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東西，隻需要親眼看過就能明白。

  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又是一個怎樣的場麵，隻要看見這一切，就基本已經映入了腦海。

  腳下是大戰過後的廢墟，入眼是觸目心驚的狼藉。

  十多年前禦獸門就不在這裏了，那這些就是十多年前留下的。

  葉淩宇徐徐落下，在那些廢墟裏一步步的走動，目光來來回回的掃過。

  能看見很多刺目的猩紅，甚至冰封的殘肢斷臂。每走一步，他都小心翼翼，生怕看見不想看見的。

  夢雪跟在他色後，一言不發。

  葉淩宇神識在雪層下一遍遍的掃過，可是一無所獲。這個地方被人匆匆打掃過，然後給掩埋了起來。除了遺留的一些殘缺之物外，連一具屍體都沒有。

  他很平靜，平靜的讓人覺得不正常。

  夢雪知道他在怒，和以前不同，以前他的怒是山呼海嘯，這些年的改變，讓他的怒成了一種隱藏在平靜下的暗流。

  本想安慰他兩句，可夢雪一句也說不出口。

  輕輕拉起他的手，除了用這種方式來寬慰他以外，已經想不到別的辦法。

  “有一個人知道事情的原委。”葉淩宇徐徐開口，低沉道。

  “誰？”夢雪問。

  葉淩宇低聲吐出一個名字。

  ……

  白鳳國，皇城。

  華麗的宮殿內，鳳王高坐王座之上。早朝剛剛結束，讓群臣退下，留下兩個從旁服侍的侍女。

  兩名侍女一左一右幫他揉捏著肩膀。

  鳳王手中端著一個金杯，瓊漿玉露盡在杯中。

  一口飲盡杯中烈酒，好似吞下了一顆火球，火球從喉嚨流進胃裏，給身體帶來一股暖意。

  和曾經比起來，現在的他幾乎沒有什麽變化，歲月流逝，卻幾乎沒在他身上留下痕跡。

  “哼首曲子來聽。”有了酒興，他往位置上一靠，對侍女道。

  一側的侍女微微欠身，開啟哼起一首歌謠。

  聲音清脆悅耳，無須鑼鼓伴奏，也宛如天籟，鳳王舉著酒杯沉浸在歌謠裏。

  可是不等他沉迷的更深，那歌聲戛然而止，緊隨的是“噗通”兩聲。

  鳳王猛地睜開眼，發現那兩個女子全部癱倒在地，不省人事。

  大殿裏不知何時變得暗淡了，明明窗口還開著，卻猶如暮色般昏冥。

  “誰！誰在那兒？給我出來！”身體一緊繃，他從王座上直接跳了起來。丟掉酒杯，抽出利刃。

  他不知道誰在這裏，可他敢肯定有人在周圍。肉眼看不見，但身上已經寒毛直豎。有些東西眼睛無法捕捉，但感覺卻能清楚的感受到。

  那股縈繞在殿堂裏的煞氣太過濃鬱了，化之不去。

  “來人！快來人！”他大吼。

  門口毫無動靜，大殿裏隻回蕩著他自己的聲音。

  有人侵入，侍衛毫無反應，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麽詭異。誰這麽大膽，敢入宮謀害一國之君？

  兩束紫火在角落的昏暗裏燃起。

  “誰？”鳳王聲音有些發抖，雙手抓住劍柄，隻有這樣才能止住身體的抖動。

  “鳳王，好久不見了。”那兩團紫火慢慢靠近，顯露出其後的人影。

  鳳王愣了片刻，眼眸微微眯起，然後猛地瞪圓：“你是……葉門主！”

  葉淩宇的麵孔出現在他眼前，猶如鬼魅幻影。他什麽時候在這間大殿裏的鳳王不知道，葉淩宇的出現毫無征兆。

  看清楚了來人，鳳王分明鬆了一口氣，但很快又繃緊了神經。

  長劍稍微垂下：“哈哈，原來是葉門主回來了，我還當是誰呢。太好了，這一別就是十幾年，你可想死我了，來來來，我們今天一定要一醉方休。”

  葉淩宇站在大殿的中央，依舊冷漠的看著他：“我來不是找你喝酒的，把你知道的事都說出來。”

  鳳王微微一愣，笑容僵硬在臉上。躊躇了片刻：“葉門主的話，我有些聽不懂……”

  “你不必跟我裝瘋賣傻，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我也不會來。你一定知道什麽，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鳳王在賠笑，時不時看向葉淩宇，重新坐回王座上，晏然自若。

  葉淩宇依舊站在遠處，在這座大殿，就唯有他和鳳王兩人：“我找很多人打聽過，所有人都說禦獸門連夜遷移了。而事實並非如此。禦獸門蒙受大難，而有人把這件事隱藏了起來。能蒙騙過所有百姓的人，除了你，沒有第二個。隱藏真相的人是你，所以你也一定知道原因。”

  鳳王靜坐在王座上，終於收斂起了笑意：“對……是我做的……”

  他話音落下的時候，葉淩宇就已經出現在他的麵前，一隻手捏在了他的脖子上。

  沒有人會懷疑，隻要葉淩宇稍微用力，這個白鳳國的君王就得慘死在他王座上。

  可葉淩宇沒有動手，依舊平靜的看著他：“繼續說。”

  “是我讓人掩蓋了禦獸門被襲擊後的痕跡，也是我放出謠言，說禦獸門是遷移走了，屍骨我也讓人火化了。”

  “她呢？”葉淩宇冰冷問。

  鳳王咽喉被人捏住，卻沒有慌亂，平平靜靜坐在他的王座上：“我所收屍骨裏，沒有她。”

  他當然知道葉淩宇口中的“她”是指的誰。

  “告訴我緣由。”葉淩宇說。

  鳳王剛剛說了“襲擊”兩字，有能力能襲擊禦獸門的，必然不是普通人。

  “你確定要聽？你怎麽變成的魔族我不知道，可身為魔族的你，也多有不便吧。有些人，未必是你能得罪的。”

  其實剛看見禦獸門的慘狀之後，葉淩宇猜過是莫邪。莫邪拿紅塵刀威脅沒成功，就用禦獸門當誘餌。可是細想過後，葉淩宇又覺得不是莫邪幹的。如果是莫邪出手，禦獸門恐怕連廢墟都不會留下。

  “說。”他一字之威，猶如山嶽壓頂。

  鳳王輕輕一歎：“如你所想，禦獸門不是遷移走了，而是被滅宗了。出手的人是……無盡之地。”

  四大宗門，在蒼靈大陸代表了無上的地位。生活在蒼靈大陸上的任何人，都不可能違背他們的意誌。

  昏暗中，鳳王有些看不清葉淩宇的表情，隻覺得有一種陰冷的感覺遍及四周，讓他有些喘不上氣。

  稍作沉吟，他接著道：“就在你離開北域半年之後，無盡之地來襲。揚言在你手中，有他們宗門遺失的神器。他們出動兩名天階，禦獸門一夜間就毀於一旦。我率人趕到就隻剩一片廢墟，關於這次襲擊我也是從幾個將死之人口中聽到的，隻可惜，我到的太晚，一切於事無補。”

  葉淩宇靜靜聽著，不動聲色。唯有鳳王能感覺到，那種壓抑的氣息在越發沉重。

  “你曾經是白鳳國的英雄，禦獸門被人襲毀一事對你宗門有辱，我便匆匆讓人掩埋了痕跡，揚言是你帶走了禦獸門。後來你成為魔族的消息傳到白鳳國，現在大多數人都認為，禦獸門的遷移與你的身份有關。這就是我知道的一切，其餘的你應該都打聽到了吧。”

  葉淩宇沒有應答，徐徐把手抽了回來。

  他離開的時候幽蘭地階五層，兩名天階來襲，禦獸門光憑護宗大陣根本無力抵擋。

  他們到何處去了？又是否安好？逃離了？還是落入了無盡之地之手？

  葉淩宇的氣息有些紊亂，腦袋低垂著，兩輪眼眶似兩柄利刃。

  如果是曾經的他，現在大概會毫無顧忌的殺上無盡之地。

  “活下來的人，在什麽地方？”葉淩宇問。

  鳳王沉默的看著他，這個人，和他認識的那個葉淩宇確實不太一樣。該說是變得更加穩重了，又或者是說變得更加深邃了。

  現在的他深不見底，是個任何人都無法看清的深淵。

  鳳王過了許久才輕輕搖頭。

  葉淩宇一步步後退，徐徐轉過身，正欲離去。

  “上天嶺。”鳳王突然出聲，“如果你有空就去看看吧。”

  葉淩宇回眸一瞬，手臂輕揮，下一刻已經消失在了宮殿裏。

  鳳王一直挺拔的身體此刻突然癱軟下來，頭上汗如雨下。強裝的淡定，在這一刻坍塌，回想起剛剛那種幾欲窒息的感覺，還是一陣後怕。

  皇城的另一處，葉淩宇從街上拖了一個路人過來。

  “上山嶺在什麽地方？”他問。

  “你誰呀你？”那路人還滿不高興。

  葉淩宇一袋靈晶塞進他懷裏：“告訴我上山嶺在什麽地方。”

  路人看見滿滿一袋靈晶，頓時喜笑顏開：“哎喲，這位貴人是要去上山嶺啊，那您可找對人了，我老家就在那附近的，我熟著呢。上山嶺在白鳳國邊陲，貴人你去那地方幹什麽？”

  “少廢話。”葉淩宇往他懷裏塞了一張地圖。地圖上標注了大大小小的城池，但一座山頭卻不會標注。

  那路人連忙指出一個地方：“我說貴人，您真要去那個地方，怕是不妥啊。”

  “什麽不妥？”

  “上山嶺上有盜匪啊。傳言那夥盜匪可凶著呢，頭領是個凶神惡煞的大漢，見人就搶。連皇室的人都不敢管。我勸您還是別去那種地方為好。”

  葉淩宇沒有跟他多說，收好地圖轉身就走。

  這是鳳王唯一給他的線索，不管是什麽結果，他都必須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