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散發的氛圍還是一樣陰沉，表情也很少改變，然而過著有人性的生活似乎稍微減緩了折磨她身心的恐懼，講話也清楚多了。

  再來令人擔心的，就是那件事了吧……

  安娜開始往前走，琪雅也跟在身邊一起走。

  本來以女仆的禮節來說，走在安娜的旁邊，不是正確的行為。然而琪雅從未接受過女仆職訓，不明白那些禮節，安娜也無意教育她女仆的舉止應對。

  “今天的餐點是什麽？”

  “是用馬鈴……做的……濃湯。”

  “這樣啊，那真是令人期待，琪雅燒的菜都很好吃呢。”

  被安娜麵帶微笑地這樣說，琪雅紅著臉低下頭去，她兩隻手羞答答地抓著女仆裝的圍裙部分。

  “您、您……獎……了。”

  “不，不，我是說真的，我對燒菜一竅不遠，你真的幫了我一個大忙。那麽食材方麵都還夠嗎？有缺什麽或希望我買什麽，盡管說沒關係。”

  “是，我……後看看再……托您。”

  琪雅在宅邸裏以及安娜的麵前，都能夠正常行動，但她對外界仍然懷有抗拒。由於沒有辦法讓她做需要外出的工作，所以采購食材等等都是安娜在做。

  琪雅做的菜並不是什麽豪華大餐，就是些樸素的家常菜。

  因此做這些菜不需要用到高價食材，去市場就能輕易湊齊。安娜也能借由到市場認識各種食材，她覺得是一舉兩得。

  安娜忽然靈機一動。

  “……晚點我們一起去買吧。”

  琪雅臉上浮現驚愕的表情。然後畏怯地搖搖頭。她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慘白，還開始冒冷汗。

  “不，不……了。”

  安娜心想“果然”，但沒表現出來。

  琪雅自從開始工作以來，說什麽也不肯做需要外出的工作。

  琪雅把這幢宅邸當作是保護自己的絕對障壁，借此壓抑住內心的恐懼。換句話說她劃出一條界線，告訴自己這裏與外界——傷害過自己的世界——是不同的兩個世界，她才能正常行動。

  可是，這樣子琪雅永遠都無法離開宅鄙，而且安娜也沒辦法一輩子收留她。

  才過了幾天就要她走進人群，考慮到琪雅的精神狀況，安娜也明白這樣很殘酷。應該要花更多時間慢慢讓她習慣比較安全，但要有時間才能那樣做。

  安娜並不打算在此地安身，也不打算在這裏過一輩子。她隻是個異邦人，為了收集情報才會潛入城裏，隻要主人下達撤退命令……

  為了預備那一刻的到來，她必須盡量訓練琪雅，給她多一點的可能性。

  安娜不再向前走，從正麵注視著琪雅。雖然同為女性，但琪雅似乎害臊起來，羞紅著臉低下頭，安娜雙手捧住她的臉頰，將她的臉抬起來。

  “琪雅，我能體會你的恐懼，不過請你放心。我安娜會保護你的。無論何種危險逼近你的身邊，我會將其一一打碎，保護你不受傷害。”

  “……”

  “琪雅，請你踏出一步吧。如果你害怕，可以閉上眼睛沒關係。”

  “……”

  琪雅還在遲疑，安娜握住了她的手，然後說出了一句有些卑鄙的話。

  “你願意相信我嗎，琪雅？”

  沉默籠罩走廊，時間緩慢地流逝。最後琪雅微微濕潤著雙眼，輕啟色澤變得紅潤的櫻唇，白若珍珠的門牙露了出來。

  “……安娜大人太卑……了，您這……說，我怎麽能說辦不……呢？”

  “請放心。別看我這樣，我可是很強的……這樣說吧，天底下比我強的隻有少數幾個。”

  “這……算多……嗎？”

  這個模糊的說法，琪雅以為安娜是在開玩笑安慰自己，微微一笑。安娜看到她的笑容，隻是笑而不答。

  安娜再度邁開腳步，她知道琪雅在旁邊頻頻偷瞧自己的側臉，但沒說出口。

  安娜知道琪雅對自己懷有微妙感情，隻是安娜認為她的那種感情，是對於搭救自己脫離地獄的謝意，比較偏向一種洗腦，也類似對可靠人物的依賴心態。

  再說安娜也是女性，琪雅也可能是把類似於家人的親情，與異性之間的情感混為一談了。

  就算琪雅是真心愛著安娜，她也不覺得自己能回應她的愛。自己有這麽多事情瞞著她，立場又大相逕庭。

  “那麽我去跟小姐談幾件事情之後，就去接你。”

  “幽香……小……姐……”

  琪雅的表情變得有點陰沉。安娜知道原因，但沒說什麽。

  幽香沒跟琪雅見過麵，就算碰到也隻是瞥她一眼，什麽都不說就走開了。被人這樣不理不睬，誰都會感到不安，以琪雅的立場來說，想必非常害怕吧。

  “沒事的，小姐向來對任何人都是那樣的。並不是隻針對你……偷偷告訴你，小姐的個性有點別扭……”

  安娜麵帶微笑，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完，琪雅臉上浮現的不安減緩了些。

  “她看到漂亮的女生，就會鬧脾氣的。”

  “……我……怎麽會，我比不……小姐……”

  琪雅急著不停揮手否定。

  琪雅的確頗有姿色，但還是不能跟幽香比。不過，外貌美醜的判斷會因個人而異。

  “就以外在容貌來說，比起小姐，我比較喜歡琪雅。”

  “怎！怎麽……”

  琪雅滿臉通紅地低垂著頭，安娜寧靜地望著她，卻看到她臉上表情一變，而皺起眉頭。

  “而且……我……髒……”

  看到琪雅神色一下子就變得陰鬱，安娜在心中歎氣。然後她視線對準前方，對她說道：

  “寶石是這樣沒錯。沒有傷痕的比較有價值，也被認為比較純淨。”聽到這句話，琪雅的表情一口氣暗沉下來。“不過，人類並不是寶石。”

  琪雅似乎猛然抬起頭來。

  “琪雅，你好像想說自己很髒，不過人類的純淨與肮髒該從哪裏判斷呢？寶石有著明確的監定標準。但人類的純淨，它的標準在哪裏呢？平均數值嗎？大眾的意見嗎？那麽除此之外的少數意見就沒有意義嗎？”

  停頓一下後，安娜又接著說：“如同人人對美麗事物各有不同的觀點，如果人類的純淨不在於外在，那我認為不能從人的經曆去判斷，而是內在。我不知道你的所有過去，不過跟你共度了幾個日子，就我感覺你的內在，我一點都不覺得你髒。”

  安娜閉上了口，走廊化為隻響起腳步聲的世界。在這當中，琪雅彷佛下定了決心，開口說道：

  “……如果……說我幹淨……那就抱我……”

  沒等琪雅說完，安娜已經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