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淩宇飛馳而去的身影驟停，當看清楚那個麵目，一股寒意從背心透到身體的每個角落。

  “屠蘇……”他木訥的喊出了那個名字。

  當初遭遇莫邪的時候他就見過屠蘇一次，認得那張麵具。

  屠蘇饒有興致的打量著手裏的龍珠，然後一轉手就不知道收哪兒去了。

  “你能毀了那麵鏡子，倒幫我省了不少功夫。”麵具下的人玩味的輕言，像是感歎，又似嘲笑。這話是對幻天說的。

  主神和魔主也好，又或者別的神族和魔族，都看向那個出現在戰場中央的人。

  那是個人族，可唯有人族是最不該出現在這個戰場上的。那是天階九層最頂峰的強者交手的戰場，是連主神和魔主都難以靠近的地方。

  他隻是這麽平淡的出現，就頓時成了這個戰場的中心。

  “你又是何人？龍珠給我！”幻天怒吼一聲，狂怒的心態因為屠蘇的出現稍微冷靜。

  屠蘇沒有回答他，反倒是另外一個淡淡的聲音悠然而來：“這個問題，不如讓小僧來回答如何？”

  眾目睽睽之下，又是一個人族踏進了這片巔峰的戰場。來者是個俊朗的男子，明明長發飄逸，卻身著一身袈裟，看似一個世外之人。

  佛陀十三手持一串念珠足踏虛空而至，滾滾烈風托起他身上金色的袈裟。

  葉淩宇也嚇了一跳，十三什麽時候跑來的？他實力雖然不低，可這裏卻不是他能來的地方。

  “數百年前，龍皇與我等有過一麵之緣，龍皇可曾忘了？”十三緊閉的眼簾徐徐睜開一條縫。

  龍皇微微凝神，似想起了什麽，眼簾驟張：“是你！”

  數百年前他確實來過蒼靈大陸一次，他現在還記憶猶新。當時他親自踏足這片大陸，見過一個女子，欲將那女子帶回天界，可女子卻在他麵前自刎而死，這件事他至今記得。而當時在場的，似乎就有麵前這個僧侶。

  屠蘇那邊也取下麵具，露出了本來的麵容。

  他隱藏身份數百年，直到此刻才以真麵目示人，而這張麵孔，依舊是幻天記得的。

  幻天心裏已經明白是怎麽回事，這兩人的突然出現，必然是和當時那件事有關。

  蒼都重新飛了起來，應天玉也緩緩靠了上來。

  屠蘇是打哪來的他們不知，可龍珠沒有落入幻天之手，這就是最好的結果。

  “兩隻螻蟻也敢來壞我的事？”幻天一齜牙，手中輕輕一旋，磅礴的靈力匯聚。

  在這種力量麵前，除非是同為天階九層的強者，否則誰能抗衡？身為弱者，敢踏足這片戰場，跟找死有什麽兩樣？

  “小心，他要出招了！”應天玉提醒道。不管十三和屠蘇什麽來曆，至少暫時是站在他們這邊的。

  “雖然他貴為龍皇，卻也殺不了小僧。”十三笑著說。

  “你放肆！”幻天的第一掌就轟向了十三。

  殺不了他？他區區一個人族，也敢口出狂言。

  麵對如此一掌，十三本該粉身碎骨。

  一道掌印落在他身上，粉身碎骨的場麵沒出現，反倒是一道金芒將他渾身包裹，金芒散去，而他本人卻毫發無傷。

  十三撥動手上的念珠，依舊含笑：“小僧從來不打誑語，說你殺不掉，你便殺不掉。你縱有龍皇之力，又能奈我何？”

  這種話當麵對龍皇說，更像是一種挑釁。以人族之身敢挑釁龍皇，恐怕古往今來沒人這麽做過。

  “不知死活！”幻天愣了一瞬，再出兩掌。結果出乎意料的，那層金芒猶在，十三依舊毫發無傷。

  遠處，連一眾主神都啞口無言。擋下龍皇的三次攻擊，毫發無損，眼前這人到底什麽來頭？

  連應天玉都不解的扭過頭。

  “哼，故弄玄虛。”屠蘇根本就沒正眼看他一眼。擋下龍皇哪裏是他自己的本事，那完全是他手裏的念珠起了效果。至少在那層金芒散退之前，這世上無人能傷他。

  知道他底細的人明白他是在裝腔作勢，而不明白他底細的，就以為他有著過人的手段。他唬人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

  “小僧唯獨悔恨之事，就是沒能在你麵前護她周全。所以小僧今日前來，便是以這蚍蜉之身，來撼撼你這棵大樹的。”十三的眼簾這一刻張開，之前的笑意和溫煦，此刻化作冰冷。

  他一步撲上前，在渾身金光環繞的情況下一掌按在了幻天身上。

  幻天沒有被他這一下轟退，十三雖然外力不侵，但實力比之天主差的太多。

  不過十三也沒糾纏，輕輕一晃就從他麵前讓開，取而代之的，是應天玉的一道神識衝擊。

  幻天被十三吸引了主意，一時不察，隻覺得有什麽東西在腦海裏爆裂，待稍微暈眩之後，是蒼都的一掌印在了他的胸口。

  和十三的一掌不同，這一掌幾乎是把他的胸膛轟得塌陷。

  幻天悶哼一聲，吐出一口龍血，筆直墜落。

  而在他的正下方，恰巧是鴻蒙塔的塔頂。

  蒼都的一掌按在他的胸膛就沒有移開，強行將他推向下方。

  “老匹夫！”幻天一通亂拳轟出去，把蒼都渾身的骨頭砸得粉碎。

  逼退蒼都，他下降的趨勢稍止。本想就這麽離開塔頂的上方。可另一隻手抓在了他的頭頂。

  那是一張陰沉至極的麵容，猶如鬼魅。

  “九！轉！吞！靈！”屠蘇一字一頓，字字都是從緊咬的牙縫裏傳出來，如刀般銳利。

  無論何人，此刻的驚訝都無以複加。

  繼蒼都之後，是屠蘇推著幻天落向了塔頂。而那個男人身上澎湃的力量，竟然絲毫不弱於主神。

  人族勢弱，強者匱乏。哪怕頂尖強者也不足多慮，本該如此……

  幻天隻覺得自己的力量在轉瞬消逝，與之相反，麵前的男子力量竟在增強。

  以他的見識，豈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葉淩宇看見這一幕心頭狂跳。

  龍皇是個可怖的敵人不假，但屠蘇同樣也是。

  雖然暫時彼此站在同一戰線，可若要說危險程度，屠蘇甚至還要在龍皇之上。

  幻天一拳搗向上方，拳鋒如刀，一拳洞穿了屠蘇的胸膛。

  屠蘇嘴角雖有血色滴落，可他染血的嘴角依舊誇張的翹起。

  兩人墜向鴻蒙塔的塔頂，大戰以來，這是幻天最接近塔頂的一次。

  “我從地獄來，以你之血，償我之怨！”屠蘇獰笑的嘴角微微張合。

  那是沉澱了數百年的恨意。他一手抓住那隻貫穿了自己胸膛的手臂，另一隻按在幻天臉上的手往旁邊一帶。

  龍血飛濺，幻天聲嘶力竭的一聲慘叫。

  屠蘇的兩指間，是顆血淋淋的眼球。

  拚死一抓，毀去了幻天的左目。同時頂著那隻穿過胸膛的手疾速墜落。

  這種架勢無疑是在以命相搏。

  高亢的龍吟響起，九條金色龍魂齊出，無一例外的貫穿了屠蘇的身體。那是直指靈魂的殺招，就算是主神層次的人，在此之招下，靈魂也會被九龍撕碎。

  幻天刺入屠蘇胸膛的手變成一隻龍爪，用力一震。屠蘇的身體就這麽直接爆裂而開，化作紛紛血沫染紅了天際。

  葉淩宇呆滯的看著這一幕，腦海中一片空白。

  屠蘇死了？拚死刺瞎龍皇左眼，而自己身魂皆散，屍骨無存。

  也正是屠蘇的最後一搏，在他身軀粉碎之時，龍皇的身影也沒入了鴻蒙塔之中。

  葉淩宇再不遲疑，手勢一變，花瓣般綻開的塔頂猛地合攏。

  烽煙俱寂，無聲勝有聲。

  四大天主皆被困於鴻蒙塔之內。

  魔族無聲驚喜，神族無聲啞然。

  贏了？這場罕世大戰就這麽贏了？

  所有人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這場大戰參與人數眾多，可真正的勝負是掌控在頂尖強者的手裏。當天階九層的強者間分出了勝負，就等於是決定了這場戰鬥的勝敗。

  主神們此刻都在無聲的後退。蒼都立於鴻蒙塔之上，目視主神所在。手掌一托，一個漆黑的印記浮現在掌心上方，做勢欲攻。

  “勝負已分，爾等此時不退，更待何時！”他的聲音傳遍四方。

  十二主神麵麵相覷，有人含恨想上前，幻乙一卻一把拉住他們。

  從天主被封鎮在塔裏，他們就已經沒有勝算。

  “退！”幻乙一仰天大喊。

  沒有了天主，他的資曆在十二主神中是最老的，位高言重。有他帶頭飛向天界之門，另外十一位主神緊隨其後，其他神族也同樣疾速退向天界之門。

  此時若是不退，他們要麵對的就將是主神的隕落。倘若死戰，他們要付出的會是更加沉重的代價。事已至此，縱然不甘，也唯有退去。天主戰敗，他們已經無法承受更大的損失了。

  這場來勢洶洶的神族之患，此刻就這麽潮水般退走。天海蟒和帝王鯨也跟隨人群湧入了天界之門。

  葉淩宇看著那些不甘退去的神族，百感交集。這場本沒多大勝算的大戰，真的就這麽結束了。

  以整個中域的消失為代價，以璞玉的隕落為代價，以眾多魔族和修羅族以及應龍族的隕落為代價。就連屠蘇都死在了此處。

  神族的退去沒人阻擋，當最後一位神族沒入了天界之門的白光中，整個中域的上空才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

  葉淩宇被那歡呼聲包裹，身體一軟，覺得渾身都已經脫力。

  蒼都眼中火焰一陣暗淡，也差點仰頭栽倒。震懾主神的氣勢，他也是強裝出來的。

  應天玉理了理發絲，身體也變得更加透明了幾分，如釋重負的呼出一口氣。

  十三眼簾重新閉合，身上金光散去，念珠上一連三顆珠子發出輕微的爆響，然後碎裂。

  夢雪等人飛了過來，簇擁在葉淩宇的身邊噓寒問暖。

  應天玉也徐徐飛來：“小子，幹得不錯，這次都多虧了你的鴻蒙塔。”

  “前輩大戰辛苦了，要是沒有前輩，我徒有鴻蒙塔也無用。”葉淩宇寒暄道。

  這次並非是哪一個人的功勞，若非大家齊心協力，也不會有此刻的結果了。

  應天玉多看了他兩眼，隱約覺得越看越順眼了。至少現在看著他，沒有了那種討厭的感覺。

  不再多說，往周圍看了看：“我的龍珠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