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新回到這處收容站之後，龍文章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整備部隊。

  可此時他們這個名義上的“川軍團”部隊人數實在有限。滿打滿算，還不到一個營的兵力。

  就這麽一個團，真要是扔到了戰場上麵，那還不到一個日軍中隊塞牙縫的。

  在龍文章抵達收容站的第二天，禪達便下起了雨。

  在淅淅瀝瀝的小雨之中，他們被龍文章帶著，去城外領取屬於他們的裝備。

  但是龍文章並沒有直接帶著他們，去城外領取裝備的地點，而是先去了怒江邊上的一座山上。

  他們站在山頂上，便能夠隔著怒江，看到對麵的日軍陣地。

  此時日軍用坦克車改造出來的推土機，正在將一具具他們埋葬在南天門上的屍體，從山頂上的懸崖上推下來。

  那些屍體混雜在泥石之間，從懸崖上墜落下來，落入滔滔怒江水之中。而後又被洶湧的江水吞沒，便好像是落入了一隻巨獸的口中。

  眾人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幕，卻沒有任何辦法阻止。

  他們之中的很多人，已經開始落淚了。

  因為此時那些被日軍推到怒江中的屍體，都是那一天和他們並肩作戰的弟兄們。此時這些人都被當成了石頭一樣的存在，一個接一個地變成了江水中遊魚的養料。

  和江洋所看到的《我的團長我的團》裏，南天門隻留下來了一個竹內聯隊不一樣的是，這一次日軍留守在對岸的，足足有一個師團數萬人的兵力。

  他們駐守的，並不僅僅是一座南天門，還包括了周邊的幾座山嶺，以及南天門後方的部分區域，那些都在他們的駐紮範圍之內。

  日軍便在這些地方，構築起來了嚴密的放線，一副要和他們對峙下去的態勢。

  現在他們構築的陣地，便是之前江洋他們集中掩埋戰友遺體的位置。

  伴隨著他們挖掘溝塹和交通壕，這些屍體便都被日軍扔了出來。

  古代有一種刑罰叫做鞭屍，有一種侮辱叫做掘祖墳。如今他們便被日軍鞭屍和掘祖墳。

  江洋看著眼前的一切，感覺到自己的心髒便好像是在被用鋼針，一下一次的穿刺。

  這個時候，他感覺到了自己的腰部傳來一陣刺痛。低頭一看，卻發現蘇菲正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衣襟，順帶抓住了自己腰間的軟肉。

  而在這個英國女護士的臉頰上麵，淚水已經從眼眶之中溢出，讓整張臉都好像是浸泡在了淚水之中。

  雖然隻是一個外國人，但是那些士兵們，都是曾經和她並肩作戰的戰友。

  裏麵的很多人，甚至被她包紮過傷口。雖然她已經記不起來他們的名字，雖然她沒有辦法挽留這些戰士的生命。

  可是現在這些在南天門上和日軍血戰過的士兵們，竟然在死後仍然不得安寧，被人從地下挖掘出來，然後從南天門上推下，她心中也是一陣劇痛。

  來這裏觀看的所有人，幾乎都眼含淚光，恨不得此時此刻，便再次強渡怒江，打上南天門。為他們犧牲在南天門上的近千名戰友複仇。

  “看到了嗎？南天門的一千座墳！被日本人給掘開了，我欠他們的！你們欠他們的！”龍文章指著南天門高聲說著，眼眶裏麵有淚光閃爍。

  其他人都沉默不語，但是憤恨和複仇的信念，此時都已經被他們刻在了眼睛裏麵。

  他們來到領取裝備的地方，在那個地方，虞嘯卿和陳主任，以及唐副師座，已經在雨中多等待了他們一個多小時的時間。

  此時虞嘯卿的臉上，像是刻著三個字——不高興。而唐基還保持著那種和善之中帶著幾分虛假的笑容。

  陳主任自始至終表情都沒有什麽變化，隻是不時看向遠方，顯然心中也有些焦躁。

  是的，沒有哪個長官，會在雨中等待遲到的下屬一個多小時的時間，還不生氣的。尤其是虞嘯卿這種雷厲風行的長官。

  尤其是，龍文章還帶著人，在陳主任和唐副師座的注視之下，從原本抵達這裏的路線偏離，直接去了祭旗坡。

  這就像是在告訴此時在雨中等待的三位大人，你們老幾位的麵子，我龍文章今天還就不給了。我就是要去祭旗坡上麵，看看那些被日軍推下去的袍澤兄弟們。

  於是虞嘯卿在看到龍文章帶著這麽一群人，站在自己麵前的時候，臉上的不高興已經變成了憤怒。

  唐副師座心中不滿，但是臉上卻依舊帶著笑意。他甚至嘴上都不會說什麽不滿意的話，止口不提他們遲到的事情。

  “前川軍團出蜀，便是一腔赴死之心。蹈血肉沙場，看魂魄激昂。這種一往無前的精神，我希望能夠在你們的身上傳承下去。

  我是一個軍人，今天便以虞師之名，賦你們這樣的期許——令行禁止！如嶽臨淵！”

  唐基這麽一套說辭，不得不說十分精彩。但是他顯然忽略了受眾們的文化水平。

  在這裏的，除了龍文章江洋，以及孟煩了阿譯幾個正兒八百讀過幾天書的人，基本上都是一群自己名字都不會寫的文盲。

  唐副師座這麽一通文言文下來，聽著的那群人裏，卻是沒有幾個人能夠明白其中含義。

  他們隻是在腦海之中，回放著方才在祭旗坡上麵看到的一幕幕場景。亦或者是在猜想著，那雨布下麵的裝備，到底是怎麽樣的。

  有沒有虞嘯卿曾經承諾給他們的中正式，湯姆遜，捷克式，還有馬克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