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清點了一下人數，發現雖然和日軍交戰了半個多小時，而且他們人數上也不占據任何優勢。可最後隻是傷亡了二十多人。

  如果不是因為龍文章和江洋兩人，提前讓部隊散開，他們麵對日軍在樹上的密集火力，可能會付出比現在還要沉重許多的代價。

  死了的人，永遠都被埋葬在了那片森林裏。

  他們的屍體不會有人收斂，日軍甚至會為了發泄憤怒，繼續虐待他們的屍骨。

  這些人不夠幸運，或者是說足夠倒黴。他們沒有辦法跟著自己的這些戰友們，回到北方的家鄉了。

  他們回不去雲南，回不去四川，回不去貴州，回不去河南·····回不去生他們養他們的故鄉了。

  他們永遠地留在了這片異國的土地上，出征的時候他們熱血滿腔，如今他們鮮血冰涼。

  這些人的靈魂，也都在這片茂密的叢林上空遊蕩。無主的孤魂在山風之中飄蕩，發出來一陣嗚咽的聲音。

  眾人十分疲憊，都倚靠在樹上休息。

  龍文章看著遠處暮色籠罩下的天空，目光深沉。

  他不知道從那裏折斷了一截樹枝，放在手中搖晃著。就像是道士手中的拂塵一般。

  “天靈靈····地靈靈·····太上老君聽我令·····”

  龍文章在那裏神神道道地念著這些詞，仿佛是在進行著什麽十分隆重的儀式。

  孟煩了和不辣等人，都將腦袋別過去，看著在那裏念叨著奇怪詞語的龍文章。

  “你在幹啥子？這是要招魂嗎？”要麻問道。

  要麻這一次死裏逃生，話也變得多了起來，好像是害怕自己不多說幾句，就沒有機會說了一樣。

  而死在那裏的幾十名士兵，卻是再也沒有辦法發出來這樣的疑問了。

  龍文章轉頭看了他們一眼，怪笑道：“我在招魂呢，你們看看，那些死了的人啊，都在那上麵飛著呢。他們的靈魂啊，都在往天上飛呢。”

  這樣說著，他就用手中的那根樹枝，指著遠處的天空。

  “魂兮歸來！！！”

  他高聲地呼喊著，似乎真的是在招魂。那些方才死在日軍伏擊之中的人，那些死在了異國他鄉的人。

  孟煩了看他像是神棍一般，便忍不住說道：“我求求您了，您就不能消停一會兒啊？合著被小鬼子追著屁股跑了那麽遠，您也不覺得累啊。”

  龍文章沒有理會他，指著夕陽籠罩的天空道：“看到了嗎？中國鬼，還有英國鬼，都在天上飛著呢。

  那個英國老頭，叫什麽喬治是吧。正在那裏擺弄他那幹幹淨淨的軍服呢。”

  江洋將他的話，翻譯給旁邊的威廉還有蘇菲聽。兩人並不懂這些，但是他們都是英國的新教徒，倒是相信上帝的存在。所以在他們的理解之中，龍文章現在這麽做，大概是要將那些死去了的人，送到天國的上帝麵前去。

  這讓他們十分驚訝，不禁感慨著龍文章竟然還有這般本事。

  龍文章開始笑了起來，他指著那天空，用充滿戲謔的語氣，評價著那些隻存在於他眼睛裏麵的魂靈。

  “看到了嗎？那個中國鬼，在那傻笑呢。中國鬼死於·····他們死於聽天由命和漫不經心。

  還有英國鬼，英國鬼死於·····死於狹隘和傲慢。”

  這樣說著，他便又開始晃動起來手中的樹枝，口中念念有詞著“魂兮歸來，南方不可以止些·····”

  那是楚辭裏麵的內容，不過似乎是因為學藝不精，他反反複複地就是那麽幾句，也沒有其他的內容了。

  豆餅相信著龍文章是在招魂，他湊過去道：“團長，你說他們能上天堂嗎？還是下地獄啊？”

  龍文章沒有回答他，隻是停止了手中樹枝的搖動，他目光深沉地看著遠方，眼神裏麵似乎有淚光閃爍。

  隨後，他站起身來，將手臂抬起來放在胸前，而後單膝跪地，仿佛是在為那些死去的人的魂靈送行。

  他在哀悼，渾身上下，仿佛都被悲哀的情緒充盈著。在他身邊的花草，這一刻似乎也都低下頭來，和他一起默哀。

  “魂兮歸來！！魂兮歸來！！”

  龍文章又在重複這四個字，可再也不是那種戲謔，不是那種冷眼旁觀的調侃。

  他語氣之中帶著哀傷，眼神之中帶著悲憫。

  江洋看過去，遠處的草地上，好像在這個時候，開滿了鮮花。而在鮮花的中央，則整齊地躺著那些死去士兵的屍體。

  他們如此的安靜，便如同他們孩提時，沉睡在母親溫暖的懷抱。

  眾人的議論聲停了下來，他們被龍文章此時的肅穆和莊重傳染著。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龍文章站起身來，仿佛用盡全身的力量大喊著。

  他的聲音在山澗裏回蕩著，然後又被呼嘯的山風攪碎，最後支離破碎，如同那些飄零在天地間的靈魂。

  隨後龍文章轉過身來，眼神裏麵的悲憫一掃而空。

  他看向要麻，學著四川話道：“你個憨批，死裏逃生，不然老子就要給你招魂咯！”

  要麻不屑地說道：“那也是人家江洋救滴，和你有個錘子關係？”

  龍文章也不生氣，高喊道：“走啦，我帶你們回家！！”

  他這樣說著，便將那挺布輪輕機槍，扛到了肩膀上麵，繼續向北方走去。

  江洋看向他的背影，覺得他像是齊天大聖，帶著他們這一群人，去往西天求取真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