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夕手中托浮著光球，光球裏是巴掌大的精美艦船。

  這不光是霸天艦，更是力魔的傳承。

  “葉大人……這……實在是……”

  葉淩宇擺手阻斷了她後麵的話：“這東西對我無用，而你是魔界萬年不出的奇才。東西歸你，要扔掉也好，要拿來墊桌腳也行，隨你高興。還有別叫我‘大人’，你跟芊影是姐妹，我也不習慣別人這麽叫我。”

  葉淩宇背過身去，不再往這件事上糾纏。

  芊夕還想再說什麽，霸坤的兩隻大手往她腰上一抓一舉，直接讓她騎坐在了自己脖子上。

  虎背熊腰的大家夥，臉上樂得笑開花。

  “等一下……你放我下來。”芊夕捂著裙擺，臉上羞紅。

  “哈哈哈，真的治好了，這麽多年，我總算是沒有白等，看來老天都眷顧你我這一對。”

  “說什麽葷話……趕緊把我放下來……”

  霸坤才不聽，活了一輩子，唯獨今天是最開心的。葉淩宇救了芊夕，以前的恩怨，什麽他都不在意了。又蹦又跳，像是一隻歡快的老黑熊。

  跳著跳著，回身望了葉淩宇一眼：“你小子不錯，哈哈，老子欠你一條命。你來當魔君也不錯。”

  說完，扛著芊夕，風一般的衝出了庭院。那樣子，著實就是一隻黑熊偷了蜂窩，扛著就跑。

  見他們消失在門外，葉淩宇繃緊的身子才漸漸鬆弛下來。

  芊影走上前，站在他旁邊：“你就這麽放他走了？”

  “那不然呢？真把他殺了不成？”葉淩宇撇撇嘴，霸坤做了這麽多年的力魔之主，追隨他的人不知凡幾，真殺他，指不定鬧出什麽亂子。再加上他跟芊夕的關係，葉淩宇說什麽也不可能真要他的命。

  “也是，你給他種下靈魂烙印就夠了。”

  葉淩宇看了看手掌，苦澀一笑：“我沒有種。”

  不是沒有種，是根本種不了。霸坤的靈魂之力比他強大太多了，哪怕霸坤不設防，他也種不了烙印。

  最開始他是真心想種下烙印，直到失敗的時候才想明白這層。隻可惜種不上就是種不上，他也沒辦法。

  芊影似笑非笑看著他：“那你還放心大膽讓他就這麽出去？就不怕他伺機報複？”

  “就算沒有靈魂烙印，你姐姐也能束縛他，比靈魂烙印管用的多。”葉淩宇深明大義道。照霸坤和芊夕的關係看，芊夕讓他往東，他就不敢往西，這層保障說不定比靈魂烙印還有效。

  “除此之外，你還把傳承還給他。和十年前想比，你倒是成熟不少，至少你現在懂得馭人之法了。”芊影一眼就能看透他那些花花心腸。明裏將傳承給芊夕，可芊夕受到過一次反噬，哪可能再接受。給她的用意其實就是變著相的還給霸坤，芊夕也是聰明的女子，看得透這點，反正早晚會把傳承交還給霸坤。

  葉淩宇救了芊夕，霸坤對葉淩宇應該是徹底死心塌地了，等恢複了天階八層實力，就必然是葉淩宇的左膀右臂。

  芊影突然發現，葉淩宇真的是變得和以前不同了。不論實力上，還是心態上。這種變化是從祖墓中出來的時候開始的？又或者是站在了這樣的高度以後才開始的？反正不管如何，那個來到魔界的青澀之人，已經潛移默化中成了一統魔界的王者。

  葉淩宇嘖嘖了幾聲，又長籲短歎一陣。突然閃電般伸手，往芊影腰上一摟：“懂我者，果然是芊影。”

  說話間，手像是蛇一樣已經慢慢順著腰肢往上攀爬。

  芊影在他懷裏一陣掙紮，可越是掙紮，越是難以掙脫，呼吸都變得粗糙起來。

  旁邊的蓮心憶心兩女跟著臉色一紅。

  特別是憶心，捂著雙眼不敢直視，但手指間又留出兩條縫，小虎牙齜著：“臭不要臉，臭不要臉，臭不要臉……又欺負大人……”

  “不要臉的家夥，你給我放手！”芊影死死抓著在身上遊走的兩隻大手，連脖子都是一片緋紅。

  “你讓一大群醫師折騰我這麽半天，我也讓你嚐嚐相同的滋味。”葉淩宇嘴湊到芊影耳邊，聲音輕佻，猶如毒蛇吐信。

  “與其折騰我，你還不趕緊去看一下你那條傻蛇去。”芊影強硬掙紮，一點不給他占便宜的機會。周圍還有人在看著，他臭不要臉，芊影還要臉。

  葉淩宇動作微微一頓，把她往肩上一扛，龍驤虎步奪門而去。

  在夜影宮的另外一間房間裏，葉淩宇和芊影聯袂而入。

  房間不大，一張供奉佛像用的案桌。桌上沒有擺佛像，隻有一個散發嫋嫋白煙的香爐，還有一團草席。

  草席的中央，小黑蜷縮在其上。身上鱗片下泛著一層淡白，宛如死去一般一動不動。

  從葉淩宇戰勝霸坤的時候開始，小黑就是如此了。它這個樣子葉淩宇見過不止一次，這分明是蛻皮的過程。

  而且更讓人在意的是，它的那層蛇蛻下，分明有著七十二個小小的凸起在蠕動。

  小黑現在是三十六翼羽蛇王，如果再進化，那就是七十二翼羽蛇皇。

  這個樣子，分明就是進化的征兆。

  它能再次進化也不是什麽唐突的情況，它在剛來魔界的時候，葉淩宇在天獄山脈中斬殺的靈獸，內丹全歸了它，後來到了瑤裳那裏，瑤裳不知道給它吃了多少七品靈獸的內丹。此後葉淩宇在小世界的那八年，它獨自在萬祖之地覓食，又不知道吃過多少好東西。萬祖之地就是個寶庫，讓一條貪婪的蛇在寶庫裏打滾這麽多年，能這麽快完成進化，實在不足為奇。

  芊影揭開香爐看了一眼，裏麵是一塊乳白色的像是樹脂一樣的東西：“你不用太擔心，獸凝膏能幫助魔獸進化，隻要沒人打擾，就不會出問題。”

  葉淩宇頷首，這次進化不知道要花費多少時間，現在隻能靜靜等待，隻盼它能在下一次魔界之門開啟之前醒過來。

  三日之後。

  魅魔宮。

  青竹走進大殿，看見那個屹立在窗邊的身影。

  窗口伸進來幾根脆嫩的枝條，她纖指擺弄葉片，頗有一種形隻影單的感覺。似孤寂，又似迷惘。

  十年前還沒有窗外的幾顆新樹，十年之間，有些東西已經變得不太一樣了。

  青竹在她後方站定：“大人，他來了。”

  瑤裳渾身都怔了一下，收回手，把目光投過去。

  大門外，葉淩宇踱步而入，此行隻有他獨自一人。

  青竹招呼上旁邊的幾名侍女，躬身行禮後退下，大門也隨之關攏。

  空蕩的大殿裏，隻剩他們兩人，偶爾有鳥鳴從窗外傳來，打破這種死水般的沉寂。

  葉淩宇邁步過去，腳步聲清晰可聞。眼神既不冰冷，也不熱烈，是最為平淡的神色，平淡的如同和眼前之人是初次見麵。

  “怎麽？葉大人是來看望小女子的？”瑤裳率先開口，“剛好泡了壺新茶，葉大人要嚐嚐？我還親手做了些糕點，試試小女子的手藝如何，若是不好吃，你可別……”

  “瑤裳。”還不等瑤裳說完，葉淩宇就叫住了她。並非厲喝，隻是最平淡的聲音。

  瑤裳閉嘴，伸手縷過鬢發。盈盈走到桌邊，取杯倒水。

  “那麽葉大人今天找我何事？”瑤裳也變得平靜下來。她知道該來的終究會來，所謂的命運，就是用盡手段也不可能逃避的東西。

  瑤裳倒滿一杯，放下茶壺，茶杯推至靠近葉淩宇一側的桌角。

  “我來找你取一件衣服。”葉淩宇平靜說。

  瑤裳似乎早知道他會這麽說，苦澀笑了笑。取一件衣服，當然是指的萬彩霞衣。葉淩宇現在有權取走任何一個魔主的傳承，她當然也不會例外。

  她早就猜到葉淩宇會來，因為有些早已破碎的東西，即便耗盡一切都不可能彌補的回來。十年來，她嚐試用自己的方式彌補那道裂痕，而最後，卻發現隻是自欺欺人。

  掩耳盜鈴，隻為了讓自己心安，直到最後也沒能改變什麽。如果說恨，她隻恨自己為什麽偏偏身為魅魔，為何有魅魔的天性，而偏偏又從無法彌補的內疚中衍生出了不該有的那道情愫。

  以前她作為魔主，高高在上，從不知什麽叫殘酷。她習慣了擺弄弱者的命運，玩弄一個人的生死和信念，直到有一日自食惡果，才知道什麽才是最殘酷的懲罰。

  她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如若釋懷，微微低著頭：“無須顧慮，你動手吧，這本來就是我虧欠你的。我不求別的，隻求你好好待魅魔一族。”

  葉淩宇走到她跟前，突然屈指在她額頭一彈。

  瑤裳被他彈得後仰，額頭立馬就紅了起來，兩顆晶瑩的淚珠在眼眶裏打旋，多半是痛的。

  “你到底要幹什麽！”

  “我讓你把萬彩霞衣給我。”葉淩宇再次聲明。

  瑤裳捂著額頭，一頭霧水的把萬彩霞衣遞上。

  葉淩宇深深吸氣，然後傳出一聲悠長的吐息聲。好似要把所有積壓在心底的那股濁氣吐出去：“你不用這麽看著我。以前我確實恨過你，可如果不是進了萬祖之地，也不會有現在的我。你我之間種種，一筆勾銷。”

  瑤裳木楞了一陣，一筆勾銷，誰也不再虧欠於誰，從此往後，兩者隻需形同陌路，或者就是最純粹的魔君與魔主之間的關係。

  既是從頭來過，也是把一切都給否認。

  她隨即微微垂下腦袋，腦袋輕輕點了點。

  葉淩宇不再停留，轉身就走，直到快走到門口的時候才揚了揚手中的萬彩霞衣：“萬彩霞衣修複好了，我會讓人給你送回來。魔界之門下次開啟的時候，你隨我一道回蒼靈大陸。”

  瑤裳猛地抬起頭，卻發現葉淩宇已經消失在了門口。

  魅魔宮外，葉淩宇取出方舟，直飛天際。

  手中的萬彩霞衣黯淡無光，這是瑤裳和霸坤一戰的時候受損的。

  瑤裳為他在奈落城堅守九年，屬下損失過半。

  每次萬祖之地開啟，魔主進入其中尋求資源都隻為繁榮自己的領土，可唯獨這一次背道而馳。

  可以說葉淩宇在萬祖之地中得到的種種也皆因瑤裳而起，瑤裳也為他放棄了一切。以前葉淩宇覺得自己不是寬容大度的人，也有著一顆鐵石般的心腸，可結果那也還是自己騙自己。堅持再久，到了最後，終究還是心軟了。

  駕馭著方舟，期盼著回歸蒼靈大陸的那一天，這份心情在平靜下化作無聲的波瀾，慢慢醞釀。

  方舟劃過長空，留下悠長的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