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現在。

  蒼老幹枯的身體佝僂著背。杵著拐杖的手掌隻剩下一層皮，毫無生氣的附在骨頭上。就像那掛在簷下不知晾了幾年的老幹魚，又薄、又皺、又柴。

  在年輕男子的攙扶下，宋會長的步子似乎依舊邁的有些艱難。從小門到座椅那一小段的距離，竟似走了一個世紀。

  當宋會長終於成功的坐在了簡仁對麵的木椅上，簡仁隻覺一股老朽的氣息從其所在的位子蔓延開來。

  並沒有什麽令人不適的氣味。但那種說不出的腐朽之感，卻是撲麵而來。

  簡仁感覺，這就像是在本就幹涸的隔壁上，遇到了一株隻剩下樁頭的老樹疙瘩。雖然其上還勉強掛著幾片葉子，卻無法給旅人帶來任何一點生的氣息。不僅如此，當老樹樁與周圍的荒漠融合在一起，更是增添了那股漠然的死亡味道。

  宋會長給簡仁帶來的，便是這種感覺。

  就在剛剛，簡仁還在懷疑自己被弄進這裏，很可能是會長的手筆。這一刻，對方就以這樣的方式坐在了她的麵前。簡仁自然不會認為對方深夜來此，是抱了什麽搭救她的好心思。

  但簡仁並沒有率先開口。不知是不是從小在會長跟前長大所養成的習慣。即便不會再將對方當成什麽長輩上司，但簡仁還是下意識的沒有去搶占話語的主動權。

  幾聲整理嗓子的聲音在房間裏響起。那是老人在說話前，處理嗓子上的那一塊老痰。簡仁微微皺眉，老了的會長，讓她更加厭惡。

  “嗯嗯”，一個古怪中帶著些惡心的痰音之後，會長終於理順了氣。“你知道我今天為什麽來。”

  簡仁別開眼，不想去看那褶皺裏擠出的難看笑容。她的心思有些飄，她不知道為什麽會長不去好好保養保養。依對方的財力，完全不應該在這個年紀便如此蒼老。

  她知道自己在這個時候不應該想這些完全無關之事，但那種長輩訓話的感覺卻是在會長進門之後便已經自動建立起來。

  很討厭這樣的感覺，但簡仁卻無法將其克服。也隻好靠著胡思亂想減少那種壓迫感。

  她曾經有想過，若自己再見到會長，應該如何如何。要麽是趾高氣揚、要麽是意氣風發、要麽是冷靜自信的平視對方。簡仁一直認為，自己早已不在是白小滿。

  直到再一次與會長麵對麵。

  這裏用“再”似乎不太合適，準確來說，這是簡仁第一次已簡仁的身份與會長相見。無論簡仁曾經如何自以為，可身體的現實反應永遠是最誠實的答案。

  簡仁知道，哪怕會長成了如今這幅模樣，自己潛意識裏對其還是有一縷敬畏。這顯然不是簡仁想要的。

  “我為什麽要知道你為何而來？”為了展現自己的硬氣，簡仁故意用了個反問句。

  隻是她不知道，這樣強裝出來的底氣，反倒顯得她更虛。宋會長是何等人物，又怎會看不出這點小貓膩。

  “你不必如此。我隻是想來和你做一筆公平的交易。”會長嗬嗬一笑，並沒有點破簡仁的心虛。

  又投瞄了一下那張老臉，簡仁心裏說不出的別扭滋味。她知道會長來此肯定沒安什麽好心。可此時此地，她卻是完全沒有任何反製對方的能力。甚至，若會長此刻出手，簡仁知道自己可能連最近的抵抗能力都沒有，更不用說反擊。

  這也是她從一開始便有些慌的原因。

  “你想幹什麽請直說。太晚了，我要休息了。”簡仁冷冷說到。在會長說出所謂交易的細節之前，她竟有種等待審判的錯覺。哪怕知道，這種敬畏之感，是從小培養起來的錯覺，並沒有任何的現實依據，簡仁依舊感到冰冷與恐懼。

  將手墊在大腿之下，她不想讓對麵兩人看到自己的指尖正在不自覺的顫抖。

  隻是有些冷。

  簡仁自我安慰到。

  “想必律師已經告訴過你，那份視頻裏的內容。”會長故意停頓了一下。他知道，簡仁聽到此話，一定就能猜到，給衛所提供偽造視頻之人就是他。

  但簡仁隻是依舊微微低著頭，並沒有露出會長預想中的驚訝表情。

  微不可察的輕揚嘴角，會長知道，簡仁可能在他到來之前便猜到了這一點。

  還真是個聰明的孩子。將基金會的未來壓在她的身上，應該是沒什麽大錯處。

  這樣想著，宋會長用他那幹枯的聲音繼續說到：“你應該已經猜到了，是我把你弄進這裏來的。”

  簡仁依舊保持著沉默。甚至連身體都沒有移動一下，除了那輕輕瑉起一點點的下唇。

  見她如此反應，會長也不以為意。

  “你應該很好奇，我為什麽把你弄進來，卻不做的絕對些。”

  還是沉默。除了沉默，簡仁也不知該說些什麽。或許這樣能讓對方多給出些信息？她再次安慰自己到。

  如她所願，會長的聲音繼續響起。

  “你猜的不錯。我手裏確實還有一份真實的監控視頻。之所以不叫出來，隻是為了和你有這樣一次交易的機會。

  誰讓小簡你現在如此火熱，現實中就連我也很難見上你一麵。”

  “直接說交易吧。你到底想要些什麽？”簡仁終於低沉開口。會長剛才的話點醒了她。之所以用一份假視頻把她弄進這裏，自然是為了讓她提前體驗一下衛所的滋味。當然，更重要的也是一種驗證。

  好叫她知曉，會長手中的那份真實視頻會有怎樣強大的怕破壞力。

  是吧，隻是一份造假視頻，就能讓衛所在如此敏感的時刻將她請進來吃快餐。若是真的？簡仁不願去多想。

  好在會長提到的是交易。隻要是交易，那就證明自己身上還有對方想要的東西。雖然還不知道那東西是什麽，但簡仁卻是已經安下些心來。

  會長的籌碼就是那段真實視頻嗎？可他又是怎樣得到那段白小滿身前的最後影像的？

  簡仁突然意識到，或許再更早之前，甚至早到她還沒有察覺到對方已經知曉她存在的時候，會長便已經在監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