他們說說話。

  一個男人咳嗽了一聲,道:“這馬上就要重陽節了,姑娘到時候說不定會出來登高,大哥要真的惦記,不如到時候咱們幾個偷偷去瞧上一眼?”

  江決撇了撇嘴,倒了碗酒咕咚咕咚一飲而盡。

  他才不要偷偷摸摸的,他要正大光明的站在姑娘麵前。

  幾個男人又開始喝酒,喝多了就有些飄飄然。

  “唷,這肉脯味道挺好,誰買的?”

  一個男人發出嘎嘎的怪笑聲:“哪是買的,這可是胡屠夫家的那個小姑娘給送來的。”

  另一個男人笑的更怪:“咱們弟兄幾個,就屬老三長的最俊,看看這勾搭小姑娘的手段,咱們拍馬也追不上。”

  “呸!吃你的吧!”

  “老三害羞了!”

  “滾!”

  在這一大片濃黑的夜色中,屋裏橘黃色的燈火顯得格外溫和。而男人們粗著嗓門說笑怒罵的聲音統統被鎖在了這一所不起眼的院子裏。

  …

  …

  榮輝堂裏趙氏正在跟老夫人商議幾日後重陽節的事宜。

  “媳婦想著到時不如讓葳哥兒帶著幾個弟弟妹妹們去登高,母親以為如何?”

  “蔚哥兒年紀不小了,又是長孫,是時候讓他獨當一麵了。”老夫人點點頭,“你做的很好。”

  趙氏立馬恭敬道:“都是母親教導有方。”

  老夫人想到什麽,又問道:“大丫頭年紀也不小了,她的婚事你可有挑到合適的?”

  程葶的那副好樣貌,若不好好挑一家得力的親家,反倒糟蹋了。

  可惜她的身份太低,嫁到高門裏頭也隻有做妾室填房的命。

  “媳婦還在相看,暫時沒找到合適的。”

  老夫人望向窗外,她自來不愛那些個花啊草的,所以院子裏隻種了幾棵銀杏樹,此時葉子已經發黃,落了一地金色。

  她收回目光:“吳家的公子姑娘近來可還安分?”

  前些日子吳氏的親嫂子帶著一雙兒女來看望吳氏,趙氏便將他們安置在了客院。

  可那個吳公子是心思活絡的,幾次三番在程蘊來榮輝堂的必經之路上堵她。

  嚇的程蘊跑到老夫人跟前哭訴:“嬤嬤打小就告訴孫女,男女有別,絕不可和男子過於親密。可吳家表哥那般熱情,孫女委實惶恐不安。”

  老夫人聽說後臉色十分難看,就算孟家這十年來對程蘊不管不問,可程蘊身上到底有一半是流著孟家的血,那是能任由她們這些個眼皮子淺的人算計的嗎?

  於是將吳氏叫來警告了一番。

  趙氏道:“媳婦瞧著還算是安分,隻可憐三丫頭,她自幼就是個膽子小的,吳家公子這番行為,倒是嚇得她這幾天一直待在院子裏不敢出來。”

  老夫人揉了揉眉心,道:“幾日後的重陽節,府上的哥兒姐兒們去登高總不好落了他們倆,你到時多派幾個人盯緊一點。”

  “媳婦省得。”

  趙氏又和老夫人說了會話,見她有些乏了,起身退了出來。

  回了滿晴院,忙有丫鬟過來端茶奉水。

  趙氏揮了揮手示意她們下去,隻留了自己的幾個心腹。

  “那個吳姑娘最近沒再‘碰巧’遇到葳哥兒吧?”趙氏的臉色十分陰沉。

  孫嬤嬤道:“自從三姑娘去老夫人跟前說了一通,吳家那些人都變的安分了些,再者說,大公子也是個有分寸的,近幾日都繞道走呢。”

  趙氏冷笑,這吳家的公子姑娘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做的,一個個都跟洪水猛獸般,反倒嚇的他們都避之不及。

  她想到當年的吳氏,眼中冷意更甚。

  要說趙氏和吳氏原本是遠房的表姐妹,幼年時曾在一處兒玩過。

  但趙家有人在朝中當官,而吳家也就是吳氏的父親,考了多年也隻是個秀才。

  要不怎麽說小門小戶出來的沒規矩呢,她小時候就不怎麽喜歡吳氏,可沒料到在多年後,她被這個沒放在眼裏的表妹給擺了一道。

  而如今這吳家姑娘竟還想著來勾搭她的兒子,她也真敢想!也不照照自個兒是個什麽樣子,就算是去給程葳掃院子她都嫌髒了眼。

  趙氏心中有氣,不巧這時門簾被掀起,露出一個小腦袋,見她望了過來,又忙將頭縮了回去。

  趙氏倒是笑了,道:“你個皮猴兒,這是做什麽?”

  程蕙掀開簾子一臉討好的走了進來,道:“女兒這不是看娘不開心嘛,便想著先出去躲會兒再進來,免得吃了娘的瓜落兒。”

  趙氏笑罵道:“看把你精的!你兩個哥哥都不及你。”

  程蕙摸著鼻子嘿嘿地笑:“哥哥們確實沒我聰明,可也不是個笨的,好些事情他們心裏跟明鏡兒似的,娘又何必為那些不值當的人氣壞了身子。”

  “唷,今兒個你的小嘴倒是巧。”

  程蕙驕傲的挺起了小胸脯。

  隻聽趙氏又道:“說吧,你又做錯什麽了?”

  程蕙臉上的笑僵了僵,剛挺起的胸脯就沉了下去,她慢吞吞地從背後拿出一方帕子,沮喪道:“嬤嬤教女兒繡的花,女兒一直繡不好。”

  趙氏就笑,慈愛地摸了摸她的頭:“慢慢來,就算繡不好也不打緊。”

  畢竟程蕙不需要靠這個吃飯。

  程蕙聽到趙氏這麽說,笑的一雙眼睛彎成月牙兒:“那之後重陽節我可以和哥哥姐姐們一起出去玩兒嗎?”說著又添了一句,“我保證乖乖的不給哥哥添麻煩。”

  趙氏看到程蕙那雙飽含期待的眼睛,忍不住想要答應她,轉瞬又想到程蕙長這麽大從未離開過她的跟前,這次她不能跟著,委實讓她放心不下。

  於是她道:“這個不行,不過可以等過段日子我帶你去白水寺燒香。”

  程蕙有些蔫,過了幾息方抱住趙氏的胳膊,笑道:“那說好了,娘答應我的事可不能反悔。”

  “是是是。”

  趙氏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母女兩個笑鬧成一團。

  …

  …

  程蘊坐在馬車上吃著點心,程菀和吳曼茹坐在另一邊聊著京裏最近上新的布料首飾,兩個人很有默契的都不搭理程蘊。

  吳曼茹不喜歡程蘊,她覺得要不是程蘊多嘴,她的姑母也不會挨了老夫人的訓,趙氏更不會趁機整頓了一番,害得她好幾日沒遇到程葳。

  程蘊樂得清淨。

  在她看來這兩個不過是蛇鼠一窩罷了。

  馬車出了城門卻停了下來,程菀掀開車簾問車夫:“怎麽回事?”

  “回姑娘,前頭大公子遇到了趙家公子和宋家公子。”

  程菀還沒說話,吳曼茹先開了口:“宋家?宋丞相那個宋家嗎?”

  車夫愣了愣,像是沒料到她會這麽問,卻還是答道:“是。”

  吳曼茹不說話了,她微微低下頭,拿手絞著帕子像在想些什麽。

  程蘊瞥了她一眼,給自己倒了杯茶。

  又是個心比天高沒分寸的。

  馬車沒多久就停在了一座山腳下,而寶成寺建在了山上。

  他們此次登高的地點便是在這裏。

  程蘊沒想到趙家和宋家的公子一齊跟了過來,正在前頭和程葳他們討論著孔聖人的“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

  吳曼茹自從下了馬車就想往前頭擠,可程葳他們身邊圍了好幾個小廝,又有一些婆子總是有意無意的擋住她的視線,把她慪的不行。

  程蘊有意落在最後,她向四處打量,周圍種了好幾棵參天的樹,幾株不知名的野花零散分布。

  前麵的交談聲漸漸遠了,越發顯得安靜清幽。

  “我說哥,您老倒是快點走啊,怎麽慢吞吞跟烏龜似的,比我一個女人家走的還慢。”女孩子清清脆脆的聲音瞬間破壞這份靜謐。

  清圓忍住笑,有些好奇這個女孩子在說誰。

  程蘊歎口氣,停下腳步回頭望去。

  一個長相明豔的姑娘後頭跟著個眉目溫和的男人。

  程蘊愣了愣,笑著打招呼:“薛姑娘,薛公子。”

  薛湲似乎沒想到會有人,有幾分尷尬,片刻笑道:“是程三姑娘吧?怎麽就三姑娘一個人?”

  山腳下停著幾輛馬車,她讓人上前問過,是程家的姑娘公子們出來登高來了,可程三姑娘怎麽像是落了單的樣子?

  程蘊還沒說話,薛溫像是看穿了薛湲的疑惑,道:“你怎麽知道人家三姑娘不是因為走的像烏龜一樣慢被人給拋下了。”

  薛湲臉色一僵,瞪了他一眼:“你閉嘴!不會說話就不要說話!”又看向一旁的程蘊,一臉歉然,“三姑娘別介意,他這人就是嘴毒了點,其實心……”

  其實心地良善?清圓默默在心裏接了這麽一句。

  “其實心更毒!”薛湲將話說完。

  清圓一個趔趄,若不是一邊的綠槐眼疾手快將她拉住,她恐怕要摔個狗吃屎。

  程蘊臉上仍舊是那副淡淡的笑:“沒關係,我不介意。”

  京中不少小姑娘因為薛溫的俊朗溫和而傾心於他,可程蘊相信,這不過是他裝出來的樣子罷了。

  前世她曾見過他殺人,手起刀落毫不含糊。

  薛湲似乎有些詫異,想到京中那些那些眼瞎的姑娘們,連忙苦口婆心地勸道:“三姑娘我沒跟你開玩笑呢,他這個人心眼小的很,一點小事他能給你記上好幾年。你別看他整日笑眯眯的好像脾氣很好的樣子,其實……哎喲!”

  薛湲捂住額頭,卻是薛溫給了她一個爆栗,他冷笑道:“爺會說話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薛湲朝程蘊擠眉弄眼,那意思就是:你看,我說的沒錯吧!

  程蘊頗覺好笑,京中一直傳聞薛家大公子和嫡親妹妹關係不好,原來是這樣。

  ……

  “三姑娘,老夫人請你過去一趟。”

  程蘊看向那來傳話的丫鬟,點點頭:“知道了,我這便過去。”

  榮輝堂裏此時氣氛凝重如霜。

  程蘊好似一無所察,從容地上前行禮:“見過祖母。”頓了頓,“見過母親,大伯母,三嬸娘。”

  趙氏看了一眼程老夫人,見她老人家一直闔著眼皮沒說話,於是道:“三丫頭你瞧瞧,這可是你的帕子?”

  程蘊接過那塊帕子看了一會兒,然後遞回去:“這不是我的帕子。”

  程老夫人聞言睜開眼睛。

  吳氏笑了笑:“蘊姐兒,這帕子上的花樣子不是隻有你會畫嗎?這帕子難道不是你繡的?”

  程蘊怔了怔:“母親以為這帕子是我的?”

  吳氏垂了垂眼,道:“倒不是我以為,而是有人一口咬定這帕子是你的。”

  趙氏瞥了她一眼,接過話頭:“這帕子是從你吳家表哥那拿來的,問過後,他說是你院子裏的丫鬟給他送過去的。可有此事?”

  程蘊搖搖頭:“絕無此事!”

  吳氏又笑了:“這倒是奇了。”

  趙氏厭惡地看了她一眼,而後收回目光看向程蘊:“你吳家表哥身邊的小廝說,是你院子裏的卷卷借著給他送書的由頭,將帕子夾了過去,那丫鬟可是受了你的吩咐?”

  “大伯母明察,侄女從未吩咐過。”

  程老夫人終於出聲道:“去把那丫鬟叫來問問。”

  於嬤嬤出去吩咐了一聲,不一會兒,卷卷被人帶了過來。

  卷卷頭一次見到這般陣仗,嚇得腿腳發軟。

  她垂著腦袋顫顫地跪下:“奴婢見過老夫人,見過三位夫人。”

  趙氏放緩了語氣,道:“你且別怕,好好回答我的問題。”

  卷卷咽了咽口水,怯怯道:“大夫人請問。”

  趙氏道:“你前幾日可是去過吳家公子住的客院?”

  卷卷點點頭:“回大夫人,奴婢去過。”

  “你去做什麽?”

  “去送書。”

  卷卷話音一落,屋內落針可聞。

  程蘊如同老僧入定,眉眼未曾抬一下,眾人各種各樣的目光在她這兒化為虛無。

  趙氏清了清嗓子,繼續問道:“誰指使的你?”

  “是……是流紫姐姐說姑娘吩咐下來的。”

  程老夫人皺了皺眉:“流紫又是誰?”

  程蘊道:“是孫女院中的三等丫鬟。”

  程老夫人看她一眼:“去把她叫來問話。”

  沒多久,流紫神色惴惴地走了進來。

  等她行完禮,趙氏指著卷卷,道:“這丫鬟說你指使她去客院給吳家公子送物件,你怎麽說?”

  流紫看了卷卷一眼,低下頭道:“確實有這麽一回事,姑娘吩咐奴婢去給吳公子送書,但奴婢一時半會兒走不開,便將此事交給了卷卷。”

  程蘊疑惑地看向她:“我從未吩咐過你,你可是記錯了?”

  流紫猛地抬起頭,滿是震驚:“姑娘?”

  那天程蘊確實拿著一本書讓她去客院跑一趟,她還不解過,怎麽如今程蘊卻像從未發生過此事一樣?

  卷卷突然大聲道:“老夫人,奴婢絕未說謊,確實是流紫姐姐讓奴婢去送書的!”

  吳氏笑了笑:“這倒是有意思了。”

  趙氏像沒聽見一樣,對流紫道:“你呢?你怎麽說?”

  流紫低下頭:“奴婢說的也是實話。”

  程老夫人似笑非笑:“你們一個一個都是在說實話,那是不是沒有人說假話?”

  程蘊道:“祖母,這問題歸根結底還是出在了帕子上,孫女可以證明,這塊帕子不是我的,她們說的是不是實話也就無關緊要了。”

  “你說。”

  程蘊從袖中拿出一塊帕子,道:“這才是孫女的帕子。”

  所有人都愣住了,程老夫人讓於嬤嬤將程蘊手中的帕子拿過來,和先前那塊帕子放在一起比對。

  兩塊帕子是一樣的。

  程蘊繼續道:“花樣子確實是我畫的不錯,但是早在之前我便將花樣子賣給了千雲齋的蘇娘子,說不定她已經繡好了帕子早就開始賣了。”

  蘇娘子她們是知道的,宮中出來的繡娘,後來出了宮,開了家店鋪,接一些繡活。

  吳氏回過神來,有些為難道:“可是這也不能證明這塊帕子就不是你繡的。”

  程蘊笑了笑:“不錯,僅僅如此確實不能證明我的清白。”

  她看向程老夫人:“祖母您仔細瞧瞧,我帕子上的葉子和吳公子拿出來的是不一樣的。”

  程老夫人拿起兩塊帕子瞧,這才發現程蘊那塊帕子的葉尖是微微卷起的,而另一塊卻是舒展的。

  程蘊道:“最重要的一點,我用的絲線和蘇娘子用的有很大的不同。”

  眾人一看,果真程蘊的那塊用的絲線光澤度和顏色的鮮亮度遠遠不及另一塊。

  程蘊笑了笑:“這樣的絲線我房裏還有很多,針線房給我送來的絲線都是這樣的。”

  “祖母若是還不信,隻管派了人去千雲齋問問便知。這定是有人要陷害孫女。”

  吳氏看看程蘊又看看流紫,揚眉訝異道:“蘊姐兒的意思是,這個丫鬟要陷害你?”

  程蘊像是沒聽出她話裏的諷刺,點頭正色道:“母親說的對!”

  吳氏端起茶盞喝了口茶,她沒有想到程蘊連她的話外音都聽不出來。

  流紫嚇的臉色發白,忙道:“老夫人,奴婢沒有。”

  她又轉而看向程蘊:“姑娘,奴婢確實是照你的吩咐去做的啊!”

  程蘊笑了笑:“你的意思是,我不惜拿自己的名聲涉險,買來一塊帕子夾在書裏讓你去送給吳公子,然後現在事發我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在你一個人身上?”

  “我為何要這麽做?你隻是一個奴婢而已。”

  是啊,為什麽呢?流紫想到什麽,臉色慘白如紙。

  卷卷像是明白了什麽,突然道:“老夫人,奴婢想起來了,前幾日奴婢看見流紫姐姐鬼鬼祟祟出了府,和一個男人你拉我扯。”

  程老夫人臉色有些難看。

  流紫連忙道:“你胡說八道!”

  卷卷瞪圓了一雙眼:“我沒有!我就是看見了!一定是你和那個男人私相授受讓人發現了,被人拿住了把柄,然後陷害姑娘!”

  “都給我住嘴!”程老夫人看著流紫灰敗的臉色,心中信了幾分,“誰指使的你?”

  “老夫人,奴婢真的沒有做。”

  程蘊道:“你當真沒做過背叛我的事?”

  流紫對上程蘊漠然的目光,一時間臉上震驚,慌亂和愧疚交替閃過。

  姑娘到底是知道了,雖然她早就想到自己早晚會有這一天。

  在此刻她反而慢慢平靜下來,像是頭頂那柄搖搖欲墜的劍已經落了下來,她不用再擔驚受怕。

  流紫垂下頭,雙手緊緊攥著,幾番掙紮後終於低聲道:“是吳公子,吳公子許了奴婢一大筆錢,讓奴婢去偷姑娘的帕子帶給他。可是姑娘的屋裏都是周嬤嬤她們管著,奴婢找不到機會,於是去千雲齋買了一塊一樣的帕子……”

  不等她說完,吳氏怒道:“你這丫鬟是在胡亂攀咬!誰給你的膽子?”

  流紫不理會她,繼續把話說完:“然後夾在書中假借了姑娘的名頭,讓卷卷去送書。”

  程蘊忽然有些茫然,為何到了這種時候流紫仍舊要替幕後的人遮掩?難不成她以為這樣說她就能活下去嗎?還是說她害怕說出實話後幕後的人會傷害到她那個男人?

  她就這麽愛他嗎?

  值得拿自己的命去換他的平安?

  程蘊不明白,她從來不懂這些情情愛愛。

  上一世她曾問過煙渠到底什麽是喜歡?

  煙渠沉默了一會兒,道:“我年輕的時候,喜歡過一個男孩子,那時候每天都盼著見到他,看見他的時候覺得他整個人都是發著光的,而站在他身邊的那些人格外黯淡無光。”

  “可後來當我不喜歡他的時候,這才發現他身上哪有什麽光啊,他和那些人一樣,一樣的黯淡,一樣的普通。”

  聽完後她依舊茫然。

  煙渠就拍了拍她的腦袋,笑道:“小孩子家家,理會這些做什麽?”

  其實煙渠比她大不了多少,可她總覺得煙渠已經十分滄桑。

  張氏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僅僅是一些黃白之物,便背叛了你的主子,你可有想過,如果此事做成了,你家姑娘的名聲便毀在了你手裏。”

  程蘊抬起眼看了她一眼,複又低下頭。

  流紫跪在地上像是什麽聲音也聽不見了。

  她想起了小時候。她因為是家中最大的一個,為了幫爹娘照顧弟弟妹妹,每天都要做數不盡的活,吃的還是最少的。

  那個時候給她安慰的隻有那個男孩子,就算長大後他變了,喜歡上了別人又如何?

  她隻要看著他好就夠了。

  程老夫人看著流紫死氣沉沉的模樣,厭惡道:“把她帶下去,打十板子,再找個牙婆子發賣了。”

  立馬就有兩個婆子手腳利落地將她帶了下去。

  程老夫人又看向程蘊,不等她說話,程蘊已上前道:“都是孫女的錯,看不透人心,導致鬧出了這樣的事,擾了祖母的清淨。”

  程老夫人一口氣噎在喉嚨裏,這死丫頭怎麽總是搶她的話?

  她揮了揮手:“罷了,此事也不是你能預料的。回你的院子裏吧。”

  程蘊行禮退下,老夫人事後肯定會派人再去查探一番,但她也敢保證,老夫人什麽也查不出來。

  回了凝翠院卷卷不再掩飾她的開心:“姑娘姑娘,奴婢方才是不是演的特別好?”

  程蘊笑著點頭:“你做的很好。”

  隻可惜她沒算透人心,又讓背後那條大魚溜了。

  卷卷聽到誇獎更開心了,說起話來也就沒了遮攔:“五姑娘那個傻子,一點點錢就想收買我,也太瞧得起她自個兒了。”

  綠槐就敲了一下她的額頭:“好歹她也是主子呢,你這麽編排她。”

  程葳他們幾個等登了頂才發現程蘊落在了最後。

  吳霖立馬道:“都是我不好,沒能照看好表妹,讓表妹落了單。”

  程葳笑了笑,道:“吳家表哥這話說岔了,母親讓我帶著弟弟妹妹們出來登高,三妹妹此時卻落單,本就是我的過錯,與吳家表哥又有何關係?”

  吳霖眸光頻閃,此次他母親帶他們兄妹倆上京,便是奔著謀出路的目的來的,可沒料到程家的公子姑娘一個個十分滑手。

  還有這麵前這一個姓宋的一個姓趙的,別以為他沒瞧見他們眼底的輕視。

  那個程蘊,要不是因為她背後有個孟家,就憑她的姿色,窯子裏的那些姐兒不知比她強多少倍,她那樣的又豈能入他的眼?

  想到這裏,他的目光滑向另一邊安安靜靜站著的程葶,心癢難耐。

  程荀心裏還記著那隻鸚鵡的仇,況且吳家又委實惡心人,此時便忍不住嘲諷:“吳家表哥這麽大個人了,很該慎言才是。三妹妹身邊帶著丫鬟呢,哪裏就輪得到你照看了?”

  吳霖被他懟的臉色發青。

  程蔚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該不該開口。

  三房的庶子程慕眼尖,當先看見了程蘊:“三妹妹上來了。”

  “咦?那不是薛大公子和薛五姑娘嗎?”

  薛家出了一位皇後,卻在幾年前薨了。這些年薛家在朝中十分低調,可仍不能讓人小覷。

  現在站在這裏的世族子弟中,隻有一個薛溫身上有著實打實的官職。

  薛湲看著那些人圍著薛溫高談闊論,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轉過頭來卻發現站在她旁邊的程蘊已經不見了。

  她問一旁的丫鬟白沙:“三姑娘哪兒去了?”

  “程三姑娘說是累了,去寺廟安置的客房休息去了。”

  薛湲臉色有些怪異。

  累了?這山也沒多高啊。

  程蘊走在去客房的路上,不料被人叫住。

  “三妹妹。”

  程蘊回頭,看到來人有些訝異:“二姐姐有什麽事?”

  程苾帶著丫鬟走過來,行走間衣裙未動,規矩禮儀可見學的極好。

  “三妹妹這是要去哪?”

  程蘊看著程苾溫婉清麗的容顏,有些怪異感。

  程苾在家中整日裏就是將自己關在院子學習琴棋書畫針鑿女紅,同府上的幾個姑娘關係淡淡,就算是和她的親妹妹程菡,並不十分親熱。

  可如今她怎麽會在意起自己的行蹤?

  程蘊笑了笑,道:“上山有些累了,便想著去休息一下。”

  程苾彎了彎唇,道:“方才大哥哥他們商量著要去後麵山腳下的桂花林裏玩耍,妹妹若是又一個人落了單,怕是會讓大哥哥為難呢。”

  程蘊挑眉,看著她沒說話。

  程苾上前來親昵地挽住她的胳膊,笑道:“好了,大哥哥們這會怕是都過去了,咱們也快點走吧。聽說那裏種了好幾棵桂花樹呢,你們小姑娘肯定會喜歡。”

  程蘊越發覺得怪異。

  她們這些小姑娘?程苾不也還是個小姑娘嗎?哪裏不一樣?

  程蘊她們到桂花林的時候,程葳他們確實已經在了。

  薛湲看到她走過來問:“三姑娘,我聽丫鬟說你不是去休息了嗎?”

  程苾忙笑道:“三妹妹方才說著玩兒呢,你看她現在精神不是挺好的嗎?”

  薛湲看了眼程蘊略顯蒼白的臉色,衝程苾禮貌地笑了笑。

  程苾的態度讓她想起了那些想要接近薛溫反而過來討好她的人。

  她很討厭那些女人,她們喜歡薛溫那就應該去糾纏他啊,拿她做什麽梯子?難不成討好她巴結她她就會將她們娶入薛家了不成?

  真是一群蠢貨!她說的話薛溫可不會聽,又憑什麽會妄想她會幫她們說好話。

  她曾為這事跟薛溫發過脾氣,讓他收斂點別總在外麵沾花惹草四處留情,可薛溫聽過後反而變本加厲倒把她氣個半死。

  她沒辦法隻好去跟那些女人們說薛溫有多無情多卑劣多小心眼,好讓她們知難而退。但沒料到那群女人把她當成小孩子一樣哄,以為她和薛溫鬧了脾氣還想讓他們和好。

  這種人要是做了她的嫂嫂遲早會被薛溫那個小肚雞腸的男人給賣了還會死心塌地幫他數錢。

  想到這兒她又看向程蘊,方才她在肆意貶低薛溫的時候,這位三姑娘臉上的神情好像有幾分……興味?

  就連她身邊的兩個丫鬟也是有些意思的,一個臉上一直沒什麽表情,另一個看著活潑點的憋笑憋的她都替她難受。

  “咦,這兒還有條河?”程菡驚訝道。

  程蘊她們走過去,看見那條河水碧綠清亮,可計數的魚兒在其中遊走。

  程菀站在程蘊的左手邊,道:“唷,還有魚兒呢。”

  趙承淩笑道:“說起來,這條河還有一個故事呢。”

  聽到故事兩個字,姑娘們都紛紛豎起耳朵有些好奇。

  “什麽樣的故事?”

  “聽說曾有一對男女。男孩子家境殷實,女孩子卻隻有一個生了重病的老母,他們互相心生愛慕。當男孩子向家中提出要求娶女孩子的時候,卻遭到了家中的反對,那家人將男孩子關在房間不讓他出去見女孩子,男孩子見不到女孩子,整日鬱鬱寡歡。

  有個老仆看不下去,偷偷將男孩子給放了出來,男孩子找到女孩子,想帶她離開,不料家人追來,他們跑到這條河邊,跳河殉情了。”

  說完趙承淩的目光不由自主投向一旁的程葶,她好像瘦了一些?

  程蘊撇了撇嘴,她還以為能聽到什麽呢,原來這麽無趣。

  要是煙渠在此,怕又要笑這兩個人傻了。

  沒有什麽比活著更重要了。

  煙渠說過,男女雙方在陷入愛情的時候會做些不理智的事,他們現在可能覺得值得,但說不定日後會後悔。

  其餘人聽故事聽的入了神,都沒有說話。

  “三妹妹不覺得感人嗎?”程苾忽然問道,打破這份靜謐。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像一支支利箭,紛紛飛向程蘊這個箭靶子。

  程蘊有些疑惑:“二姐姐覺得哪裏感人?”

  “他們之間的愛情至死不渝,難道不感人?”

  程蘊有些茫然:“可是書上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他們這樣做沒有考慮過做父母的感受啊。”她的臉上浮現幾分為難,話鋒一轉,“而且……二姐姐你作為一個女孩子,怎麽能把情情愛愛放在嘴邊呢。”

  程苾被噎的說不出話來,她的臉一下子紅一下子白。

  程蘊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她倒是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得罪了她的好二姐,值得她三番兩次的針對。

  ……

  再者言,祖父也有與薛家聯姻的意思,這對她來說,和薛溫定下親事本來十拿九穩,試問京城中,能比得上她的,除了公主和郡主,還有誰比得上她?可偏偏沒有料到,半路竟殺出一個程咬金,這個程蘊,打小沒有娘教養,懂得幾分規矩?哪裏比得上她一根手指頭,可偏偏,就是這麽一個不如她的人,竟和她最愛的人定下了親事,這讓她怎麽忍得下去?

  要解決此事,破壞掉這樁婚事,那麽問題的關鍵便在於程蘊,隻要她死了,這樁婚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這些並不是完全重要,更加重要的問題是,既然如此,她也是經過了深思熟慮,在每個日日夜夜思考這個問題。到底怎樣才能讓程蘊死。

  一般來說,了解清楚程蘊到底是一個怎麽樣的人,她的弱點在哪裏,是解決一切問題的關鍵。了解清楚程蘊的弱點,對準她的弱點出擊,是解決一切問題的關鍵。在這種困難的抉擇下,她思來想去,寢食難安。這樣看來,程蘊必須死,發生了會如何,不發生又會如何。

  既然如此,現在,解決程蘊必須死的問題,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所以,從這個角度來看,程蘊必須死,到底應該如何實現。老子曾經提到過,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

  可是眼下看來,她對於程蘊的了解寥寥無幾。甚至可以說一點也不了解。她壓根不清楚程蘊到底是一個怎麽樣的人,性情到底是溫順還是強勢。她也不是傻子,出手前就暗中派人調查過程蘊的一切事情,她知道程蘊在程家不受重視,孟家對她也是不聞不問,這也就造成了程蘊懦弱膽小的樣子。可如今再看,完全和她所調查來的東西出入十分之大,她不明白這其中出了什麽問題,以至於造成了如今的局麵。

  程蘊的伶牙俐齒是是她所沒有想到的,她更沒有想到程蘊會如此的難纏。程蘊到底是什麽時候察覺到了她的意圖,不但被她躲了過去,就連自己人也被她拉下了水。如果此事處理不好,說不定還會影響到她,影響到她在薛溫心中的形象,屆時薛溫該如何看她?就算日後弄死了程蘊,她能不能順利的成為薛溫的妻子還得另說。

  但是弄死程蘊這件事,還需要更加慎重的審視這個問題:一般來講,我們都必須務必慎重的考慮考慮。

  失敗也是她所需要的,它和成功對她一樣有價值。失敗可以累積經驗,等到經驗足夠,那麽程蘊的死期也就到了。

  但這件事必須盡快完成,程蘊再過幾年就會及笄,等到她及了笄,那麽程蘊和薛溫的婚期就會定下,到那時,對她便會十分不利。今天應做的事沒有做,明天再早也是耽誤了。這件事情不能繼續耽誤下去。

  宋悅柔收回思緒,看向程蘊,程蘊笑吟吟地立在那裏,似乎真的在為此事高興。宋悅柔心裏冷笑,真是會裝模作樣,倒真是她小瞧了她。

  “想來是不知什麽時候掉在了地上,被人給撿起來。”宋悅柔微微一笑,“本來不是什麽大事,倒是讓程三姑娘跟著一起費心了。”

  “怎麽就是費心了呢。看宋二姑娘這話說的,我也隻是為了我自己,如果不是有人明裏暗裏懷疑我拿走了宋二姑娘的耳墜子,我才懶得費這份心思呢。畢竟誰也沒那麽閑啊,你說是吧?宋二姑娘。”

  宋悅柔笑著將鬢邊的碎發撥到耳後,輕聲細語道:“程三姑娘說的是,程三姑娘伶牙俐齒的,不像我嘴笨,話都不會說。若是哪句話說的不中聽,還望程三姑娘不要見怪才是。”

  程蘊看著她笑,柔柔道:“宋二姑娘這話可就不太對,若說我是伶牙俐齒,這整個京城,怕是沒幾個嘴是靈巧的了。宋二姑娘可真是謙虛了。”

  既然如此,要想清楚,謙虛,到底是一種怎麽樣的存在。要想清楚,謙虛,到底是一種怎麽樣的存在。

  謙虛的發生,到底需要如何做到,不謙虛的發生,又會如何產生。謙虛,發生了會如何,不發生又會如何。

  謙虛這個詞,明明是形容人的美德,用來誇讚人的,可這會兒從程蘊嘴裏說出來,這讓宋悅柔總覺得她在明裏暗裏嘲諷她。

  宋悅柔笑了笑:“程三姑娘客氣了,我可不是謙虛,我隻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所以我才說宋二姑娘謙虛啊。”

  宋悅柔眉頭跳了跳,和程蘊說話讓她覺得十分頭疼,這個女人真是難纏,半點虧也不肯吃。

  她這樣想著,拿眼角的餘光瞥了瞥一旁安安靜靜佇立一旁的薛溫,娶妻娶賢,程蘊如此不饒人,薛溫這麽一個大男人怎麽可能會忍受得了?程蘊果真是蠢透了,對男人可是一點也不了解呢。

  孔夫子說過:“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這不禁令宋悅柔深思。對她個人而言,了解男人不僅僅是一個重大的事件,還可能會改變她的人生。畢竟這些話是她母親從小教給她的,所以她母親的地位一直很牢固,盡管她父親身邊一直沒有少了鶯鶯燕燕。了解男人因何而發生?了解男人因何而發生?這種事實對她們女人來說意義重大,相信對這個世界也是有一定意義的。生活中,若了解男人出現了,我們就不得不考慮它出現了的事實。所謂了解男人,關鍵是了解男人需要如何寫。了解男人因何而發生?

  宋悅柔的母親曾經跟她細細講過這些事情,她一直記得很牢。而程蘊,一出生就沒了娘教養的,怎麽會有人跟她說這些個事?

  薛溫依舊是那副含笑的神情,程蘊今日所做之事,旁人很難從他臉上看出什麽情緒。他對程蘊此人是喜還是厭,並沒有很直接的表現出來。

  但從他至始至終沒有為程蘊說過一句話,眾人心中大致有了一個推斷,於是她們再一次看向程蘊的目光中,多少含了幾分同情,甚至還有些許看笑話的成分在裏麵。

  程蘊心中如明鏡一般,卻毫不在意。薛溫的喜歡或者厭惡,對她來說無關緊要,她最後可不一定真的會嫁給他。她可沒打算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