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掌櫃回頭看了看外麵的天，眨了眨眼，一時想不明白，繼續問“少東家這麽早過來，可吩咐什麽話了？”

  老夥計搖了搖頭，看看左右沒人，越發壓低聲道“聽說昨半夜就來了，也不曉得因為啥，好像心情不太好。”

  半夜來的？心情不好？這該不會是哪位姑娘沒給伺候舒坦吧？

  何掌櫃緊緊皺起眉頭，捋著胡子琢磨了片刻，轉身往樓上走。

  二樓是一排房間，前頭幾間大房間是放置略貴重藥材的小庫房，後麵單獨的一個套間，是專門為樓嘉鈺預備的。

  何掌櫃腳步輕緩地走至門口，先貼著門板往裏聽，見屋裏沒動靜，才抬手輕輕扣了兩下門，小心喚了聲“少爺？”

  話音落，過了片刻，裏麵傳出來樓嘉鈺的聲音，何掌櫃聽見，趕緊推門走了進去。

  樓嘉鈺的這個套間，其內起居用度一應俱全，外間擺著一整套精心雕琢的酸棗木家具，木色鮮豔油潤，精雅中透著富麗的貴氣。

  房中很安靜，窗格全部放了下來，又是清晨，屋裏的光線顯得有點昏暗。

  正對門的香案上，黃金博山爐往外吐著嫋嫋薄煙，臨窗的書案後，樓嘉鈺慵懶地斜倚在圈椅裏，長腿架在桌麵上，身上的錦袍有點褶，單手撐在靠椅扶手上，拇指緩緩揉捏著鼻梁，正閉目養神。

  見他精神似乎不太好，何掌櫃也不敢多問，斟酌著言辭小心道“我看少爺像是沒休息好，要不要泡個熱水澡，好生補一覺？”

  樓嘉鈺輕輕擺了擺手，將腿從桌麵上放下來，坐直了身子，看了眼緊閉的軒窗外透進來的微薄光暈，蹙眉問“什麽時辰了？”

  何掌櫃趕緊躬了下身道“回少爺的話，快辰時末了。”

  樓嘉鈺輕輕點了下頭，問“吉祥胭脂鋪每日都咱們鋪子進貨麽？”

  吉祥胭脂鋪？

  何掌櫃被問的有點懵。

  懷安堂每日迎來送往的，采購藥材的各地方的大宗藥材商販數不勝數，像吉祥胭脂鋪這種不起眼的小鋪麵，他根本就顧不上過問。

  不過既然樓嘉鈺親口問到他頭上了，何掌櫃也隻得硬著頭皮回話“這個胭脂鋪進貨量極小，我並沒刻意留心，如果少爺想知道，我這就去問前麵櫃台的掌事夥計，他那裏有每日出貨的詳細流水。”

  “不用了，你去忙吧，如果今日吉祥胭脂鋪的葉鴻來進貨，你把他帶過來。”樓嘉鈺淡淡地說了一句，由旁邊厚厚一疊賬簿中抽了一本出來，鋪開在桌麵上開始查看。

  何掌櫃見樓嘉鈺開始做事，立刻安安靜靜地退了出來。

  葉鴻，他記得，就是昨天那個鼻子出奇好使的小夥計，看來他們這位少東家是想挖人家牆角了。

  不過葉鴻那孩子，光看模樣就透著股靈氣兒，他也很喜歡，如果少東家真能把人挖過來，他要親自帶那孩子，未來也不愁他這個分號的掌櫃沒有接班人了。

  下了樓，特地將樓嘉鈺的話囑咐給大堂的掌事夥計，千叮萬囑如果吉祥胭脂鋪的人過來，一定要先知會他一聲。

  囑咐當妥了，何掌櫃自去忙了。

  這邊何掌櫃前腳剛進了後堂，葉清後腳就跨進了懷安堂的鋪門。

  掌事夥計一看見葉清，立刻熱情地親自迎了出來，抻著脖子往他身後看了一眼，問“昨天來的那個葉鴻呢？”

  葉清看了掌事夥計一眼，伸手把懷裏揣的單子取出來，往他麵前一遞“我哥負責守鋪子，我負責采購。”

  掌事夥計聞言，伸手接過葉清的單子，轉身就往後麵走。片刻，與何掌櫃一同走了出來。

  何掌櫃走至葉清身前，對他稍一打量，溫和笑道“你叫葉清？”

  葉清點了下頭，聽何掌櫃問“昨日來的那位葉鴻，與你可是一家？”

  “那是我哥”葉清答的幹脆利落。

  何掌櫃一臉了悟地點了下頭，又問“他今日不來進貨？”

  葉清解釋“尋常我負責采買，我哥隻負責守鋪子。昨日是我有事沒來，她替了我一日。”

  “他眼下可是在你們胭脂鋪裏？”何掌櫃接著問。

  葉清卻是警惕地皺緊雙眉“你總問我哥幹啥？”

  何掌櫃見葉清起疑，趕緊微笑解釋“你別擔心，我並沒別的意思，是我們東家看中了你哥的才華，所以我跟你打聽一下他的情況。”

  旁邊的掌事夥計也隨聲附和道“是啊葉清，昨天你是沒看見呀，嘿！你那個哥哥可真厲害，隨便什麽藥，蒙著雙眼一聞就能知道，而且還能聞出好壞來，連我們這些專做藥行的夥計都佩服的五體投地啊！”

  一聽對方誇讚葉翕音，葉清滿臉都是大寫的驕傲“我哥當然能幹啦，她能幹的事兒還多呢，你們不知道罷了。”

  何掌櫃吩咐夥計立刻給葉清備貨，又向他問了一些葉鴻的情況，便往樓上樓嘉鈺的房間去了。

  將葉清的話一字不落地全部轉述給樓嘉鈺，何掌櫃見樓嘉鈺似有些失望，立刻問“若少爺想即刻見葉鴻，我這便差人去請他過來？”

  樓嘉鈺卻輕輕搖了搖頭，站起身，在屋子中央來回踱了幾步，突然站定，對何掌櫃吩咐“讓人上來伺候本少爺洗漱更衣，我要出門！”

  “噯！”何掌櫃不敢耽擱，趕緊下去安排。

  約莫半個時辰後，樓嘉鈺身著一襲簇新的月白色暗繡雲紋素錦袍，豐神俊逸地出現在了吉祥胭脂鋪門前。

  抬頭看了眼鋪門上方橫著的舊匾額，樓嘉鈺微微皺了下眉心。

  這麽不起眼兒的一間小鋪，葉鴻在這裏做事，真是屈才啊！

  邁步進了鋪麵，樓嘉鈺一眼就看見了櫃台後麵的葉鴻。

  時辰尚早，沒人來鋪子裏買胭脂，葉翕音此刻正拿著新出品的幾樣胭脂，仔細比對著顏色和上色的感覺。

  聽見腳步聲，葉翕音專注的眸光尚未從手中的胭脂上回過神，隻是下意識地說了句“歡迎光顧”

  隔著一個櫃台，樓嘉鈺在葉翕音麵前站定，白皙修長的手指輕輕敲了兩下櫃台麵板，笑問“請問，可有適合我用的霜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