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羊幼仔近在眼前。

  距離近到羊蹄刨起的塵土，能吹到馬克身上。

  彷佛無視於路旁爬行的蟲子，黑山羊幼仔看都不看周圍的士兵們一眼，一股腦兒往馬克衝過來。

  不過，他錯了。

  黑山羊幼仔好像碰到牆壁似的身子一扭，想從馬克身旁通過。由於那動作太突然，黑山羊幼仔的腳步亂掉了，即使長了太多的腳仍然無法維持平衡。

  馬克當然不會以為對手是想逃走。

  它大概隻是想去獵物更多的地方，覺得往旁邊跑才能踩死更多獵物吧。

  黑山羊幼仔震撼著大地，從馬克身邊跑過。

  由於兩者之間隻隔了短短的一公尺，腳下因為強烈地震來襲而站不穩。若不是馬克的話，肯定早就摔倒了。

  他配合著黑山羊幼仔即將從眼前跑開的巨蹄——

  “嘿！”

  馬克揮劍一砍，對手那樣的急速奔馳，速度將成為砍殺己身的武器。

  羊蹄與劍刃相接的瞬間，驚人的衝擊施加在馬克握劍的手上，那衝擊力大到讓他以為整條手臂要被扯掉了。

  緊踏地麵的雙腳，在地上留下兩道痕跡，一口氣向後滑去。

  “咕咕咕嗚嗚嗚！”

  雖然總算沒讓劍脫手，然而一陣劇痛竄過手臂，大概是肌肉或肌腱負荷太大而引發的痛楚吧。

  馬克氣喘籲籲，瞪著通過身邊的龐大身軀。

  在離馬克不遠處，從開始狂奔到現在，黑山羊幼仔第一次停下腳步。

  一根觸手突然變得模糊。

  恐懼感彷佛貫穿全身，馬克急忙舉起了劍。

  霎時間，非比尋常的衝擊力從劍傳到身上，他的身體就這樣浮上半空。

  即使是馬克也什麽都沒能看見，隻能猜到自己是被觸手揮開了。馬克的身體整個飛上空中。

  被打飛的馬克身體經過不合常理的滯空時間，摔落在地，而且還伴隨了好幾次的旋轉。不過這些旋轉不是屍體被扔出時的那種，而是人類為了抵消被扔出的力道，自己做的旋轉。

  馬克強迫不靈活的身體慢慢站起來，瞪著逐漸遠去的黑山羊幼仔。

  僅僅一擊。

  承受攻擊的手骨折了，劍沒被打斷恐怕隻是運氣問題。

  馬克臉上完全失去了感情。

  自己為什麽會撿回一命？對手為什麽沒有追擊？

  因為對手判斷沒必要對付自己，馬克覺得這似乎是最合理的答案。

  不是一敗塗地，而是連擂台都無法靠近。

  咬緊的嘴唇流出鮮紅的血。

  然後馬克強忍著直衝腦門的劇痛，拚命向前奔跑。

  就算是贏不了的對手，就算頂多隻能再承受一擊，自己還是必須保護國王。

  然而毅然決然地踏出的腳步，才幾步就停了下來。

  因為他看到朝著自己走來的另一頭黑山羊幼仔，明白到自己為什麽會撿回一命。

  黑山羊幼仔上麵，有個人將觸手當成王座一樣巍然而坐。不過那人的長相卻不尋常，是一張看了仿佛會眩暈的絕美臉頰，看來應該不是人類不會錯。

  馬克沒蠢到無法理解那個人是誰。

  “尤莉絲……閣下。原來如此，你不是人類啊。”

  這人曾經輕鬆殲滅馬克贏不過的敵人，說她不是人類，馬克完全能夠理解。

  就是啊，自己怎麽會以為那樣強大的存在是人類呢？

  “馬克大人！”

  還來不及回頭，一個聲音先傳進耳裏，沙啞的嗓音讓他知道對方是誰。兩個熟識的人跑了過來。

  “你們也都平安啊。”

  克勞斯與瓦魯似乎都沒受傷，克勞斯的白色鎧甲更是幹淨如新。兩人不可能爭先恐後地一味逃命，所以看來他們真的很走運。

  “真高興您平安無事！”

  “我就在想你一定不會死，果然沒死。不過，還沒結束嗎？”

  兩人的視線固定在馬克剛才看著的方向。

  “那究竟是……”

  “能役使那種怪物的怪物，除了一個人之外還會有誰啊，克勞斯小兄弟，就是尤莉絲啦。”

  “那就是，那就是……真是太……抱……抱歉。”

  一看，克勞斯的身體正在發抖。僵硬的表情告訴他們，這並非上戰場的興奮。

  “別在意，克勞斯小兄弟，沒什麽好覺得丟臉的。哎呀，真是沒轍了！第三個超乎尋常的強者！從那時候以來，我的人生究竟是怎麽了啊。”

  瓦魯散發出壓倒性的劍氣，擺好架式。他那不適合這種狀況的爽快表情，讓馬克覺得有點奇怪。

  “我……我也不能逃！”

  克勞斯與瓦魯站到馬克身邊。

  黑山羊幼仔踩爛著飛散的肉片，在馬克麵前站住。

  遠處傳來慘叫，隻有這裏十分寧靜。

  簡直像是隻有這裏與世界隔離開來。

  尤莉絲的視線興趣缺缺地從馬克移向克勞斯，然後看向瓦魯，暫時停頓了一下。接著她聳聳肩，目光轉回馬克身上。

  “……別來無恙，馬克閣下。”

  “尤莉絲閣下也是，別來無恙……嗬嗬，這樣說你對嗎？如果你是在那之後才舍棄人類身份的話，我這樣說就失禮了。”

  “我跟那時候一樣，完全沒變。”

  輕聲笑過之後，尤莉絲從黑山羊幼仔身上跳下來。緩緩降落的方式讓人感覺不到重力，應該有某種魔法的力量。

  看似是有名的魔法“飛行”，不過想到使用的是尤莉絲這個大魔法師，很有可能是更高級的馬克不知道的魔法。

  “所以……可以告訴我你有什麽事嗎？總不會是在戰場上偶然看到舊識，就來碰個麵吧？”

  “哎，也是。我不喜歡花言巧語，這個場合也不適合拐彎抹角。所以……我就明說了。”

  尤莉絲慢慢伸出一隻手。

  不是出於敵意，而是以友好的態度。

  “做我的部下吧。”

  一瞬間，馬克睜圓了眼睛，同時兩側傳來克勞斯與瓦魯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他想都沒想到，如此厲害的大魔法師竟然會對自己說這種話。

  “隻要你願意做我的部下——”

  尤莉絲彈響了一下手指，馬克以為她要對自己怎樣，身體不禁一震。

  然而，自己的身心沒產生任何變化，也沒感覺到什麽。

  “看看周圍吧。”

  馬克環顧周圍，還是一樣，什麽也——

  “原來如此，你讓它們停下來了。”

  黑山羊幼仔們停下了所有動作，抬起腳正要踩下，那停在半空中的姿勢有點像是雕像。

  “這是暫時性的，再來就看你如何回答。如果你拒絕，我會再度命令召喚出來的山羊幼仔們，內容不用我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