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加莉娜在傳授辦案經驗時，告誡簡仁的那般。

  切記不可在一個思維中陷落太久。隻有三不五十跳脫出來，隨時保持審視的態度，才能在反複的修正中朝著真相不斷靠近。

  專案組的調查亦是如此。

  餘老的提醒點到為止，並不是他故作深沉。隻是深知傳送這一小小的儀器，牽扯住各方太多的利益。

  傳送公司、俱樂部、401部、聯盟…

  有太多的人依靠著這個小小儀器所編製出的大網過活。過去，這張無形的大網由幾方共同合力，牽扯於所有聯盟居民之間。在隱瞞再生人這一事實的同時，各方互為掩護，互相汲取。同時，又相互製約，形成平衡。

  傳送儀的問世不過短短幾十年，但這項技術對整個人類社會的改變之大，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過去需要上百年時間才能完成的變革，竟是壓縮在這短短幾十年中全部完成。

  同樣的，需要上百年才能消弭的種種問題，也被壓縮在這幾十年中一起爆發。

  不可否認，傳送這項技術對於整個聯盟的人類來說是有著跨時代的意義。但它來的如此之快，衝的如此之急。在所有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在所有人還沒有真正了解它的全部時，它已經滲透到了每一個人類的日常生活之中。

  這樣快速的發展與進步是聯盟想要看到的，但聯盟終究是低估了一點：

  未經充分驗證的科技，與突破攜手而來的，可能會是無窮的破壞之力。

  到了現在，當這科技造成的破壞之力越發凸顯，而這科技所帶來的利益又空前巨大之時。那個在再生人誕生初期，那個於破壞顯露伊始，各方合力為減輕傷害所編製的這張大網，在追逐利益的拉扯下，似乎就要第一次破裂開來。

  這是真的要改變了嗎？

  時至今日，在這個最初以保守再生人秘密而建立起來的小小平衡體中，每一個利益團體似乎都已經蠢蠢欲動。

  負責清理再生人的俱樂部，竟然將自己要殺人滅口的對象搬上了直播平台。哪裏還有半點保守秘密的自覺？

  原本為俱樂部清理行動做掩護而成立的401部，卻是要徹查眼前這明顯與俱樂部有關的直播事件。

  頂頭大佬們更是明言，揪出幕後黑手？這難道是要鏟除俱樂部的前奏？

  還有傳送公司。

  再生人本就是他們的過失所產生的。

  如果不是對傳送儀技術的過於自信，如果當年快速鋪開的過程能緩一緩，如果啟動前的耐久測驗再多做上一年半載…

  如果這一切真的可以如如果那般，那麽現在，再生人的問題是不是也不會達到現今如此嚴重的地步。

  所以，不知從何時開始，在401與俱樂部看來，這一切的原罪，必須是由傳送公司來承擔。

  更令兩方不滿的是，原罪的傳送公司不僅沒有一點給世界帶來如此困擾的自覺，更是過得比誰都瀟灑。

  手握幾乎壟斷的交通方式，賺著星球上最輕鬆的錢。至於那些與再生人有關的破事，直接推給俱樂部與401。

  傳送公司不過是拿出一點點錢，就將這最大的爛攤子給外包了出去。

  現在更是不得了，這是已經和俱樂部形成了利益共同體了嗎？

  在餘老看來，能夠篡改傳送記錄的，除了傳送公司的內部人員，根本不可能有別人。所以，他一度懷疑直播平台背後，還有傳送公司做支持。

  可這樣的暴利，終究是以再生人秘密隨時可能被暴露做為代價的。站在這個觀點之上，傳送公司怎麽可能如此做？

  如果真有傳送公司參與其中，在餘老看來，這無異於是殺雞取卵。

  畢竟，一旦再生人的秘密袒露在世人麵前，聯盟管理者完全可以把責任全都推到傳送公司頭上。

  隻需要將自己描述為與普通大眾一樣的被蒙蔽者，聯盟的管理層就可以從這有史以來最大的醜聞泥潭裏，率先拔出一隻腳。

  到了那時，無論事後的調查會怎樣，麵對再生人存在的暴露，首當其衝要承接所有民眾第一波無窮怒火的，隻會是傳送公司這一方。

  正是想到了這一點，餘老有些猶豫。

  雖然想不出還能有誰，具有這篡改傳送記錄的能力。但他並不敢就此認定，傳送公司真的有參與到直播這一事件中來。

  是以，在對專案組小輩們進行提點之時，餘老隻是點出傳送儀可以被如果利用。至於這偷偷利用傳送儀的人究竟是誰，他竟是生出了不想去探究的憊懶情緒。

  或許真的是老了。

  想到那個直播，想到聯盟下達的徹查指令，想到這一次被篡改的傳送記錄。在那場晨會開始之前，餘老攥著保溫杯的手更緊了。

  靠在會議室桌旁的座椅上，那眯成縫隙的眼下，似睡非睡的神情裏，又多了一絲憂慮。

  “看來各方都在試著去突破舊有的默契啊。

  還好自己就要退休了，就由著他們去折騰好了。隻是可憐了眼前這幫小子，這樣的努力。如果有一天，他們知道根本不存在所謂正義的一方，不知會作何感想。”

  這樣想著，餘老的那雙眼，眯的更小了。

  不過老前輩終究是老前輩，隻是那樣一句簡單的提醒，對於專案組裏的其他小輩們來說，也算的上是醍醐灌頂了。

  當天的晨會之上，眾人已經討論出了有選擇複製再生人的另外一種途徑。

  而這一次，猜想總算是無限趨近於現實。

  “假設，有人在邁克與琳謝某次傳送時，設置了兩個目的地。也就是，他們在那一次的傳送中，其實是被同時傳送到了兩個不同的地方。

  一個是他們原本要去的目的地。從傳送儀中走出的，便是現在還活著的邁克與琳謝。而與此同時，還有另外一場他們並不知曉的傳送，也已經完成。

  從另外一台傳送儀中走出的那兩位，便是出現在直播中的再生人。”

  那一天，郝千組長在晨會結束時，這樣總結到。

  有了這個新的方向，所有人第三次調動起了自己的積極性，再一次投入到這一輪的調查之中。

  毫無意外，很快眾人又被另一個新出現的問題所困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