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葉少俠，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蘇千尺腦袋低垂著。

  “蘇鎮長，事已至此，你就算隱瞞也沒有意義。”葉淩宇直視他的眼睛。

  當看見蘇千尺眼眸中不斷變動的神色，他就幾乎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這個猜想，從遺跡出現的那一刻就不斷浮現在他的腦海裏。

  “我……我真的不知道葉少俠你在說什麽。”直到此刻，蘇千尺也一口咬定這個說法。

  葉淩宇心中隱約有些怒火往上湧：“這麽大一個遺跡，近乎於一座小城的規模，就隱藏在群英鎮一旁，蘇鎮長你還要說你不知道嗎？也許旁人不知道，但你不會完全不知情吧。開啟遺跡的鑰匙來自一張用龍皮雕刻的古圖，龍是何等存在，屠蘇斬龍，我能聯想到的也隻有這個傳聞而已。千絲萬縷的聯係，難道你還想說自己不知情？”

  從遺跡出現，葉淩宇心裏就有所猜測，不，也許在那之前心裏就有了猜想。當初小黑告知他殘圖是一張龍皮，而此後又聽說屠蘇斬龍的故事，他就已經隱約知道這件事和群英鎮脫不開關係。如今再看到蘇千尺眼睛裏的神色，他就更肯定了這個想法。

  蘇千尺要說自己完全不知情，葉淩宇根本不會信他。

  蘇千尺兩鬢都是汗，帽簷下的銀發有些微亂。

  “葉少俠，我……真的不……”

  “我也想聽聽。”就在蘇千尺開口的時候，幽蘭的聲音接踵而來，“葉淩宇猜測的不錯，我也想聽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葉淩宇問，蘇千尺尚且在抗拒，但連幽蘭都追問，蘇千尺也知道自己隱瞞不下來了。在幽蘭的威壓下，老邁而瘦削的身子顫抖不已。

  足足在院落的中央站了半刻鍾的時間，蘇千尺臉上掙紮的神色才緩緩消散。抬起遍布皺紋的臉，長歎一聲：“兩位，隨我進屋吧。”

  跟在他身後，幽蘭和葉淩宇進了屋裏，蘇千尺讓人端上茶水。

  “那座遺跡，名叫降龍城。”蘇千尺蒼老的聲音響起，嘶啞地像是用砂紙摩擦腐朽的木板。

  葉淩宇和幽蘭靜待他的下文。

  蘇千尺呷了口茶，胸口劇烈的起伏也緩緩平複下來。

  “在曾經，隻有降龍城，沒有群英鎮。”蘇千尺道，“降龍城，降龍之名，可是哪曾想，真的會有龍降臨。那是幾百年前的事了，曾經的降龍城雖然不大，但卻繁榮。後來天降巨龍，整座城也迎來了末日，而如今你們所看到的，便是降龍城的遺跡。”

  葉淩宇若有所思：“幾百年前？龍？難不成……”

  “葉少俠想的不錯，屠蘇斬龍，斬的就是那條惡龍。不過龍雖然被斬，但整座城也毀了，絕大多數的人都葬身在了災難之下。幸存的人在曾經的城外重新建起一座村鎮，便是如今的群英鎮。”蘇鎮長說。語氣沉沉，像是在緬懷，又像是在惋惜。

  他接著道：“曾經一座城池的破碎，引來無數的窺見。曾經的群英鎮雖然人數稀少，但卻英雄輩出。群英鎮在無數匪盜手中屹立不倒，此後便有了群英鎮之名。這些都是祖輩流傳下來的說法，如今的鎮上大概也隻有我這個做鎮長的人知道吧。”

  葉淩宇聽聞著這些往事，心中略微有些感觸。

  “那如今這遺跡是怎麽回事？”他問。

  蘇鎮長搖搖頭：“祖上留下的典籍中僅僅隻是記錄了有降龍城這個地方，但如何會被隱藏起來我也不知曉。要不是今日降龍城再次出現，我都以為這座城早就在幾百年的風雨中消失了。”蘇鎮長拱手抱拳，“葉少俠，幽蘭門主，我知道的僅僅隻有這些而已。”

  蘇鎮長說著，又重新把頭埋了下去。

  幽蘭起身，招呼了葉淩宇一下：“走吧。到頭來也僅僅隻是知道這城的來曆而已。”

  可是葉淩宇卻依然盯著蘇千尺：“蘇鎮長……你應該還有別的話要告訴我才對。”

  蘇千尺倏然驚覺，猛地抬頭：“葉少俠，我知道的已經告訴你了，已經沒有什麽好說的了。”

  “那可未必。”葉淩宇望著他，眼神不依不饒，“若隻是這座城的來曆，蘇鎮長之前大可明言，根本沒必要遮遮掩掩的。應該還有不少東西沒有告訴我們吧。”

  聽葉淩宇這麽說，連幽蘭都察覺出蘇千尺的怪異。的確，若隻是這座城的來曆，蘇千尺剛剛沒必要猶豫這麽久。

  “這……葉少俠，你不要再逼我了。”蘇千尺嘶聲道。

  和以往的他不同，今天的蘇千尺好像一直有心事，從見麵開始，他就一直躲躲閃閃。

  葉淩宇很肯定他知道更多。畢竟這事關係重大，平時他可以置若罔聞，但今天他非得刨根究底不可。

  “蘇鎮長，我想以你的智慧，不會猜不到這降龍城的出現意味著什麽吧。”

  “我……”蘇千尺哪能不知道。

  降龍城的出世，那麽首當其衝的就該是群英鎮。如今若是無數強者來訪，那群英鎮能否安然無恙還真的難說。眼下的情況，這個微不足道的小鎮等於是置身在浪潮的頂端，一個不慎就有可能走向毀滅的風險。

  “曾經的你為了保鎮子一時平安，連羅刹的感受都能置之不理，今天的你怎麽好像有些反常啊。”葉淩宇略帶笑意的道。

  “葉少俠，羅刹的事已經是往事，已經不需要再提了。”蘇千尺死死咬緊牙關。

  “也對，過去的事蘇鎮長可以當做沒發生。至於羅刹，你也就當沒有這個兒子，慕容家女，你也就當做一時的過失，反正也不會有人責怪你，你依然可以安安穩穩當你的鎮長。”

  “葉少俠……我真的沒有什麽好告訴你們的了……”

  “我可以不說，你也可以不想。但是往後呢？羅刹厭惡了這裏，然後你現在也要置蘇柔憐於不顧？”

  “葉少俠……求你不要再說了……”

  “蘇柔憐是羅刹的孩子，是你的孫女吧。到時候強者紛至遝來，魚龍混雜，你有多大把握保護這個鎮子，保護你的孫女？”

  “葉少俠……”

  “你曾經拋棄羅刹，如今還要把你的孫女至於危險當中？你這個鎮長還真是當得稱職啊。”葉淩宇大笑兩聲。

  蘇千尺手中突然傳來嘭的一聲，一直捏在手中的茶杯被捏了個粉碎。陶瓷的碎片刺入肉裏，手上一片鮮血淋漓。

  這時，一個小小的身影從旁邊跑來，關懷地望著蘇千尺，口中發出稚嫩的喊聲：“爺爺，你流血了……”

  大概是這聲音的緣故，蘇千尺一直繃緊的身子頓時就軟了。像是被抽幹了所有的力氣，軟軟癱倒在椅子上。

  用另外一隻手撫摸這蘇柔憐的頭頂：“柔兒，沒事，隻是爺爺不小心把杯子打破了。”

  攻城不如攻心，葉淩宇懂得這個道理。想要撬開蘇千尺的嘴，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到他的軟肋。而葉淩宇恰巧就知道他的軟肋在何處。

  “葉少俠……”沉寂了片刻，蘇千尺才再次開口，“請……讓所有群英鎮的鎮民……暫居禦獸門。”

  即將到來的威脅之中，有能力保護鎮民的，能夠保護蘇柔憐的，整個白鳳國也僅僅隻有禦獸門而已。

  “葉少俠，幽蘭門主，你們想要知道的，我都會通通告訴你們，懇請你們……”

  “不必說了。”葉淩宇打斷他，“你告我們所有情報，我們負責接納群英鎮的人，就當是個交易。”

  蘇千尺撫摸著蘇柔憐粉嫩的額頭，微微頷首。他曾經錯失了太多了，如今有些東西已經不容得他再失去。

  “降龍城……也是屠蘇的陵墓所在！”蘇千尺一語驚人。

  葉淩宇和幽蘭本已經做好了心裏的準備，但當聽見這句話的時候，依然忍不住渾身一震。

  “你……剛剛是說……”

  “葉少俠沒有聽錯，降龍城隻是表象，他同時也是屠蘇的埋骨之地。至於你們一直在尋找的武道訣，也確確實實就在其中。”

  宛如晴空霹靂，葉淩宇渾身一陣劇顫。

  武道訣，世人都在尋找的無上法訣，讓無數人垂涎的東西。他本來沒抱一丁點希望，可是此刻蘇千尺卻告訴他，那東西就在降龍城裏，這讓葉淩宇如何不驚。

  難怪他之前遮遮掩掩，這種事，的確不是能對旁人說的。

  當這些話說出口，蘇千尺的臉上也如釋重負，稍微緩了口氣，繼續道：“之前，我確實沒說實話。降龍城為何會被隱藏，其實在祖輩遺留的典籍裏也有記載。當年屠蘇斬龍之後，因為身負重傷，最終隕落。而他的屍骨便被某人掩埋在了降龍城的地下。而這降龍城也是被這人施展手段給隱藏起來的。至於屠蘇的武道訣，也一同埋入了墓塚之中。屠蘇是群英鎮的英雄，他的墓塚，不應該被人踐踏。”

  當蘇千尺說出這些話，葉淩宇差不多就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若是這消息傳出去，那屠蘇久閉的墓塚必然不保，這是蘇千尺所不願看見的。

  可是……有些東西卻由不得他。世人皆貪，如今隱藏的降龍城被人發現，那豈能由得蘇千尺的想象。

  為了武道訣，那些來人定然會將整個降龍城翻得底朝天。哪怕蘇千尺不把這個消息透露出去，當降龍城暴露在世人眼中，那屠蘇的墓塚就已經不保了。

  曾經的斬龍英雄，如今連墓塚都不保。雖然說起來讓人憤慨，但這也無可奈何。

  幽蘭取出通訊羅盤，微微愣神，然後轉向葉淩宇：“探查降龍城的人有所發現。”

  “嗯。”葉淩宇點點頭，緩緩起身，“稍後安排人把群英鎮的人都接過去吧。到時候這邊魚龍混雜，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幽蘭開口。

  兩人彼此對視一眼，聯袂而出，隻留下蘇千尺一人在原地長歎不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