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漸冷，陳宇是被凍醒的，摸了摸手臂，一陣冰涼。

  現在幾點了？陳宇都有些佩服自己居然能在這種環境中睡著，回頭一看，禮堂已經沒有什麽聲音了，燈光也暗了不少。

  應該是散場了，揉了揉眼睛，損耗過度的心神稍有恢複。提起吉他摸黑走在已經熄燈的林蔭道，憑著記憶朝男生宿舍摸進。

  到了宿舍樓下，門早就關了，無奈隻好敲響門衛大爺的門。

  “誰啊？”

  “叔！我高三五班的，老師叫我有事回來晚了，麻煩開下門！”

  “今天元旦晚會哪個老師這麽敬業還找學生啊！”說著話的同時門衛秦大爺打開了門了，接著便笑了起來。

  “是你小子啊，被曹穎還是田剛給批鬥了？”從門衛秦大爺不懷好意的笑容中，陳宇明白他的英勇事跡多半已經傳遍全校各個角落了。

  “算是吧，叔開下門吧！”陳宇扯了扯嘴角，有些無奈道，同時看了眼門衛室的掛鍾，著實不早了，23：28。

  門衛秦大爺沒再多說什麽，直接給他開了門。

  進門後，陳宇忽而回過頭來隔著鐵欄杆打趣問道：“秦大爺你認識戴校花嗎？”背光的臉上略微有些猥瑣。

  正打算回屋的秦大爺疑問道：“不認識，是我們學校的嗎？”

  陳宇“……”

  其實陳宇能記住男宿舍樓在哪兒就不錯了，至於住哪間就完全不記得了。

  隨手敲開一扇門，裏麵傳來極不耐煩的抱怨。

  “敲你媽個頭啊，大半夜的找不自在？”一個身高馬大的男生打開宿舍門，接著便看見一臉平靜的陳宇。

  “哎喲！原來是陳老大啊，咋了？有什麽事需要幫忙嗎？”男生本來一臉不耐煩的樣子瞬間轉為諂笑。

  光輝歲月已逝，聽聞陳老大三個字，陳宇不免有些唏噓，但表麵隻是平靜點點頭說了一句，“一點小事，穿好衣服跟我回一趟宿舍！”

  就這樣，陳宇毫無破綻地找到了自己的宿舍，503。

  推開門，幾個禽獸都沒有睡，正坐在床上打升級。見他進來又要被扣上一頂帽子的王輝立馬就把牌扔了。

  “快快快，陳老大凱旋歸來，大家熱烈歡迎！”

  陳宇掃了他一眼，回頭對那男生說道：“以後遇到啥擺不平的事跟這個傻子說，他幫你搞定！”手指的方向正是剛剛湊過來的王輝。

  “好的好的！”男生連連點頭，接著對幾人諂笑幾聲，輕輕關門出去。

  “這？”王輝扣了扣腦勺表示不解，他個子不高，比起一八五的陳宇矮了半個頭，但塊頭很大，皮膚也黑，有點像是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子。

  陳宇沒搭理他，坐到一張空床上，目光從另外五個牲口身上掃過，仔細打量了這間宿舍，熟悉的擺設，熟悉的味道。雜七雜八的異味，是男生宿舍特有的產物。

  “受刺激了？”

  “這小子不是傻了吧？”

  “你們還特麽好意思說？出的什麽狗屁主意，還當眾表白，簡直就是自殺式攻擊，按我說還得是周末約出去野炊，第二天回來孩子都能打醬油了！”

  “少給爸爸馬後炮，你特麽當時怎麽不開腔？”

  “開你大爺。。。”

  陳宇都還沒發聲，幾個狗頭軍師就這麽吵起來了。真是讓人淚牛滿麵，怎麽前世自己就聽了這幾個傻狗的話去搞什麽表白，現在好了，完全就是一堆廢鐵嘛，怎麽帶自己超神。這下好了，明天就等著第三次世界大戰的名場麵吧。

  “都別特麽吵了！”想到這兒頭都大了，陳宇起身推門就出去了。

  走廊上的燈光不強，可視性不高，宛如海嘯中艱難而行的海燕，時刻都有被海浪吞沒的危險。陳宇就這麽倚著欄杆發呆，吹風。

  沒過一會高中時代和他關係最鐵的許成端著臉盆洗漱用品走了出來。

  “想開點兄弟，天涯何處無芳草，其實周佳佳也就那樣，改明兒我把我遠房表妹介紹給你！水靈清透可愛死了。”許成拍了拍他肩膀又語重心長道：“不過你還得等兩年，她才讀小學三年級！”

  “……你他媽滾！讓勞資冷靜一會！”我特麽又不是禽獸，能幹出這種事？陳宇內心在咆哮。

  “唉！”許成搖搖頭，端著臉盆便向廁所走去，一陣歎息隨風飄蕩，“問世間情為何物，我說一物換一物！”

  陳宇是徹底無語了，這麽特當初怎麽沒發現這些二貨這麽逗呢？

  風無聲無息攜帶著寒氣湧來，陳宇一絲絲睡意都沒有。

  每當遇到什麽重大抉擇時，陳宇總會找個地方默默看著天空發呆，或許指間還有香煙繚繞。2000年的夜空清澈透亮，遠沒有後世那麽渾濁不堪，月光灑滿校園每一個角落。

  每個遠離故土為生活奔波的人都會有近鄉情怯。前世的自己一去北方數年不歸，為的就是尊嚴二字，想起來也覺得可笑，碌碌一生，到頭來卻是一場空。

  人生就像一段長跑競賽，而且還是沒有一點規則的競賽。

  那場遊戲裏成功的道路隻有兩條。

  左邊那條是擠滿了賽道的芸芸眾生，有的騎摩托車速度超快卻時刻擔心油量不足的社會精英。還有開著跑車油門踩到底，肆無忌憚的二代子弟。

  社會精英留下的是滿地黑煙，二代弟子留下的則是滿地套套，一不留神後來者就會跌倒重傷，或者迷失方向。

  更多的則是背著父母，抱著妻兒提著柴米油鹽的普通人，盡管不堪重負但仍勉力前行。

  也有少數像陳宇這樣步履矯健，無負一身輕的長跑健將，他們小心翼翼吊在摩托車後麵吃灰塵，時刻要注意前麵的人扔在地上的香蕉皮，鉚釘等等。

  而另一條賽道則顯得寬廣無比，一個選手獨霸一條賽道，它的名字叫“時代”。

  “時代”速度很快，即使是油門踩到底的二代子弟也沒有一點優勢可言。

  但，既然是比賽那麽肯定有觀眾。

  是的，賽道的兩側觀眾席上座無虛席，他們看著賽道上的激烈競爭是那麽的從容不迫，雲淡風輕，他們有著共同的名字，“資本”。

  時代能泯滅一切，但“資本”是它無法撼動的存在，他們就像先知一樣，規劃賽道的前路方向，任“時代”如何掙紮都擺脫不了這個賽道。

  現在，老天按下了複位鍵，這場遊戲重新開始。

  陳宇還是那個陳宇，但這次他擁有了一架能行駛近二十年的超音速飛機，即使是“時代”也望塵莫及。

  他現在隻需要學會如何啟動這架飛機然後設定一個坐標，接著就可以舒舒服服躺在在機艙小酌一杯，然後眯一覺直至抵達終點。

  “時代啊時代，以後你就慢慢聞著尾氣跟著吧，二十年內這條賽道跟我姓！”

  更甚者，他或許擁有了短暫抗衡觀眾席的能力。

  陳宇眯了眯眼睛，右手對著掛在天上的那輪寒月輕輕一握，那番氣勢，仿佛星辰盡在我手。

  下一刻一陣風吹過來，陳宇狠狠打了個冷顫，灰溜溜回屋。

  “太他媽冷了！”若有若無的聲音漸漸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