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天花板被我打碎，碎磚斷鋼筋落下擋住公良疏雪的視線之時起，已經過去十分鍾了。

  公良疏雪的棉襖被撕壞，裏麵的一件高領毛衣可不足以抵禦東北冬日夜晚的冷意。

  但比起身體上的寒冷，公良現在更在意我的情況。

  “大哥哥……”

  不知為何，她聽不到石頭後麵的聲響了。

  一絲聲音都沒有。

  這很不合常理，仿佛所有的聲音都被什麽超自然的力量給攔在石頭後麵。

  不過公良疏雪也沒有多餘的心思精力去考慮為什麽自己聽不到聲音。

  因為在視線被擋住之前，她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麵就是我被孫佳霜重重地打了一拳。

  一想到我有可能被孫佳霜打敗，甚至很可能我會被孫佳霜打得一身傷，公良疏雪就忍不住鼻酸喉澀，淚水簌簌地落下。

  “大哥哥……不要出事啊……”

  “我怎麽會出事呢，別小看我啊。”

  我扒著石頭，從旁邊饒了過來，臉色蒼白，卻還是強撐起笑容：“公良，讓你久等了。”

  “大，大哥哥……”她僵僵地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我，鼻子一緊，哇哇大哭起來：“太……太好了……你，你沒事，真的……真的太好了……”

  “怎麽說呢……”我虛弱地笑了笑，“也不能說是沒事吧……”

  「讀魂」這個能力，是將被讀魂者此生的所有記憶與感受在極快的時間內遍曆一遍。

  因而孫佳霜的痛苦，孫佳霜的快感，他心中萌生過的惡念，他做過的惡，我全都會感受到。

  讀魂隻花了三分鍾。

  後麵的幾分鍾我一直都在牆角嘔吐。

  他的前半段記憶倒還好說，那時候的孫佳霜隻是一個有點猥瑣的膽小肥宅，他靈魂中的惡臭味倒還沒有那麽濃鬱。

  但是後半段，破壞的快感，施虐的快感，強暴的快感，嗑藥的快感，倫奸的快感，以及被那股「力量」支配的快感——他做這些事情時的所見所聞所感，全部都湧入我的腦海中。

  仿佛我在這短短三分鍾內，就曆盡了人間之惡。

  如同全身墜入滿是蛆蟲的糞尿汪洋，在這惡臭的無邊腐爛海洋裏溺亡。

  我還遲遲沒辦法從那種糟糕的感覺裏緩過來。

  我扶著石頭，想朝公良疏雪那裏走過去。可身體卻有些不聽使喚，搖晃兩下，直接摔了下去。我的腦袋不偏不倚地落到了她的大腿上。

  我兩手撐地，想把自己撐起來，可無奈身體發軟，我的身體剛抬起來一些，胳膊上的勁兒就鬆掉，我也再次一頭紮在公良疏雪的大腿上。

  吐到虛脫了啊。

  “大，大哥哥，不要勉強自，自己……”公良疏雪見我這個樣子，努力收住哭聲，抽抽噎噎地說道，“快，快不要動了，緩一緩身，身體……”

  我搖了搖頭，勻了勻呼吸，爬起來坐直了身體，“不，我先給你鬆綁。”

  說到鬆綁的事情……

  奇怪，我的確是讓鄭泉兒過來照看一下公良的。

  她人跑哪兒去了？

  嘖，鄭泉兒的事情過後再說。

  我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照了照亮，這才發現不良少年們捆綁得很是粗暴，膠皮管子把公良疏雪手腕腳腕出的皮肉給蹭破，還勒出了淤青。

  而且她手腕和腳腕上跟鋼筋接觸的部分都有些輕微凍傷。膠皮管子蹭破皮肉流出的血水，使得她的手腕腳腕又一小塊跟鋼筋粘在了一起。

  “這個要去處理一下啊。”我皺了皺眉，很是心疼，我的魔力具有溫度，隻要我將魔力粒子釋放並鋪散開一些，就可以讓一定範圍內的空氣變暖，同樣，我也可以把公良被鋼筋粘住的皮膚給暖開。我一邊用手輕輕揉著她的手腕，一邊歎道：“很痛的吧，來，小心，我幫你揉揉，慢點站起來。”

  因為這群不良少年用膠皮管子把公良疏雪的手腳捆在了鋼筋上，她本人便不得不一直保持著一種鴨子坐的姿勢，這也使得她的兩截小腿被壓麻，一時間還站不起來。

  我想扶著公良疏雪站起身，她就一個趔趄，險些栽倒。

  我趕忙扶住她，“別了別了，還是先坐下來吧。我打電話叫人過來接一下咱們。”說到這裏，我微微一頓，因為我魔力已經把我和公良疏雪的身體給籠罩住了，按理來說她應該很暖和了。但保險起見，我還是輕聲問了一句：“公良，你覺不覺得冷？冷的話我去給你弄件衣裳過來。”

  隨便找個昏去的不良少年，借他棉襖一用就行。

  公良疏雪聽後，看著臉色依舊慘白的我，淚水在眼眶裏打轉：“為什麽……為什麽要……對我說，這麽溫柔的話呢……”

  “嗯？”我楞了一下。

  “為了救……我，大哥哥你……受了傷……沒必要對我這種人……對我這種人這麽好……”

  “什麽叫你這種人啊。另外，我之前不是說過嗎？真要說出個理由來，你就當我是你喜歡你的就行了。”

  說到這裏，我歎了口氣。

  “你好像，不是太會拒絕別人吧。”我抓了抓頭發，說道：“不論對方是好意還是惡意，你都不太擅長拒絕。即便內心中很是抗拒，甚至很是厭惡。但因為你性格太過儒懦，便不敢出聲。”

  公車色狼那件事是這樣。

  她那些親朋好友家的熊孩子弄壞手辦的事情也是這樣。

  在飯桌上，萬初晴跟她談話時是這樣。

  所以萬初晴和我才會如此關注她。在性格方麵，她實在是跟小時候的萬初晴太像了。

  “呐，公良，你最想要的生活是什麽樣子的？”我坐在她旁邊，靠著後麵的鋼筋，“我的話呢，向往的是肥宅生活吧。天天宅在家裏推黃油看新番，頓頓飯都有肉，手邊隨時都有肥宅快樂水，最高配置的電腦，最快的網絡，想想都爽。”

  原本因為讀取孫佳霜的靈魂記憶而惡心不止的我，因為公良疏雪身上散發出來的米蘭花味體香，感覺慢慢好了下來。

  不那麽惡心了。

  甚至我感覺，我聞著她身上的氣味就能幹吃三碗白米飯。

  萬初晴身上的是一種類似七裏香的香味，不過她的體香味道沒有七裏香那麽濃鬱，而是一種清清淡淡的感覺，隻是氣味有些類似而已。

  艾米莉身上則是那種香附子根的香味。

  女孩子身上的氣味都各有不同呢。

  我輕咳了一聲，不再去想這些事情。

  “公良，我一直認為，每個人都有決定自己生活方式的權利，沒有人天生就該被他人左右。”我語調很輕，平緩地說著熟悉的話，“你想要畫畫，那就去畫。想平靜，就去追求平靜。有耳可聽的，就應當聽，不需要捂住耳朵。你若想得救，那我自會來救，上次也是，這次也是，如果有下一次，下次也會是一樣。”

  當初，我對遭受欺淩的萬初晴也是這樣說的。

  如果你願意向我求救的話，我肯定會伸出援手。

  “我再問一遍，公良，”我認真地看著她，朝她伸出右手，一字一句地問道：“你向往什麽樣的生活？”

  外麵的天空有些發紅。

  早應暗下來的冬日天空，此刻居然呈現出一種淡蒙蒙的橙紅色。

  那是被城市裏的燈光映紅的夜空。

  “下雪了……”

  坐在樓頂的鄭泉兒看著空中飄落的白色雪花，試著用手接住。

  雪花因手心的溫熱，緩緩融化。

  “這樣不就好了嘛。”

  鄭泉兒臉上帶著溫和的淡笑，拍拍衣服後擺的灰塵。

  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啊。

  公良疏雪把她冰涼涼的手放入我的手心。

  “我想要的……已經……全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