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讀過詞的教坊姑娘，神色間皆是驚詫中透著濃濃的喜歡，對手中的瑰麗詞藻愛不釋手。

  葉翕音頭首寫的是闋《浣溪沙》，正是她前世所做《反生香》詞集中的一首。

  葉翕音前世詞集中收錄有近二百首自撰詩詞，此刻隻需寫區區五首，這於她而言，不過是信手拈來。

  等看完了葉翕音寫出的頭兩首詞，就連琳瓏一直緊繃的神色，也變得徹底安穩下來。

  起身走向旁邊的香案，親手焚了一炷寧神香，靜靜地陪著葉翕音寫完剩下的三首。

  寫完第三首《鷓鴣天》，葉翕音的筆微微一頓，看著麵前已經寫出來的三首詞，微微蹙起繡眉。

  見葉翕音突然停了筆，旁邊正看得興奮的張嬤嬤立刻緊張起來，親手捧著茶壺殷勤地為葉翕音添上新茶，順帶陪著萬分的小心，笑問道“貴人怎麽不寫了？”

  葉翕音卻蹙眉輕歎“總覺得這幾首不甚中意……”

  張嬤嬤聽得眼皮子直跳，心裏暗暗念佛這該不會叫她遇上個女文曲星下凡了吧？這麽好的詞兒竟然還說不中意？

  想她當年為捧紅琳瓏，特地上京從一位國子監監生手裏，花了大幾百兩買來的幾首詞，都還不及這小姑娘寫的好呢！

  “此刻狀態不佳，要不今日還是算了吧，這三首不要了，我改日再給嬤嬤寫更好的來……”

  葉翕音說話就要將那三張已經寫好的紙箋揉了，張嬤嬤被她這個舉動嚇地魂兒都快飛了，趕緊從葉翕音手裏把三首詞救下來。

  將詞小心翼翼捏在手裏，張嬤嬤陪著笑好言勸慰“我老婆子不貪，貴人這三首已經寫的極好了，就照著這樣的再寫兩首出來，琳姑娘的那筆帳我當下就跟她兩清啦！”

  眼見張嬤嬤流露出跟剛才完全不同的態度，琳瓏心裏知道葉翕音這是故意的，不著痕跡的往她麵上望去，果然看見葉翕音明澈眸子裏，有黠靈光芒閃動。

  聽聞張嬤嬤已經認可了先前寫好的三首詞，葉翕音挑眉問道“這麽說，嬤嬤是認確認過我寫的這三首詞，沒有抄襲從前的舊詞嘍！”

  “認可，認可啦！我剛才都問過姑娘們了，可從沒人聽過姑娘寫的這幾首詞呢！”張嬤嬤滿臉堆著分外熱情的笑，連連稱是。

  開什麽玩笑，這麽好的詞，這小姑娘說不寫就不寫了，到嘴裏的鴨子怎麽能讓它再飛了呢？

  等這小姑娘心情好了再重新寫來，還不曉得要等到何年何月呢，先把這幾首定下了再說。

  葉翕音微微勾了下唇角，笑道“既然這樣，嬤嬤便寫張字據吧，一時等我寫完了五首詞，好與琳姑娘畫押為證！”

  “這……”張嬤嬤有些猶豫，皺著眉頭道“先前我與琳姑娘也是嘴頭上說好的事兒，並沒留過什麽字據。”

  葉翕音卻道“那是你跟琳姑娘之間的事，可眼下是我寫的詞，自然要按照我的規矩來，若嬤嬤不肯……”

  說話時，葉翕音的眼神又向張嬤嬤手裏緊緊捏著的那三首詞掃過去。

  張嬤嬤收到葉翕音的眼神，趕緊把手裏的幾張紙死死護住，點頭連聲道“好好好，就依照貴人的意思，我這就寫字據來！”

  清教坊的嬤嬤，寫寫算算的自然不成問題。雪雁趕緊又取來一支筆，張嬤嬤麻溜寫完了一張字據，雙手捧到葉翕音眼前，笑問“貴人看這麽寫可滿意？”

  葉翕音沒看，轉手將字據交給琳瓏。

  琳瓏接過字據來看了一遍又放回葉翕音手邊，對她輕輕點了下頭。

  葉翕音道“好，既然琳姐姐滿意了，那我就連後兩首也一並寫出來，了結完這件事，好帶姐姐逛廟會去！”

  聽聞葉翕音要帶著琳瓏去逛廟會，其餘幾個教坊姑娘無不豔羨地望著琳瓏。

  今日正月初一，等過了早飯的時辰，就會有客人上門了，她們都不知有多少年沒逛過新年廟會了。

  有個能幹的閨中知己本就是令人羨慕的事，更何況還是像葉翕音這種，又有才華又有錢，還夠義氣的閨蜜！

  眾教坊女子心中不覺都豔羨起琳瓏來，就連此刻的琳珈，心裏都酸溜溜的。

  明明他也長的這麽好看，為什麽葉翕音對姐姐就比對他好得多呢？

  這麽一想，琳珈突然想起來葉翕音好像自打他進門到現在，連正眼都沒瞧過他。這待遇相差也太大了吧？

  琳珈心裏酸水冒地更凶了。

  五首詞，不過半柱香的功夫就全部寫完了。

  幾個姑娘手裏拿著詞，看的已經舍不得再還給張嬤嬤，一疊聲央求張嬤嬤把其中的一首送自己去唱。

  張嬤嬤在字據上簽字畫了押，劈手奪過眾姑娘手裏的詞，護寶似得捧在懷裏，嘴上嗔道“這麽難得的好詞，我還留著有大用處呢，可不能隨便糟蹋了！”

  說完，將寫著詞的幾頁紙仔細疊好了揣進斜襟的內袋。

  轉過臉，張嬤嬤又親手為葉翕音斟上茶，笑得滿臉褶子“貴人慢坐，老婆子就不打擾貴人了，今日大年節的街上熱鬧，貴人想去什麽地方，隻管讓琳瓏陪著便是……”

  張嬤嬤此刻已經顧不得計較大年初一，放琳瓏這張頭牌出去陪人逛街，要損失多少銀子。

  單手裏剛得的這幾首詞，至少也抵得上大幾百兩銀子，等譜成曲子唱出去，她的清教坊恐怕又要在這東邯州震一震名聲了。

  這些豈止犧牲區區一個琳瓏能換的來的？

  張嬤嬤心裏此刻已經樂的開了花，恨不得親自去陪著葉翕音逛廟會去，隻可惜人家小姑娘不稀罕她這張老臉。

  葉翕音卻似並不急著出門，玉白的手指仍輕輕敲擊茶盞，淡笑道“幾位姐姐既然已經評完了詞，就請先回去吧，我還想再與嬤嬤說說話兒。”

  眾教坊姐妹聞言便不敢再多待，隻有兩位膽子大又與琳瓏格外交好的，悄悄走到葉翕音身邊，與她低聲笑道“我那日也隨著琳姐姐去給葉姑娘捧過場子，不知姑娘可還記得我？”

  “那日的那種香粉，姑娘可記得給我留兩盒。啊，還有我今年的脂粉，就全買姑娘的紫鸞香脂了。”

  幾人與葉翕音的這一番悄悄話，聽得張嬤嬤一張老臉霎時幾紅幾白。

  紫鸞坊的脂粉啊？她也在用著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