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四章 新戲
作者:大蘋果      更新:2020-03-05 04:14      字數:3089
  七月初二,江南大劇院新劇正式開演。新劇的開演選擇的依舊是北城的望月樓老劇場,依舊由謝鶯鶯領銜的原班人馬出演。因為一出劇目要想成功,必須要先入為主,首演之重要性非常的重要。

  這一次,林覺邀請了方敦孺前來觀賞,方敦孺雖不愛出現在這種場合,但林覺的邀請還是頭一遭,況且江南大劇院這半年多來名聲鵲起,儼然已經成為杭州城中除了花界之外的娛樂熱點之處。在江南大劇院的帶動之下,杭州城中出現了多加劇院,儼然已經成為了一個新興的行業。故而,在此盛名之下,方敦孺也早想來親眼目睹一番,看看為何這劇院能夠如此火爆。

  方敦孺要了兩張票,說是要帶著師母一起來看戲,林覺自然是求之不得。然而到了開場之際,林覺卻隻看到方敦孺一人前來,問師母何在,方敦孺卻道師母和幾位書院教席的夫人們去廟裏燒香拜佛去了。

  林覺自然也隻能苦笑,方師母可不是能坐下來看戲的人。說起來有些好玩,方師母的性格活潑,想來年輕時比是個活潑可愛的姑娘,方敦孺卻是個性格沉穩內斂之人。方師母沒讀過什麽書,出身也不高,方敦孺卻是滿腹詩書才高八鬥的當世大儒。興趣愛好兩人多有不同之處,在外人看來這應該是極為不般配的一對。然而,方敦孺和師母之間卻相處融洽,不說舉案齊眉,起碼也是互敬互愛。所以說,有時候姻緣這種事情還真是說不清,方敦孺這等當世大儒,還不是在大字不識幾個,性格舉止也迥異的方師母麵前俯首帖耳,甚至方家無後都不肯娶妾。正應了那句話,婚姻就像是一雙鞋,舒不舒服隻有自己的腳知道,他人的猜測和揣度都是徒勞的。

  讓林覺的意外的是,他本來沒有邀請杭州城中的其他有頭臉的人來參加首演,但是方敦孺之後,杭州知府嚴正肅竟然也穿著便服施施然而來。更讓林覺覺得驚愕的是,開場前不久,王爺父子居然也前呼後擁的到來,坐進了二樓最中間的那個價格最昂貴的包廂裏。林覺得此消息,忙去拜見梁王父子,在那包廂之中,他也終於見到了扮作男裝的小郡主。兩人隻眉目相接的刹那,林覺心中的所有疑惑便都煙消雲散。小郡主眉目之間深情脈脈,眼光之中飽含思念之情,似有千言萬語要跟自己訴說,並無絲毫的埋怨和怨恨。而林覺見到小郡主的那一刻,才發現原來自己對她也是有滿腹的話語要說,對她也是刻骨銘心的想念。

  若不是小王爺的冷哼聲打斷兩人目光的糾纏,兩人怕是要被郭冰發現異樣。小王爺對林覺和妹子之間含情脈脈旁若無人的對視很是不滿,忍不住棒打鴛鴦三句兩句將林覺趕了出來。

  王爺父子和知府嚴大人同時來江南大劇院看戲,這可是破天荒的頭一遭。誰都知道嚴知府是絕不會出入這等場合的,唯一能讓嚴知府參與的便是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賽,但那是杭州的門麵,嚴知府參與也是為了杭州城的大局,擴大杭州城的影響力。而這個江南大劇院何德何能能讓嚴知府前來?那必是別有原因了。

  至於王爺父子前來,那更是讓人覺得詫異。要知道萬花樓和群芳閣可是王府的產業,這兩家青樓也都效仿江南大劇院開了劇場演出劇目,甚至兩家青樓的頭牌楚湘湘和顧盼盼也都親自出演劇目以抗衡江南大劇院的人氣。而作為實際上的東家的王爺父子卻跑來對手的劇院來捧場,這著實是讓人覺得詫異。

  雖然,在外人看來,這些都是讓人覺得奇怪的地方,但知道內情的人其實心裏都明白,這一切其實隻是因為一個人,那便是林覺。林覺是江南大劇院的東家之一,這一點很多人都知道,而隻有現在的林覺才有這個麵子,讓知府大人和王爺父子不請自來,主動的給他捧場。這個林家的庶子雖然尚未弱冠,雖然隻是無功無名的草民一枚,但他在這座城裏其實已經是一個極為重要的人物。在嚴正肅和王爺父子心目中也份量極重。這一點,怕是林覺自己也沒有完全的意識到。

  無論如何,新劇準時正式開鑼。林覺陪著方敦孺坐在一間小包廂裏喝著涼茶,搖著折扇,看著燈光暗下,大幕開啟。

  幕啟,黯淡的光線之下,一座尋常巷陌街市呈現在眾人眼前。劇場周圍兩側的牆壁上,幻燈閃爍,一百八十度的展現街市的場景。經過改良之後的琉璃片磨得更薄,畫師的工藝也更加的精細,場景也更加的逼真和惟肖。這讓第一次看這種舞台劇目的方敦孺吃驚的忘記了搖扇子,驚訝的看著這一切。

  一名普通打扮的婆子叉腰而上,笑盈盈的在鼓點之中開場。

  “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不須長富貴,安樂是神仙。老身蔡婆婆是也。楚州人氏,嫡親三口兒家屬。不幸夫主亡逝已過,止有一個孩兒,年長八歲。俺娘兒兩個,過其日月。家中頗有些錢財。這裏一個竇秀才,從去年問我借了二十兩銀子,如今本利該銀四十兩。我數次索取,那竇秀才隻說貧難,沒得還我。他有一個女兒,今年七歲,生得可喜,長得可愛。我有心看上他,與我家做個媳婦,就準了這四十兩銀子,豈不兩得其便!他說今日好日辰,親送女兒到我家來。老身且不索錢去,專在家中等候。這早晚竇秀才敢待來也。”

  穿著補丁衣衫,形容頹唐的竇天章牽著一個小女孩從右側台口緩步而上。

  “讀盡縹緗萬卷書,可憐貧煞馬相如。漢庭一日承恩召,不說當壚說子虛。小生姓竇,名天章,祖貫長安京兆人也。幼習儒業,飽有文章。爭奪時運不通,功名未遂。不幸揮家亡化已過,撇下這個女孩兒,小字端雲。從三歲上亡了他母親,如今孩兒七歲了也。小生一貧如洗,流落在這楚州居住。此間有個蔡婆婆……”

  三言兩語之間,故事正式拉開序幕。竇天章科舉不第,窮困潦倒,不得已賣女抵債。這一幕簡短交代,在竇端雲大叫‘爹爹’的哭喊聲中,竇天章掩麵下場,蔡婆婆拉扯著竇端雲從另一側下場。幕落。

  雖隻短短的第一幕,低沉的鼓樂,殘破的場景,淒冷的燈光,台口不時飄下的落葉,已經烘托出一個極為壓抑的氣氛。台下很多讀書的學子有感於苦讀不第的苦痛產生共鳴,竟然已經眼中濕潤了起來。即便是坐在林覺身旁的方敦孺,也想起了當年苦讀應考的艱辛之處,心中也甚是沉鬱。當然更多觀眾卻開始代入劇情,咒罵這竇天章的狠心,為了功名舍棄親骨肉。總之,第一幕開啟,便已經抓住了眾人的心。

  第二幕開始,已是數年之後。蔡婆婆向賽盧醫討要錢物,賽盧醫無錢還賬,騙了蔡婆婆去莊上取錢,行到山坡處,賽盧醫掏出繩索勒住蔡婆婆的脖子要殺人。此時張驢兒父子路過,救下了蔡婆婆。賽盧醫慌忙逃走,張驢兒父子得知蔡婆婆家中有錢財,且隻有她和媳婦兩個相依為命,生出邪念。逼迫蔡婆婆和媳婦兒嫁給他們父子二人。蔡婆婆無奈,隻得領著張驢兒父子返家。謝鶯鶯扮演的竇端雲已經是亭亭少婦模樣,張驢兒看的眼睛發直,益發要得手。蔡婆婆勸竇端雲同意婚事,被端雲言辭拒絕。於是張驢兒買來砒.霜欲毒殺蔡婆婆脅迫端雲改嫁,並霸占蔡婆婆家業。張驢兒之父誤喝下毒藥而死。張驢兒要挾不成,誣告端雲殺人報到官府。貪官桃杌得張驢兒賄賂,將竇娥屈打成招,判為殺人冤案,準備處斬。

  第二幕劇情複雜,情節曲折。但相較於第一幕而言,第二幕更加的讓人心情鬱結煩悶。張驢兒父子作惡,昏官受賄枉法,竇端雲寧死守節,公堂上官員凶惡,壞人逍遙,弱女子叫天不應叫地不靈,諸般刑罰輪番上場,凶神惡煞一般的衙役差人下手狠毒。從竇端雲上場時亭亭玉立我見尤憐的樣子,到屈打成招時竇端雲全身血跡,麵若厲鬼的模樣。所有這一切,讓台下一片靜默,滿是歎息和咬牙切齒之聲。網首發

  看官多為普通百姓,雖在大周太平盛世之中,但誰沒領教過官家的凶狠和霸道,誰又沒受過權勢人家的惡氣。當此之時,心中戚戚然感同身受,惶惶然搖頭歎息。但這還不是最打擊人的,最讓觀眾們難受的是,這第二幕壓抑之中充滿了無力感,整個第二幕沒有一處正能量,沒有任何一處讓他們能看到希望。這才是最讓人無法接受的地方。

  方敦孺緊鎖眉頭看完了第二幕,劇目的技巧和唱段自不必多言,林覺顯然在其中下過功夫。但方敦孺並不太關注這些,他關注的是林覺為何要這麽寫,為何要讓所有看客壓抑難受至此。

  沒等方敦孺詢問,第三幕已經在咚咚咚震懾人心扉的大鼓之中開啟。