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孤帆遠影
作者:不過成神      更新:2020-05-23 03:23      字數:2679
  扶江江心處劍氣縱橫,北海劍宗眾人踏浪疾走,在雷光的映照下他們麵目猙獰的一次又一次向最深處衝鋒。明明雷雨交加,但莫名覺得世界出奇的安靜,北海眾人也並沒有激昂吼叫出聲,他們沉默的舉起劍,然後沉默的砍下去,好像一群從地獄爬回的惡鬼,安靜的展露著自己的殺意,連江畔的樹木都因此而恐懼的發抖。

  徐良喘著粗氣,他的肋骨已經斷了三根,握劍的那隻手的五指也扭曲變形,他用嘴扯下衣服上的一塊布勉強把手綁在劍柄上,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被打回來,但他們依然隻在那畜生身上留下不深不淺的傷,他透過雨霧隱約能看到那頭蛟龐大的身軀在江心狂躁的翻湧著,徐良覺得不對,這明顯是受到了什麽外界的刺激,這更本不是天災,是有預謀的人禍。

  “江堤快支撐不住了。”有人大吼了一聲。

  徐良的思緒瞬間就被拉了回來,他知道現在不是該考慮這些得時候,於是他緊了緊右手的布條,看了一眼下遊後,準備發起最後一輪進攻,這次他準備不活著回來。自己沒有保護好他們,那麽通往黃泉的路就由自己來領。

  就在這時,有同伴喊道:“有人來了。”

  徐良心裏一緊,他知道很可能以宗門的增援到了,他問道:“來了多少人?”

  那人的語氣忽然低下去,回應道:“一艘船,船上隻有,一個人。”

  徐良的血瞬間冷了下去,一個人?這種情況來一個人又能改變的了什麽呢?

  與此同時他也看到了他條船,那並不是載貨的商船,也不是載客的木船。或許用舟來形容更合適,就是江邊釣叟常坐的那種漁舟。

  船頭立著一個人,並不是如何高大,但站的很穩,好像就算天掉下來他依舊能這麽穩穩的站著。因為他戴著鬥笠,所以看不清麵容,但無所謂,他本就長著一張平平無奇的臉,雨水順著他肩上的蓑衣流到手臂上,再由手臂流到他手裏握著的劍上,這並不是一把普通的劍。他的聲音除了大之外也很平常,但好在他的聲音很大,所以能很清楚的讓眾人聽到。

  “顧危峰,溫承平。”

  徐良聽到這個名字便知道自己不用死了,他已經很疲憊了,在身心都得到放鬆後雙腿幾乎都軟了下去,但他依舊強撐著掩護著眾人撤退,好給船上的那個人提供更大的空間。

  一群人很快便回到了岸上,遺憾的是有些人還活著有些人卻已經死了,小隊一共三十二個人,如今卻隻有二十四個人活著回來,隻撿回來了兩人,其餘的連遺體都沒搶回來。

  徐良看著已經沒有呼吸的兩人,其中有一個就是之前勸徐良撤退的那個尚德院弟子,他表現的很勇敢,用自己的行動證明的尚德院的人的卻不畏死,在第三次的進攻裏他被江蛟一尾打中了腦袋,頸椎瞬間斷裂。

  徐良發現他的臉上沾了些泥,於是想用手給他擦一擦,但反而把手上的血擦在他的臉上,徐良有些手足無措,看向四周想找找有沒有什麽幹淨的東西,卻發現這個尚德院的孩子直到死都把自己的劍緊緊握在手裏。

  船上的溫承平離江心越來越近,浪也越來越大,但他依舊穩穩的立在那裏,然後緩緩的拔出自己的劍,然後把劍尖點在江麵上,像是一滴水落在盆裏,或者一片葉子飄進湖裏,看似隻激起很小的一圈漣漪,卻把江水分割成圈裏和圈外的兩種形態,圈外波濤洶湧,圈裏平靜的像無風的湖麵,隨著漣漪的擴散,整個江麵便平靜下來。

  一劍平江。

  江裏的那頭蛟感受到了極大的威脅,向溫承平嘶吼著,恐怖的音壓甚至把雨幕撕開了一道口子。

  溫承平麵無表情的揮劍,收劍。

  然後江中三十丈的大蛟便斷成數段,江麵上劃出一道口子,這便是劍意凝實,因為溫承平的劍意殘留在那裏,所以江水久久不能愈合,但這股劍意畢竟沒有載體,數個呼吸後江麵便重新恢複平靜。

  這時暴雨已經停了,眾人看著平靜的江麵覺得有些恍惚,好像做了一場大夢,徐良最後一次看向下遊,對著死去的同門心想,很抱歉不能和你們一起走,但好在你們的離開並不是沒有意義的。

  溫承平也來到岸邊,也注意到了已經死去的同門,一股難言的悲傷壓低了眉頭落在了心頭,然後一口血吐了出來。

  一劍屠蛟聽著很霸氣,但卻同樣承受了不小的代價,因為他不敢賭江堤還能堅持多久。

  徐良對溫承平行後輩禮,然後說道:“北海劍宗三十二人,戰死八人,餘下無一人出逃。”

  溫承平注意到徐良行禮的右手已經傷的很重,如果不及時治療餘生是否能再拿起劍都是問題,但他依舊堅持給溫承平說這些話,他想要溫承平給他一個答複。

  其實溫承平並不是他們等待的增援,他隻是出去幫單陽辦件事趕巧路過,但他依舊向對方回禮致歉說道:“對不起,我來晚了。”

  他並沒有接到這任務,但這並不是借口,守護北海本就是他的責任,因為他是北海劍宗的師兄,來晚了就是來晚了。

  徐良搖了搖頭,這並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他看向江心,那裏已經被江蛟的血染紅,那條差點殺死數千人的畜生已經死了,但他知道事情並沒有這麽簡單,還有六個弟子的遺體永遠沉進了江底,他們已經再也看不到這個世界,但自己還活著,所以就不能假裝看不到。

  他對溫承平說道:“不至於如此。”

  溫承平知道他說的是什麽,他自然也知道那頭蛟有問題,他沉默了很久然後真誠的對對方說到:“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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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北海劍宗的木屋前,何家妮看見天晴了,於是準備出門去曬曬被子。

  單陽看到鴿子飛回來了於是伸手接住,像是在聽戀人傾訴著的情話,單陽安靜的笑著聽鴿子咕咕的叫,單陽還在想自己要不要告訴它溫承平的事,又覺得應該先給何家妮說說。

  因為晾衣服的線是九番修好房子後重新掛的,但忘了考慮何家妮的身高,所以現在她正吃力的踮起腳捋著被子上的褶皺,單陽走到她的身邊把被子理好,然後對她說道:“你平哥哥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來了。”

  何家妮輕輕哦了一聲然後問道:“那我們能去找他麽?”

  單陽想了想這之後他應該不是很想看到自己,於是他摸了摸何家妮的頭說道:“你去就行了,師兄就不去了。”

  何家妮埋頭重新捋起了被子然後說道:“那我也不去了。”

  單陽笑了笑,看來和那個混蛋比起來,妮子心裏還是更在意這個師兄的,不由得有些得意。

  他還準備說些什麽,但北海劍宗卻突然想起了鍾聲,伴著初冬的寒風落在耳中十分的悲涼,響了五聲,三長兩短,這代表有同伴離開了。

  剛剛停留在單陽肩上的鴿子振翅飛走,混入鴿子群裏,它們在空中盤旋,白色的鴿群會成為路標,接引那些孩子的靈魂回家。北海劍宗眾弟子駐足而立,右手握劍緊貼心口,顧危峰上一個頭發灰白的老人在自己麵前倒了半杯粗茶,卻遲遲沒有喝下去,山腳下那個常年穿著麻布衣服的老頭依舊低頭掃著石階。

  單陽在寒風裏沉默了很久,也想了很多,他看著顧危峰上挺拔的橡樹,輕聲說道:“不應該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