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臉上染了泥汙，但那個長相，葉淩宇絕對不會認錯。

  比起以前瘦削了不少，也沒了以前的英俊神武，可是這個人，分明就是蕭萬金。

  蕭家沒了，蕭萬金也失蹤了，這是葉淩宇自蘇醒以來，在紅塵刀那裏聽到的消息。可是誰能想得到，那個曾經統帥整個蕭家的人物，年輕一輩中的翹楚，竟然會淪落到這個地方。

  在蕭萬金的雙手、雙腳還有雙肩上，足足六根手指粗的鋼針貫穿而過，連上鐵鏈，一直連到牆上。

  能看見那傷口處已經快要和鋼針長在一起了。

  這鋼針不光是禁錮他自由，也是禁錮他的修為，眼下的他，身上一點靈力都感覺不到。

  當聽見“蕭萬金”三個字的時候，他呆滯的眸子裏突然出現一絲波動。鐵鏈的叮當聲響起，他緩緩偏過頭。

  葉淩宇同時掀起百麵的一個角。

  “葉……兄……”他幹癟的嘴唇微微張合，發出嘶啞的聲音。

  “居然真的是你。”葉淩宇頓時肅穆，一舉撲倒牢籠邊，“蕭兄，你怎麽會在此？”

  蕭萬金緩緩起身，一步一搖走了過來。

  兩個牢籠間，僅僅一排獸骨隔開彼此。

  蕭萬金伸出手，透過獸骨間的空隙一把揪住葉淩宇的衣領：“是那女人害了我，是那女人害了我啊！”

  前一刻還無精打采的他突然咬牙切齒，聲嘶力竭的咆哮，揪住葉淩宇的衣領使勁搖晃，一雙眼睛通紅，好像森羅地獄爬出的惡鬼。

  不光失去了曾經儒雅偏偏的樣子，甚至於連他曾經作為君子的那份矜持都已經蕩然無存。

  葉淩宇知道他說的是誰。

  害了他，害了蕭家，讓得整個天聖都為之易主的女人美莎！

  隻是他知道眼下蕭萬金的情緒不穩定，也就沒有吐出那個名字。

  “為什麽？她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蕭兄，你先冷靜一點。”葉淩宇抓住他的手。

  可是蕭萬金好像咬死了不打算鬆開：“以前你來劍酒山莊的時候，你說過‘牆不夠高，一枝紅杏出牆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說呀，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葉淩宇氣息漸漸沉穩：“是，那次我偶然看見一些東西，我也警告過你。”

  “你為什麽不對我明說？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你說啊，你當時為什麽不對我說！”

  如果他早知道，如果他早些看清美莎的真麵目，這所有的一切，這一切都不會是這個樣子。

  “你自己知道那是什麽意思，你隻是不願去想，你做著你的春秋美夢不願醒過來，這一些你怪不得別人。”葉淩宇冷冷一哼。

  蕭萬金突然就軟了，剛剛他是厲鬼，此刻就是一條被抽走骨頭的狗。

  他鬆開了葉淩宇，順著隔欄徐徐癱倒在地，雙眼又重新變回了無神。就好像連魂兒都丟了，隻剩下一具名為“身體”的軀殼。

  兩人就這麽沉寂了很久，誰也不說一句話。

  許久之後，葉淩宇才靠著隔欄旁坐下：“蕭兄是怎麽淪落到這個地方的？”

  蕭萬金沉默了很久，也漸漸恢複了平靜：“失去了地位的人，被人當做奴隸賤賣，然後就被關到這兒來了。”

  當年失去地位的他被美莎賣給了人牙子，顛沛流離，輾轉在不同人的手裏，隻是他從來都是這麽渾渾噩噩，也從不服從於誰，最終就淪落到了眼下這個地步。

  “葉兄呢？”

  “我？我是自願的。受了些傷，想找個修養生息的地方，覺得這裏不錯，就來了。”葉淩宇輕蔑笑道。

  手中突然多出一壇酒，穿過隔欄遞到蕭萬金的麵前。

  他自己也取出一壇，咕咚咕咚灌了兩口。

  “酒，居然有酒。”

  “啊，我聞到酒味了。”

  旁邊的一些牢籠裏立馬開始喧囂。

  “小兄弟，給我也來一口吧。”

  “小老弟，我是你老大哥啊，你不認得我了？求你給我一口酒吧。”

  葉淩宇懶得聽他們??攏?簧焓隻映齪眉柑常?夢捫嶄??塹莨?ァ?/p>

  蕭萬金自嘲般笑笑，掀開酒壇的封泥，飲了一口。

  上一次他和葉淩宇喝酒，是在劍酒山莊，而這一次，卻在陰森的地牢。以前他們飲酒賞月，眼下卻成了階下囚，時過境遷，早已不複曾經。

  “葉兄，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嗎？現在蕭家怎麽樣了？她……怎麽樣了？”

  葉淩宇就猜到他會問，輕聲一歎：“蕭家還在，不過和皇室同氣連枝了。天生皇室原本的人一個不存，美莎取而代之，眼下是天聖的‘豔後’，一手獨握大權。”

  這是他在旁人那裏聽來的，如實轉告蕭萬金。他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蕭萬金的反應。在提到美莎名字的時候，蕭萬金的手明顯忍不住一顫。

  “豔後……哈哈，豔後……”他聲音既像笑，又像哭。

  “美夢易醒，事到如今你還依舊活在夢裏。”葉淩宇輕笑搖頭。

  他知道這樣的話題會讓人愁腸百結，可是蕭萬金有權知道。他是重情的人，也是忠情的人，和葉淩宇這樣沾花惹草的顯然不同，所以這份痛苦也就來得越發沉重，重得讓人恨不得就這麽去死。

  之後兩人對飲無言，狂飲了不知多少。

  後來蕭萬金大哭了一場，隻是那哭聲掩蓋在了笑聲之下。在這一天裏，整個地牢裏都回蕩著那個鬼哭狼嚎般的怪異笑聲。

  在此之後，葉淩宇便坐下靜心調息。這樣的日子，一轉眼就過去了十日。

  十日後，他手掌輕輕拽緊，一股靈力充斥拳頭之上。到了今天，他總算是能稍微調動靈力了。

  用靈力催動菩提蓮，四竄的天道之力被煉化的速度也大幅度提升。

  “主上，你恢複了嗎？”小黑在葉淩宇肩頭問。

  “能動用部分靈力了，不過若是強行催動太多的話，天道之力還會失控。”葉淩宇說。

  這就是七魔的力量，這段時間折騰得自己生不如死。至少在自己晉升天階之前，他絕對不想再和七魔交手了。

  又過了兩日，葉淩宇覺得體內餘留的天道之力隻剩最開始的一半了。

  這種程度的話，差不多就可以開始考慮離開的事了。雖說麵對天階還有些棘手，但隻要不是天階的，幾乎都可以一戰。

  就在他閉目調息的時候，虛空一陣扭曲，小黑突然一頭鑽了進來。

  “主上，外麵打起來了！”它進來之後就大叫。

  “什麽打起來了？”葉淩宇有些不解。

  可就在他問出聲的那一刻，轟然一聲巨響傳進他耳中。

  整個地牢都簌簌作響。

  無顏嚇得一個激靈跳起來，竄到葉淩宇旁邊。

  此刻靜靜聽去，能夠聽見外麵有不少的叫喊聲，人馬的嘶鳴，匹煉的橫飛爆炸，所有聲音交融在一起。

  “外……外麵怎麽了？”無顏拽著葉淩宇的衣袖。

  “放心，沒事。”葉淩宇安慰她。

  這小姑娘也不知是怎麽了，現在好像越來越習慣依賴於他。

  葉淩宇聆聽一陣，扭頭問小黑：“外麵是什麽人？”

  “不知道，但不是莫邪。”小黑說，“來了十幾個，都帶著麵具。一出現就殺進來了，他們的目標好像是地牢這邊。”

  葉淩宇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主上，我們要不要現在走？”小黑問。

  以小黑和葉淩宇眼下的能力，想要離開的話隨時都可以，區區的牢籠豈能困住他們？

  “雖然不知是誰，先走再說吧。”葉淩宇道。

  正準備動身，卻被無顏拉了一下。

  隻聽無顏低聲的細語：“是友不是敵。”

  她在說這話的時候，眼神居然是有些空洞的，好像是在睡夢中一樣。不過這種異樣隻持續了一瞬間，隨後她就連忙慌張地躲到葉淩宇的背後。

  那交戰的聲音由遠及近，越發靠近這邊。還不等葉淩宇細想，突然一群黑衣的人殺將進來，惹得地牢裏一陣血氣翻騰，有地牢本身的血氣，也有那些人帶進來的血氣。

  那些人各個帶著麵具，一出現就直撲葉淩宇這邊。

  隻可惜他們並不是衝著葉淩宇而來的，而是直撲他旁邊的牢籠。

  為首一人一劍斬出，直接斬碎了蕭萬金的牢籠。衝進其中，在蕭萬金的麵前單膝跪下。

  那麵具下傳來一個清澈的女子聲音：“少主，我們來遲了。”

  她說著的時候，把麵具一摘，露出臉來，但很快又帶上。短短的瞬間，也隻有蕭萬金和葉淩宇兩人看清了那個麵容。

  蕭萬金是一陣驚愕，葉淩宇則是一陣發呆。

  “你是……暗堂的人？”蕭萬金聲音發抖。

  “是，暗堂堂主月裳見過少主。救駕來遲，還請少主責罰。”女子的聲音再次響起，那聲音就如山泉滴水，清澈而響亮。

  “你們怎麽會來？”

  暗堂是蕭家的一個堂口，在以前是直屬蕭萬金的人馬。可是自從蕭家被美莎接手，暗堂也應該理所當然消失了。

  “回少主的話，自從蕭家易主，暗堂就脫離了蕭家。這些年我們四下打聽少主的消息，在近日得知了少主的所在，特來救援。”月裳義正辭嚴，美眸掃過禁錮蕭萬金的幾根鐵鏈，身體微微一顫，突然連揮幾劍，將那幾節鐵鏈盡數斬斷。

  那劍氣中似飽含了憤怒。

  然後又看過蕭萬金手腳上貫穿的鋼針，不忍拔出：“少主贖罪，待我們離開之後屬下會想辦法幫少主取出禁錮。”

  這時候有暗堂的人從通道入口衝下來：“月裳姐，我們的人手快頂不住了，快帶少主走！”

  葉淩宇一眼掃去，這才注意到，那些暗堂的人，居然全是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