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

  “師傅……”杜丹失神中的一聲輕呼被劍聲淹沒。

  精鐵交擊之聲，絕塵一劍刺在流火鋒芒之上，而流火鋒芒立在杜丹麵前。

  千鈞一發之際，還是葉淩宇用流火鋒芒擋下了刺向杜丹的一劍。

  葉淩宇自己也是麵帶震驚，提著杜丹暴退。

  之前絕塵明明還顧忌杜丹的死活，怎麽突然之間態度就變了。

  絕塵也同樣倒退幾步，手中長劍微微一震，卸去力道。

  地階巔峰的一次交手，震得旁人無不後退。

  “大哥。”絕心在旁邊有些不忍，小聲叫到，“那可是杜丹啊。”

  絕霧在一旁拉住他，靈力傳音：“三弟，不要阻礙大哥。”

  “但是……剛剛大哥他還顧忌杜丹，還特地召來這麽多人。”

  “三弟，你是不懂大哥的心思。杜丹被那魔人所擒，已經斷然難有活路，大哥也是忍痛下手的。”

  “但是杜丹她……她可是大哥的親傳弟子啊。”絕心有些慌張。

  “哎，那又怎麽樣。”絕霧輕歎一聲，“大哥他恐怕也是想借這個機會讓我絕劍山莊揚名吧。他召集這麽多人過來，就是為了讓大家看見，我絕劍山莊沒有貪生怕死之輩，同時也是為了當著所有人的麵斬殺魔族，揚我絕劍之名。”

  “那杜丹她……”

  “雖然可惜，但看大哥的樣子，是打算舍棄她了。”絕霧哀歎。

  絕塵一馬當先，手中長劍連斬。每一劍都帶著殺意，而且絲毫不顧及杜丹的死活。

  如果不是葉淩宇一直護著杜丹，眼下杜丹已經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說來可笑，明明是葉淩宇把杜丹作為擋箭牌，結果真正打起來，他卻成了保護人的一方。欲殺杜丹的，反而成了她的宗門。

  當當當當當……

  長劍和流火鋒芒撞出無數火花。

  “師傅……師傅不要，不要拋棄我。”杜丹已經看出絕塵的意思，滿麵俱喪。

  “徒兒，我曾教導過你，人心亦如劍，我絕劍山莊絕無貪生怕死之輩。守住你心中大義，莫讓為師失望。”

  “可是……可是，師傅……”

  “杜丹，你身為我的弟子，就不該如此軟弱。為師縱然心痛，今日也幫你斬去迷惘。”絕塵說著，手中的劍再次朝著杜丹招呼了過去。

  葉淩宇擋駕一招，提著杜丹連退：“哈哈，好一個大義，你今日真是讓我看了一出好戲！絕塵，就算你這樣的人也配做莊主？連自己徒兒的命都不放過，你可真是貽笑大方。”

  絕塵又和葉淩宇過了兩招：“哼，小賊你修逞口舌之能。雖然不願承認，但我也知道，你的實力確實高出我很多，如果不是封魔陣，我根本連你一招都接不住。這是我唯一能斬殺你的機會，就算犧牲杜丹，我也在所不辭。”

  聽見他這些大義凜然的話，葉淩宇心頭不覺感到好笑。如果他是人的時候，也許還會對這些話有些觸感，但成了魔，這些話在他聽來，不過是個笑話。

  “有封魔陣又如何，就算我發揮不出一成實力，你就以為能是我的對手了？”

  葉淩宇重劍橫掃，狠狠砸在絕塵的長劍上。絕塵倒飛而出，口中一蓬殷紅吐了出來，長劍更是脫手而去。

  那一劍，竟是如此之重。

  在封魔陣之下，葉淩宇居然還有這樣的實力。那若是沒有這個封魔陣，他又該強到什麽地步？三年前，他明明還是個在天葬穀下絕望哭號的人，還是個在眾強者眼中可有可無的小卒。

  在那時，他明明還被人踩在腳下，還無助掙紮，還備受嘲笑。短短三年，他就以這樣的方式予以了回報，以這樣的姿態重新站在了所有人之前。

  重劍纏繞黑火，葉淩宇雙瞳的深紫色亮如星辰，連天色都好像在他的血腥殺氣下暗淡。

  一個人，究竟要殺多少人，才能擁有這樣的殺氣？

  葉淩宇站在禦劍台的中央，把杜丹扔到腳邊，既然絕塵不顧她的生死，拿她當人質也毫無意義了。

  “怎麽會……怎麽會這樣……”杜丹雙目無神，呢喃細語，即便葉淩宇放開她，她也沒有逃跑的打算了。

  她從小在絕劍山莊長大，僥幸被收為親傳弟子，一直以高貴身份，傲視旁人。可哪能想到，有朝一日被拋棄的，居然會是自己。

  “怎麽樣？大小姐？你對我沒用了，要滾的話給你個機會。”葉淩宇把重劍扛在肩上。

  杜丹跪坐在地上一動不動，連起身的想法都沒有。

  “不要……為什麽，為什麽要拋棄我……”她低著頭，有透明的液體在地麵濺開。

  葉淩宇冷冷一哼：“人心如魔，究竟是我是魔，還是這世人是魔，這種事隻有自己的眼睛親眼看過才知道。”

  連絕塵都被一舉轟退了，再無人敢上前，此刻是有多遠退多遠。方方正正的禦劍台上，唯有葉淩宇一人。其他人紛紛退至台下。

  “大哥，我們怎麽辦？”絕霧問。

  這人實力太過匪夷所思了，旁邊那女子實力也不弱。就算他們三兄弟齊上陣恐怕也占不到什麽便宜。

  絕塵握著紅腫的手腕：“開陣，給我開萬劍陣！”

  萬劍陣！聽見這一聲厲嘯，眾人齊齊扭頭。

  這個名字所有人都是耳熟能詳。萬劍陣，顧名思義，就是萬劍齊出，十萬把劍同台飛舞，展現空前壯麗景象。那是絕劍山莊最強大的一個陣法，也是立宗之本。

  通常萬劍齊飛的場麵隻有十年一次新弟子尋求佩劍的盛會上才會出現，眼下屠魔之際居然能看見萬劍陣，那可是求之不得的事。

  眾人一聽，頓時樂了。這小子強歸強，但在萬劍陣之下，絕對性命難保。

  萬劍陣傳聞可是由兩柄八品靈劍作為陣眼，就算是天階陷入其中都必然被斬殺，這小子今日非死不可。

  “絕劍山莊弟子聽令！起萬劍陣！”絕塵放聲大吼。

  “等等，大哥，萬劍陣一起，那杜丹她……”絕心上前來，想要阻止。雖說憑萬劍陣能誅殺葉淩宇，但陷入陣中，杜丹也必死無疑。

  絕塵冷冷一哼，屠魔的機會就在眼前，他豈肯放過，瞥了一眼呆坐無神的杜丹：“不必多說了，你看，如今小賊沒有禁錮她，她也依舊沒有回來，那就表示她心智已經被迷惑，作為我絕劍山莊的弟子，她的死，隻會是一種光榮。”

  字字誅心，他沒有特地掩蓋聲音，杜丹能夠聽得清清楚楚。聽清楚每句話，每個字，每個音節。

  那就好像一把把刀，將她的心割得粉碎。

  眾弟子已經做好準備，圍在禦劍台四周。擺出架勢，口中念出經文般的語言。

  葉淩宇也沒有阻止，萬劍陣啊，十萬把劍啊，嘖嘖嘖……

  斜眼望了夢雪一眼，夢雪手上提的就是冰靈劍，隻不過劍上被施加了幻術，稍微改變了一下劍身的模樣，沒有被絕塵等人認出來。

  如果絕塵等人知道這把劍的來曆，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想哭。

  “起陣！”絕塵一聲厲喝。

  圍繞的弟子手中指訣一變，整個禦劍台都在震動，中央的擎天石劍徐徐下沉，在其下方露出一個黝黑的大洞。

  “看啊，那個就是有名的劍落深淵，萬劍沉浮。那個大洞就是傳說中的劍洞，十萬把劍便是由洞中而出，意喻萬劍升天。”有人在人群中喊道。

  萬劍升天，這可是旁的地方看不見的奇景。

  然而石劍沉下去很久，禦劍台卻久久沒有動靜。

  “嗯？”絕塵臉色一凝，加大音量，“起！陣！”

  隨著他的大吼，禦劍台又稍微震動了幾下，然後又是一陣讓人心寒的寂靜。絕塵覺得好像有一隻手抓住了自己的心髒，每一次心跳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咚咚……咚咚……

  那是他的心跳聲，然而再沒有別的聲音。

  不對，這種情況有些不對。在他本來的計劃中，以萬劍陣誅殺魔族，在天下群雄麵前展現絕劍山莊最威風的一麵，可是眼下好像情況有些不對。

  “眾弟子聽我號令！起！陣！”他聲音拖得悠長深邃，還帶了一點回轉之音。

  噗嗤！

  禦劍台上，杜丹垂著的腦袋下傳來一聲宛若嘲諷的冷笑。

  跟隨她的聲音，周圍陸陸續續傳來一些嗤笑。不過那些聲音都被特地遮掩。

  “大……大哥，有些不對啊。”絕霧來到跟前。

  他們是要揚絕劍之名，但眼下卻仿佛成了笑柄一般。

  絕塵嘴角直抽：“眾弟子聽令，請劍山！”

  周圍一陣嘩然。

  劍山，那就是指的絕劍山莊的禦劍山，居然能看到那種東西，這次眾人來此，可真是飽了眼福了啊。

  眾弟子手勢一變，禦劍台再次發生變化，隻見那中央的深洞裏，有東西正在上浮。

  隻見一片光溜溜的地麵填平了原本的坑洞。

  那確實是光溜溜的，因為那上麵……什麽都沒有。

  哪裏本應該是有一座插滿了十萬把劍的鐵山……

  絕劍山莊的三位莊主這一刻眼睛都等圓了，特別是絕塵，眼眶裏血管直冒，額頭青筋暴起：“禦劍山呢？禦劍山哪去了？”

  禦劍山是在寶庫的暗門後，那本應該是最安全的地方，可眼下禦劍山去哪了？

  周圍一片嘩然。

  如果是一兩把劍不見了那還情有可原，表明被什麽人偷走了，但整座禦劍山都不見了，這是什麽情況？

  “來人！快來人！給我去寶庫看看，到底怎麽了？”絕塵失心瘋般地大叫。

  僅僅十息之後，他的傳音玉佩就亮了起來，稍一感應，一段信息湧入腦海。

  他呆了足足兩三息的時間，然後一屁股坐倒在地。

  “寶……寶庫……空……空了……”他嘴唇發烏，牙齒在打架。冷汗一瞬間吃透了背後的衣服。

  那根本就是一道雷砸在他腦門上，讓他腦袋裏空白一片。

  “哈哈，哈哈哈哈，空了，寶庫空了，我的寶庫被人盜空了，禦劍山，我的禦劍山哪去了？”他猛地站起來，目露凶光，四下掃視。葉淩宇在麵前，他已經視而不見了。

  魔族又能怎麽樣？今天就算斬殺葉淩宇又能怎麽樣？連寶庫都空了，那等於是絕劍山莊的未來都沒了，今天就算斬殺了葉淩宇又能如何？斬殺了他能挽回自己的損失嗎？

  寶庫的東西哪去了？禦劍山和十萬把劍哪去了？

  斬殺魔族？斬殺他揚絕劍之名？揚個屁。

  這時候，台上響起了輕笑之聲。

  眾人扭頭過去，隻見杜丹顫顫巍巍站了起來，臉上明明掛著淚痕，她卻在笑，笑得淡漠，笑得冰冷，或者更像是自嘲。

  手中匯聚靈力，往脖間一橫……背後長發齊肩斬斷。

  斷發被她伸手一揚拋向天空，發落如雪，她站在其間，盯著絕塵的雙眼：“天理昭彰，報應不爽，你……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