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麵妖王幾年來一直在追查失蹤事件。她有所察覺，這一係列的失蹤事件可能和某些權貴掛鉤，所以千麵妖王一直以來都沒有太過聲張，調查也是私下調查。

  絕大多數被銀非玉以莫須有的罪名定罪的人，都是全家上下被他一起抓走，不留禍根，以免夜長夢多。

  不過依然有少部分人僥幸逃過一劫。這些人中可能有的是貴族，有的是為了求生和銀非玉達成了某些交易。這些人都被銀非玉威逼利誘地封了口。他為了保險起見，還用了一些強製封口的術式。

  如果有人發現了某些家庭一夜之間突然消失了，就算這人是個官兒，也定然無法查出什麽名堂。就算這人真有本事，能找到那些逃過一劫的人，那些被封了口的人也絕對不可能出賣銀非玉。

  畢竟銀非玉當時的地位，可是魔王與四大妖王之下的第一人。他們也不是傻子，一個小小的官兒與銀非玉相比，哪個更駭人，誰能鬥過誰，自然不言而喻。

  更何況他們還被下了封口的術式，哪怕這幫人真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出賣銀非玉，他們也斷然說不出口。

  但恐怕連銀非玉都沒有想到，追查人口失蹤事件的人並不是哪個地方官，而是這偌大魔界中，地位僅在魔王一人之下的四大妖王之一，千麵妖王。

  傳聞這千麵妖王乃是曆代魔王的老師，她負責傳授曆代魔王各類法術。這個人是從魔王城創世之初，就開始輔佐初代魔王的超級高手。一個小小的封口術，在她看來如同玩笑一般，隨手就能將其解開。

  銀非玉的陰謀也因此敗露。

  但這件事千麵妖王並沒有上報給魔王，似乎是因為當時的魔王年紀不大，她不想給尚且稚嫩的魔王添加過多的負擔，所以千麵妖王就將此時隱瞞了下來，私自製裁了銀非玉。即便這樣做會與金翅妖王結仇，千麵妖王也依然決絕地殺了銀非玉。

  但凡是參與了銀非玉的陰謀的人，一律斬首。

  而對待銀非玉，千麵妖王對他實行了醢刑。

  醢刑是由商紂王所創的一種酷刑，將屍體剁成肉醬，或者是直接將活人活生生地剁成肉泥。

  我聽後不禁脊背一涼，這個千麵妖王還真是心狠手辣。

  另外，據銀琥珀所說，千麵妖王是確確實實地說出了‘醢刑’這個詞。

  聽到這裏，我有點在意，魔界的那位‘千麵妖王’為什麽會知道醢刑？

  這可是商紂王創的刑罰啊，為什麽魔界的人會知道？

  就算魔界也有類似的刑罰，那也不太可能連名字都跟人間界的刑罰一模一樣吧？

  不過我轉念一想，既然像銀琥珀這樣的魔界的妖怪可以來到人間界，那人間界的人說不定也有辦法去往魔界。說不定這種事情就是這樣流傳過去的。

  言歸正傳，千麵妖王原本是想株連銀非玉九族，一個活口都不留——但不知為何，她沒有殺銀琥珀，而是將她驅逐出境，永遠不許她回魔界。

  或許是不想讓皮相鬼這一種族從世界上完全消失，或許是起了什麽憐憫之心。具體是因為什麽，誰也不知道，銀琥珀也猜不透千麵妖王的想法。

  千麵妖王將銀琥珀驅逐出境，並不是將她關在魔王城的大門外，讓她流落於荒蕪界。

  千麵妖王是直接將她送到了人間。

  那個時候的銀琥珀才剛剛7歲的年紀。她來到人間時，是距今差不多一百多年前的戰亂時期。而那時禍天燈早就消失，去修補人世之理了，那時黑劍也早已來到了我們的這個世界，那時貙旃就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了。

  那時的她因為具有魔王賜予的恩惠，即便她沒有與屍王劍雛形相融，她也依然有不俗的實力，至少當時就有人禍級巔峰的水平，她想在戰火紛飛的年代存活下來是很容易的。

  她抓到了一個年輕女子，將其殺掉，而後鑽入其屍體中，操縱著屍體躲避著戰火，盡可能地逃亡安定的地區。

  但有一件事很致命，她不會說話，也聽不懂別人說的話。

  因為銀非玉從來沒打算教她說話。

  銀琥珀操縱的屍體，外表看上去是有十六七歲的年齡。在外人看來，這樣一個大姑娘，既不會說話，別人跟她搭話她也聽不懂，如果不是什麽滿嘴鳥語不懂中文的洋鬼子，那就是個十足的傻子。

  不論這個人是洋鬼子還是傻子，不論是哪一種，都鐵定會遭人欺負。

  再加上，銀琥珀那時並沒有太多正常的生活觀念，她即不知道洗澡是什麽，也不知道所謂清潔為何物。她是被銀非玉關在馬廄裏養到這麽大的，對人世中的一切常識都一概不知。

  這樣一個渾身髒臭蓬頭垢麵的‘傻子’‘洋鬼子’，怎麽可能會受人待見。

  有人朝她潑開水，有人在她走路的時候絆倒她，有人會無緣無故地將她逼到牆角，扇她耳光，對她拳打腳踢，朝她身上灑尿。

  也有人專門欺負她的無知，裝作要給她食物的樣子，誘騙她張開嘴巴，卻往她嘴巴裏塞死老鼠。雖說銀琥珀並不會挑食就是了，她是吃著屍肉長大的，本就不會在意這些。

  而且，理所當然的，這幫人欺負的隻是一具屍體。藏在屍體中的銀琥珀本體是不會受任何傷的。

  可偏偏銀琥珀作為皮相鬼，天生就能讀心。對象隻不過是一些普通人，她的讀心能力能完美地發揮出來。

  即便那時不懂語言的她，不是太明白人類內心中的具體想法，但她多少還是能察覺到那支配著那些想法的惡意。

  另外，銀琥珀的記憶力和學習能力都很出眾。長期身處在‘交流是必要之事’的人類社會中，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她就能聽懂中文了。

  聽懂對方的話之後，就會漸漸掌握人世中的常識。

  擁有常識，就會了解到這幫人是在欺負自己。

  明白他們在欺負自己，並且明白了他們的手段有多麽低劣差勁後，就會感到屈辱。

  能讀懂對方的心思後，就會感到惡心。

  屈辱與惡心結合，就會化為憤怒。

  輕而易舉地將他們殺掉後，就會察覺到，‘人類’隻不過是一種極端肮髒卻又極端弱小的生物。便就會蔑視眾生，體悟到傲慢。

  雖然極端肮髒，卻又會想方設法地粉飾出一張精致的麵皮，叫那幹淨的皮相藏住那不淨的內心。

  何等虛偽。

  不止人類如此。因人魔兩界語言是共通的，所以她此刻理解了曾經銀非玉的那些自言自語，便也明白了，魔界的那些魔物，與人間的人類並無二樣，都是一樣的肮髒，不過魔界的生物多少是要強大一些。

  不止是人與魔。

  人與魔的醜惡，追根溯源都源自他們心底的欲望與傲慢。

  如果沒有欲望與傲慢的存在，人類或許就不會如此不堪，不會如此令人作嘔。

  但欲望與傲慢不止是人與魔會有，一切的動物也會有。

  ……是啊，是這樣啊。

  或許生命就是不淨的存在，也包括銀琥珀自身。

  何等的肮髒，何等的不淨。

  此等不淨之世，諸般不潔之靈，理當破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